第24章 江山美人(十二)

怎麽會是紙鶴?剛才明明看到它飛起來的。宋衡遠下意識揉了揉眼睛。顏昭手上躺着的, 仍舊是紙鶴。難道是看錯了?

他一時走了神。

“情.欲混合着血腥的氣息,趙世恒做了什麽?”顏昭忽然問,“還有昨天傍晚, 發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會遇到危險?”

宋衡遠聞言,一下子回過神來, 驚訝道,“你怎麽會知道?”特趙世恒與錢昭儀的沖突,但凡有心, 想要知道并不是太困難,但是今夜的事,除了他跟趙世恒, 應該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才對!

“有的時候,知道太多,對你來說不是好事。”顏昭回道。

這個回答其實很敷衍, 但是此刻被顏昭一雙眼看着, 宋衡遠卻是半點也生不出反駁的心思來,且回答了她之前的問題,“他被錢昭儀打了,又被踹倒在地上……他恨錢昭儀, 想要報複她……”

顏昭聽完, 仔細打量了他幾眼,“不論錢昭儀對與錯,名義上她都是你的妃嫔, 是你的女人,你不僅默許一個內侍對她動手,自己還在其中幫忙。不是說你們男人都對頭頂上的帽子看得很重嗎?你這樣自己從別人手中接過綠帽子,然後往自己頭上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真是有意思。”

宋衡遠聞言,臉色脹得通紅,“不是!那是他的人!不是我的!”

“不論是後宮裏的那些女人,還是腳下所踩着的這片土地,但凡大雍國土,其上一草一木,都可以說是屬于趙世恒的。你現在就是趙世恒,他只是內侍來福,身體一天不換回來,就永遠是這樣。如果你繼續這樣縱容他,總有一天,你會變成他的傀儡。”

顏昭話說及此,頓了頓,忽然換了問題,“你覺得身體與靈魂,誰才主體?如果你是先帝,如今這樣的情況,你會選擇這具身體繼續做江山的主人,還是換成內侍來福?”

答案顯而易見。如果只論感情的話,必然偏向靈魂。可是在涉及傳承的時候,就不一樣了,不論占據趙世恒的身體的誰,只要是無根可生無枝可依的孤魂,最後成婚生子,皇位傳承下去,這個天下依然姓趙,帝王身體裏流着的始終是最正統的趙氏血脈!可若落到內侍手裏,那便是宦官竊國,哪怕他靈魂是趙氏子孫,在外人看來,卻是帝王的過失,會被釘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

“這些日子下來,對于大雍的局勢你應該略知一二,無論內外都談不上安穩。先帝雖然只得趙世恒一子,此前卻将靖王當做儲君培養了十幾年,他觊觎皇位,毋庸置疑,這是內,而外有西鳳陳兵邊境,虎視眈眈,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揮兵南下。”

“我曾與先帝有約,但是在這樣的前提下,仍舊留下了你,并想辦法替你遮掩,是因為我覺得,你能被天子欽點為探花郎,至少是有真才實學的,總歸要比趙世恒好……不過現在看來,或許是我太想當然了。”

宋衡遠出生書香世家,自幼便聰慧過人,十九歲殿試被天子欽點為探花郎,一時風光無兩,提親的媒婆踏破了門檻,說句人中龍鳳、天之驕子,一點也不誇張。現在卻被一個看起來比他小的女子,用失望的眼光看着,用失望的語氣訓斥,心中難免憤憤。

“你懂什麽!”他氣紅了眼,低聲吼道,“這裏不是我生長的地方,這也不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對所有的一切一無所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可是你占據是大雍帝王的身體,坐擁萬裏錦繡河山,一語定人生死。得到的越多,付出的自然也越多。”顏昭走到他身邊,伸手輕拍他的肩膀,“你還有五年的時間,去學習與嘗試如何當好一個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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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顏昭說完,越過他,往外走去。

月漸西落,月光皎潔依舊。斷壁殘垣中,年輕的帝王收斂起懦弱與不安,神色漸漸變得堅毅。

長青宮廢墟外,內侍得喜等了許久,終于等到皇上從裏面出來,忙迎了上去。

“你方才一直候在此處?”帝王聲音低沉,難辨喜怒。

“是!”得喜連連點頭。

“可曾看見有人進出此處?”帝王又問。

得喜聞言,只覺得腳底忽然竄起一股涼氣,強壓下心中的懼意,連連搖頭,“除陛下外,未曾見得其餘人!”

“回寝宮罷。”

“是!”

顏昭帶着紙鶴回到飛仙殿。宮殿大門緊閉,伺候的兩個宮人早已歇下,自然不會有人給她開門。她一個縱身越上牆頭,不過并未進到院中,而是沿着宮牆行走,最後坐上了飛仙殿的屋頂上。

皎潔的月光下,她攤開手,只見紙鶴眼睛的位置亮起兩點紅光,而後緩緩煽動翅膀飛起來,繞着她飛了一圈之後,停在半空中,忽然發出人聲,“迷霧有變,速回。”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幹淨清冷,不含一絲感情。哪怕并未看見人,顏昭也能聽得出來,這是金水仙山的特産,原主在那裏生活了十幾年的時間,聲音便是這個樣子。

她今夜本來已經是睡下了的,半夜裏感覺到術法之力的波動,循着感覺找到了長青宮廢墟,便見這只紙鶴在上空盤旋不去。她催動一絲術法之力,紙鶴便落到了她手上。

迷霧有變,必然是指缭繞在金水仙山四周的那片無窮無盡的迷霧之海。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但是顏昭直覺,一定是跟之前那次法則之力降下雷蛇有關。至于為何過去了這麽久金水才來信的原因,是距離,從金水仙山到此,何止千裏之遙,便是蒼鷹也要飛許久,更何況一只紙鶴。

術法之力耗盡,傳信的紙鶴就變成了普通的紙鶴,再無法停留在空中,瞬間垂落。顏昭伸手接住,微微眯起眼思考,她要回去嗎?

原主應先帝召請而來,答應護他兒子五年平安。之後不久出了意外,她接手這具身體,繼續履行諾言。沒想到中途又出了差錯,造成了如今趙世恒身體與靈魂分離的狀況。

其實說起來,趙世恒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很小,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理論上來說她最好在這裏待上五年。但是另一邊,如若不是有要事,師門不可能飛鶴傳信讓她速回。

事急從權,她這個時候回去,也無可否非。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也想回去。

顏昭并未考慮太久,便有了決定。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夜晚,月明星稀,夜風習習。

明明沒有什麽事,但是到了半夜,趙長淵卻忽然轉醒。月光透過開着的窗戶照進屋裏,照在床前,粗略看去,地上仿佛鋪了一層白霜。

他一個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反手伸到枕下,摸出一張符篆來。這是顏昭之前走的時候留下的,盡管已經過去了,但是每每看到,他都會下意識想起當時的情景。

暗香缭繞,軟玉在懷。

“顏昭,本王什麽都不要,只想要你……”

他以指腹輕輕摩挲着符篆,低聲道。

恍惚間,符篆上神秘而複雜的圖案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微微扭動起來,隐隐透出暗紅的光芒。

趙長淵一驚,正要細看,便覺眼前一花,接着手上一沉,一股熟悉的幽香彌漫鼻尖。

不過片刻的時間,小小一張符篆就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王爺這麽晚了還沒睡,莫菲是知道我要來?”一陣的調笑聲在耳畔響起,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側,一雙手臂順勢圈住了脖頸。

不用說,來人自然是顏昭。

趙長淵下意識伸手去摟住。觸之細膩絲滑的衣料下,是不盈一握的纖腰,好似只要使上一點點力氣,就能折斷一般。

這一次,是真正的溫香軟玉抱滿懷。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直到惑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做個交易吧,王爺~”

一陣酥.麻的感覺從耳廓瞬間彌漫全身,明明是涼爽的後半夜,趙長淵卻覺得仿佛懷抱了一個火爐,渾身發熱。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按捺住沖動,聲音沙啞道,“這一次,你又想做什麽交易?”

顏昭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之前的那個交易,我又想繼續了,你幫我保趙世恒五年平安……”

“顏昭!”趙長淵打斷她的話,“江山送給他,本王不稀罕,只要你跟本王回西北,本王承諾,有生之年不入兖京一步!”他以為交易的報酬,也還是之前那個。

一陣輕笑聲響起,“趙長淵,你這個樣子,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竅。”

趙長淵聞言,咬牙切齒,“是,本王就是被你迷了心竅!”

一見傾心,再難自拔。

“想要我留在你身邊也不是不可以……”顏昭親昵的在他的肩窩處蹭了蹭,“趙長淵,你想賭一把嗎?”

“賭什麽?”趙長淵聞言,心動難以自持,追問道。

“我接到金水傳信,需要回去一趟,沒辦法繼續履行與先帝的五年之約。你只需要幫我護趙世恒五年平安,五年之後,無論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如若我此去還能再回來,我就陪你在你身邊一輩子,直到你死……如何?你想賭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顏顏跟王爺的賭注,我定義為2塊錢博500萬,算不上騙2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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