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秦菲從一米高的看臺上翻欄跳下,淩空耍了個帥,落地時卻崴到了右腳,後跟處硬生生撕拉扯痛。
靠!她暗聲咒罵,心裏頭一股火氣,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誰。
她倒吸:“嘶——”
扶着欄杆站起,秦菲覺得自己腳瘸了。
軍帽也掉地上,沒了遮掩的頭頂一片雜亂,發絲亂飄。
她記得教官說過:帽子沒了,小兵的頭也沒了。
她忽然脖頸一涼,同時又感應到身後有人在看她,斷然回頭去瞧,一片軍綠色人影,幾百雙眼睛,來回穿梭,哪找得到來源。
但她心中卻有了定數。
鎮定地回過頭,緩緩彎下腰,将帽子撿起來,放頭上戴正。
帽子顯大,她頭又小,戴着相當寬松,總會時不時因為身體的跳動而掉落。
上午她便因丢帽子的事被教官挨了一頓訓,在太陽曝曬下面壁思過站了整整半個小時。
那半小時內,她差點濕了褲子。
由此,她趁後來休息給某人發短信哭訴——
【我們教官不是人,我的新陳代謝無法正常運轉,都是他害的。】
對方只回過來三個字。
【學會忍。】
秦菲當時看了只想爆粗口,最後終究也還是忍住了。
此時她一瘸一拐走出操場,只為去上個廁所,剛到看臺後面,撞見買水回來的室友。
陸依看見秦菲的走樣,忙過來攙扶:“怎麽了怎麽了?怎麽我買個水回來,你腳都瘸了?”
“翻欄杆翻的。”
“好好的路不走,你翻什麽欄杆?”
秦菲連連擺手:“別提了,看見了個辣眼睛的,擋着正路,心情不好腳也瞎了。”
陸依好奇:“什麽辣眼睛的,男女生當衆打啵了?”
秦菲搖頭,她嘴唇已經氣鼓成一條線,憋悶地不想講話。
上完廁所出來,腿腳還沒好,得扶着牆走。
才走了兩步路,操場中心傳來破天的一聲長長的軍哨。
“集合啦!”所有正在到處游晃的小兵們像上前線一樣,拔腳往操場飛奔。
陸依扶着秦菲,有些焦急:“哎呀,你這情況還怎麽軍訓,要不跟教官請假吧。”
集合哨子已經落幕,場地上排列着一堆堆方陣,整齊有序,寂靜無聲。
秦菲讓陸依先歸隊,自己就跟瘸腳落後的小鴨子般,一步步慢慢往隊伍中心挪動,在整個連隊內的所有排前,幾百雙有心人的眼前,出盡了洋相。
待終于到了自己排,秦菲準備默默回到自己地盤上,教官卻吼叫住了她:“站住,又是你!遲到為什麽不打報告,整個操場就你拖油瓶,腳上綁了汽油罐是不是?”
秦菲頓時站住腳,面向朝她走來的教官,嚴正地敬了個禮,用同樣的聲音高喊:“報告教官!拖油瓶已經送到你們炊事班了,汽油罐也送到軍車倉庫了。替我向營長說不客氣!”
全班小聲哄笑。
教官指着她走近:“你嘴還挺會放炮……”
秦菲:“噗——放炮完畢!”
教官:“……”
全班高度哄笑。
教官轉身指着全班:“我看誰的臉皮再動一下?”
秦菲對着教練的背後做了鬼臉。
人群中有不少人忍不住破功。
教官沒意識到,眼神揪住裏面,手點了兩三下:“你!你!還有你!出來站隊!”
出來的幾個全是男生。
“伏地做俯卧撐一百個,開始——1,2,3……”
男生們撐着草地哼哧哼哧做起來。
教官嚴肅着一張臉,走回秦菲身邊,睨向她的腳:“你怎麽回事!”
“報告教官,我腳崴了,我想請假。”
教官懶懶地給了下馬威:“想請假,在我這兒說不通,自己找營長去!”
秦菲即刻敬禮:“謝教官,我找營長去了。”打完招呼她便跑得沒影了。
教官:“……”
這目中無人什麽玩意。
秦菲溜出操場,直接往營地的臨時駐紮處走,到了張貼“營房”字樣的門前,她停住腳平複呼吸,用手輕扣了三下門。
兩秒後,裏面傳來男人的聲音:“進來!”
秦菲右手扶住右腿,單手撐着門,先是貓着腰往裏探視一眼,發現除了辦公桌前坐着一個穿常服的男人外,再無他人。
秦菲走進去,悄無聲息地關上門,做出痛苦的樣子,跛腳往辦公桌前挪。
桌前的男人頭也未擡,提筆在一本子上面寫着什麽,思路未受打擾,狀似全然不清楚屋內已闖進外人。
秦菲等了十秒鐘,忍不住先開口:“營長,我想請假,我腳受傷了。”
“哦?怎麽受傷的。”男人聲線尋常,仍然奮筆疾書。
秦菲吞了口水:“我跳下去的時候,崴腳了。”
“為什麽跳?”男人終于肯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冷冷淡淡。
秦菲看得心底更加窩火,上前一步戳穿指責:“因為你跟別人聊騷。”
男人将筆放下,眉鋒挑起:“誰跟誰聊騷?”
“我都已經看見,你跟我們班花勾肩搭背。”
他雙臂抱胸,身子靠向椅背:“你們班花是誰?”
她咬牙切齒:“楊真真。”
他點頭回味:“那就是你們班花啊。”
她心煩意亂:“別扯開。”
下一句聽他道:“我以為你才是你們班花。”
秦菲:“……”
男人已站起身,推開椅子走兩步,在桌邊倚身定住,直直看她:“那你呢?你讓一男生幫你戴帽子,別以為我沒看到。”
秦菲張了張嘴,變小聲:“那是因為我帽子掉了,人家幫我撿來的。”
男人冷嗤:“幫你戴好還拍了下你的肩。”
秦菲昂首:“我當時就已經甩開了。”
男人逼視:“你轉身後,他還捋了下你的頭發。”
秦菲低頭:“……我沒看到。”
男人揚聲:“別讓我看到有下次。”
秦菲氣勢完全低下去:“知道了。”
“回去。”
她猛然擡頭:“我是來請假的。”
男人擡腳朝她走來,在她面前頓住,突然蹲下,大掌放在她腳踝處捏了捏,倏然使勁。
秦菲痛叫一聲。
男人擡頭:“沒什麽事,別裝得那麽像。”
秦菲心底數聲咒罵,嘴上道:“能不能寬容下,好歹我們……”
他接話:“好歹什麽?”
“好歹我們已經……”他突然起身,迎面站在眼前,高大的身子俯視着壓迫她,深黑的眼眸,古銅的膚色,堅毅的臉龐,觸目感極強,秦菲一時間啞了聲般說不下去。
她扯了個遠古的理由:“好歹你曾經是我叔叔。”
他嗤笑一聲:“你怎麽不說現在是你男人。”
秦菲極小聲:“我們還沒領證。”
他瞪視她:“上個月的婚宴是白辦的?”
她反駁:“那不作數。”
他冷笑:“怎麽作數?”
她哀求:“今天放我一馬。”
男人不看她,往外走開一步,說:“軍婚守則第一條,背一遍。”
秦菲眼波四轉,絞盡腦汁才想起來:“全力支持配合軍人的一切任務行動,不抵抗不反駁不擾亂,唯有服從服從服從。”
男人轉回身看她,才滿意點頭:“既然記住了,我現在是你的營長,小兵是不是無條件聽從領導的命令?”
秦菲沒話說,唯有點頭。
“軍訓對你們來說是很苦,但這苦在我眼裏一文不值,即使你半個月下來,也只是嘗到了對我們來說微不足道的艱辛。接下去把你的任性收起來好好磨練,這段時間少往我這兒跑,我目前的身份對你永遠只有三個字。”
秦菲擡起頭看他。
“學會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