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着他。

“成莫昭?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林裴硯冷着臉盯着那個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人。還有他手裏提着的物件。

“你跟蹤我?”

“那日你說花燈節相見卻不赴約,我便只是猜想到這事了。不過是找人差了寧挽榆的行蹤罷了,并不是故意跟着你的……”

成莫昭定定的看着他,又解釋道。

“你偷聽我說話?”

林裴硯握緊手裏的匕首,冷冷的瞪着他。

“我剛剛才上來,真的什麽都沒有聽見。”成莫昭見狀趕忙解釋。

“我不想看見你,我娘也不想看見你,你趕緊給我走。”

成莫昭苦笑道:“我只是想為伯母上柱香,然後馬上就走可以嗎?”

“你覺得你配嗎?”林裴硯聞言嗤笑一聲,“你非要我用上匕首你才肯走麽。”

成莫昭只是垂下眸子苦笑着盯着林裴硯抵在自己脖頸間的匕首。

他的眼神略微向下望去,卻看見一尾青色緩緩纏繞在林裴硯腳邊……

“小硯……”

“我說過不許你這麽叫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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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

成莫昭的聲音和林裴硯短促的尖叫混合在了一起。

鋒利的匕首擦過成莫昭的脖頸留下一抹血痕,但是林裴硯此時已無暇顧及,腳踝處傳來的一陣刺痛加上随之而來的眩暈已讓他整個人無法站立。

成莫昭單手攙扶着傾倒下來的林裴硯,一邊接過匕首一把刺去,直直插中那毒蛇的七寸之處。只見鮮血彌漫,這毒蛇已當即斃命。

林裴硯跌坐在地上,成莫昭神色緊張的脫下了他的鞋襪查看他被咬傷的地方。那果然是條毒蛇,只見傷口已微微泛出紫色。

成莫昭已來不及細想,伸手握着林裴硯的腳踝就開始将那些毒血吸出來。

林裴硯雖無法動彈,但是意識尚算清醒。他圓睜着眼看着成莫昭,聲音也微微顫抖着:“你放手……我不要你救我。”

成莫昭唇角早已沾染血跡,他任由林裴硯敲打卻依然還在将那些毒血吸出來。直到将最後一絲毒血吸出來吐在地上,成莫昭才輕笑着回道:“我不會讓你死的,小硯……”

他雖為林裴硯吸出毒血,但那些毒卻随着唾液滲透到他的體內了,如今成莫昭倒有些意識模糊了起來。

只見成莫昭身子一歪,直直的倒在了林裴硯身側。

林裴硯的傷口已經消了腫,他的意識也恢複了清明。他眼見着成莫昭仿佛身中劇毒一般的倒在自己身邊,雖然想将人拉扯起來,但終究沒有力氣。

他只得先撕了布條綁緊了自己的腿。

“阿硯?”

寧挽榆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寧小魚……”

林裴硯的聲音還很虛弱,但還是清晰的傳到了寧挽榆耳朵裏。

寧挽榆聽見聲音便趕忙走了過來,瞧見這副場景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這是怎麽了,寧王怎麽在這裏,還這般模樣?”

林裴硯由他攙扶着艱難的起身,“我被毒蛇咬了,他幫我吸出了毒血,只是自己反倒中了毒。要趕快下山去醫館,不然毒蔓延心脈可就來不及了。”

寧挽榆聞言道了聲好,便矮下身将成莫昭背在了背上便開始往前走,林裴硯雖一瘸一拐的但還是跟上了他的腳步。

黑羽原本待在那亭子裏,忽然聽見一陣人聲後才悄然躲進亭子後邊的花叢裏。

一直到他看見寧侍郎背着自家王爺走下來,而且王爺的樣子着實看着不大好。

黑羽自知二人跟随硯世子的事已暴露便也不再躲躲藏藏,而是走了出去替過寧挽榆背起了成莫昭。

寧挽榆如釋重負,倒是來不及喘口氣便先去攙扶身後一瘸一拐的林裴硯了。

鐘姨和青竹也跟在後面滿臉焦灼的模樣。不過是回去做頓飯的時辰,世子爺怎麽就讓蛇給咬了。還有這忽然冒出來的兩個人又是怎麽回事……真是一頭霧水。

所幸幾人下山及時,成莫昭的毒還是解了。

只是那小青蛇毒性兇猛,即便是解了毒,成莫昭還是在醫館的木板床上昏睡了過去。

林裴硯也在醫館大夫的幫助下重新敷了草藥包紮了傷口,他的毒血早已清了,但是被咬之後又走了那麽長一段路,此時小腿早已痛得不行,如今也只能病恹恹的躺在醫館的木板床上。

兩人倒還成了隔壁床鋪。

寧挽榆頗為不滿的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了二者中間,一臉笑意的看着林裴硯吃飯。

“飯菜都涼了吧,味道估計不大好。”

林裴硯搖搖頭,“沒有的事,鐘姨的手藝一如既往的好。”

寧挽榆笑道:“那是你餓極了。”

他說罷又側着臉看了看一躺一站的成莫昭主仆二人。幽幽的來了一句,“想來是寧王探聽了我的行蹤才會追到此處的吧。可真是孽緣啊。”

黑羽聞言稍稍皺眉,卻并未出聲說什麽。

此時王爺的蛇毒雖然已經解了,但是此刻依然沉睡不醒,他自然是十分擔心。

☆、盲目

41

成莫昭醒轉過來已是傍晚時分。

他這才剛醒,意識還有幾分模糊便下意識的尋起了林裴硯的身影。

但這鄉下醫館裏邊哪還有他人身影。

成莫昭自嘲一笑,擡手撫了撫額頭。

黑羽付清了醫藥費後就過來攙扶着成莫昭下了床。

黑羽原是打算直接往二人下榻的客棧走的,可成莫昭似是有意要往林裴硯的宅子去。

“王爺,您的蛇毒才清還是好好休息的好。”

成莫昭擡手打斷了他的話,“小硯也被毒蛇咬了,我還是去确認一下他的傷勢才能放心。”

黑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把心裏話說出了口:“硯公子傷勢已無大礙,而且這麽晚了,興許硯公子已經睡下了,還是先回客棧休息吧。”

成莫昭痛苦的按了按心口,沉默半晌終于點了頭。

林裴硯被咬傷的腿恢複知覺後便由着寧挽榆攙扶着回了宅子。

所幸蛇毒排除的及時,不然的話可就要出大事了。

林裴硯一邊覺着自己又欠了成莫昭一個人情,轉眼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不是成莫昭出現在此處他也不會走入竹林探查。

但是自己又被成莫昭救了也是事實。

林裴硯在自己的小世界裏沉思着,寧挽榆瞧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星眸微動。

鐘姨早已做了非常誇張豐富的吃食,似乎打算把林裴硯被蛇咬傷失去的元氣一頓都給補回來。

林裴硯胃口還是被蛇毒影響了,吃不下太多,只得挑揀了些清淡入口的填了肚子便回屋準備休息了。

他雖然傷了腿一瘸一拐的,但是沐浴更衣這類小事倒是不影響分毫。

此刻他換了衣衫坐在床褥上休息,錦被蓋到腰間,手裏捏了話本随意的看着。

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林裴硯微愣,莫不是鐘姨又煮了些什麽吃食給他送來吧。

“門沒鎖。”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沒想到來人竟是寧挽榆,只是他手裏還端着個盤子。

林裴硯看見了那托盤裏的小瓷碗,啞然失笑道:“鐘姨又煮了什麽嗎,怎麽讓你拿過來了。”

寧挽榆挑了挑眉,輕車熟路的坐在了床尾,又把手裏的蓮子糖水遞給了林裴硯。

“鐘姨說你晚上吃的少,這才又做了清淡的糖水。正巧我順路,便給你拿過來了。”

他邊說話還邊拿捏着手裏的托盤。

林裴硯端着碗的手頓了頓,似是十分疑惑的捏着湯匙搗了搗糖水。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麽?”

寧挽榆搖了搖頭,一雙星眸定定的看着林裴硯。

“沒什麽大事,只是有些話我不想一直憋在心裏了。我……我對你的感覺早已不是兄弟之情這麽簡單。”他說着說着竟忍不住勾起笑意:“我從很久以前便對你存了愛慕之意,也許你完全沒發覺,但我覺得如今告訴你也不會太晚吧。”

林裴硯身子略有些僵硬的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似是完全沒有想到寧挽榆會突然與他說這些。

也許是他遲鈍過頭吧,竟從未想過寧挽榆對他會有這樣的心思。

他一直只是拿寧挽榆當好兄弟罷了,而且他明明從始至終都是保持着适當的距離,他是真的沒想到寧挽榆居然會喜歡他……

“寧小魚,我……”

寧挽榆忽然伸出食指抵住了唇,輕聲噓了一聲。

“阿硯,你先讓我說完好不好。”

林裴硯收住聲,只是垂着眸子緩緩點了點頭。

“我知道,以前你心裏一直藏着一個人一個兒時約定,而如今那些枷鎖全然沒了,你能不能試着接受我呢。”

寧挽榆熱切的目光一直注視着自己,就連面上都帶上了灼熱的感覺。

林裴硯輕嘆一口氣,緩緩的搖了搖頭。

寧挽榆的唇微微勾着弧度,似是在苦笑又似是在壓抑:“還是因為寧王麽?”

林裴硯又搖了搖頭。

他終是擡眸望着寧挽榆,一臉平靜的直視着他:“不是因為成莫昭。你于我來說,一直是最好的兄弟。我對你真的沒有……那方面的感覺。”

“阿硯……我只是想好好照顧你一輩子。”

“寧小魚,你有你的人生你的家族你的仕途,你何必不撞南牆不回頭呢。我真的是把你當做我最好的朋友。”

蓮子糖水早已涼透,但是絲絲甜味早已滲透。林裴硯又開始用湯匙搗着糖水。

二人都不置一詞,空氣安靜的過分。

半晌後,寧挽榆才自嘲一笑,漸漸的又放聲大笑起來。

“寧小魚……”

寧挽榆伸手刮掉了因為大笑泛着的眼角淚花,面上的神情早已一如往昔。

“好,我知道了。阿硯,你永遠是我的好兄弟。你快喝糖水吧,都涼了。”

林裴硯将碗放置在床頭的矮櫃上,搖了搖頭。

“我本就喝不下。”

寧挽榆起身将那糖水端起來一飲而盡,又将空碗放在托盤裏,“這糖水你要是不喝完鐘姨可要擔心了。不過我喝了兩碗倒是有些膩了。那你早些睡,都怪我纏着你說話。那我先出去了。”

他略啞着聲音的說了一堆話,自嘲一笑後擡腳轉身便走。

林裴硯垂着眉眼,似是連他的背影都沒勇氣看。

門吱呀一聲被關上了。

林裴硯無奈的嘆了口氣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頭又開始痛了。

成莫昭好生休息了一夜,身子早已恢複如常。

他原本打算和黑羽去一趟林裴硯的宅子,不承想一封飛鴿傳書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

這封信是他留在王府的心腹發來的,信上說皇上急召他回去。

成莫昭暗自咬牙,當日離府他對成莫其說的理由是要去游山玩水散心。如若不是朝野之中出了事,想必也不會這般急切的召他回去吧。

他原想再見林裴硯一面之後再趕回去,但轉眼一想,林裴硯還沒能原諒他,這大清早的,必然只能吃一碗閉門羹。可他又放心不下林裴硯的傷勢,無奈之下只得吩咐黑羽留在此處好生看着林裴硯,而自己則是選了一匹好馬趕回長安。

黑羽想随成莫昭一道回去,但無奈于命令,只得留下獨自去拜訪林裴硯的宅子。

成莫昭也自有考慮,林裴硯對黑羽的态度可比對自己好多了。由着黑羽帶些補藥過去給他,他自然不會不收。

黑羽先是按照成莫昭的吩咐買了上好的藥材,包好了之後便登門拜訪。

沒想到竟看到寧挽榆和仆從正巧從門裏出來,準備上馬車。

莫不是寧侍郎也收到了什麽消息?

寧挽榆轉輾反側一夜未眠。

飛鴿傳書是在下半夜裏收到了,信上也是說皇帝急召他回宮,而且甚是急切的模樣。

寧挽榆原本就沒休息好,如今收了信更是頭疼不已,又在院子裏靜坐了半夜。

林裴硯起得早,出了門便看見坐在院子裏石桌前的寧挽榆。這人面前攤着信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林裴硯蹙着眉走過去,疑道:“寧小魚,你莫不是一夜未睡吧?”

寧挽榆原本就半夢半醒的,被他一喊倒是徹底清醒過來。輕聲的嗯了一句。

林裴硯的目光落到那信紙上邊,他仔仔細細的看了信的內容,才知道皇上要去寧挽榆立即回去的事。

“你可想好何時回去了?”

寧挽榆按了按太陽穴,聲音裏帶着煩悶:“皇上催得緊,我原是想再留下陪你幾日的,如今怕是不行了。”

“沒事,你就先讓阿文趕馬車帶你回去吧。我還想再留幾日陪陪鐘姨和青竹姐姐的,到時候我會自己雇馬車回去的。”

寧挽榆皺眉道:“路途遙遠,你怕是要在驿站不停換馬車才會到吧。這多麻煩。”

林裴硯搖頭:“小事而已,皇上如此急切的催你回去,必是朝中出了大事,你還是別耽誤了。”

寧挽榆無奈回道:“好吧。”

黑羽等着寧挽榆的馬車離了宅子後才上前拜訪,趕着林裴硯關門前按住了門板,猝不及防的出現倒是吓了林裴硯一跳。

黑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裴硯,輕聲道歉:“硯公子,我沒想吓着你的,只是你關門急了些。”

林裴硯笑道:“沒事,只是你怎麽來了?”

林裴硯又打量了一下黑羽手裏提着的物件,疑道:“怎麽還帶着東西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邀請黑羽進了宅子。

黑羽順勢将手裏的上等藥材都遞給了林裴硯。

“王爺吩咐的。說是硯公子你被那毒蛇咬了,該好好補補元氣。”

林裴硯無奈笑道:“一個兩個都要給我補元氣,我可真怕補過頭了。”

黑羽笑道:“畢竟是王爺的一番心意……王爺原是想過來與你告別的,只是皇上催的急,又怕硯公子不願意見他。”

林裴硯聞言神情淡淡,斂着眉目問道:“莫不是真出了什麽事?他怎麽不讓你跟着回去?”

“王爺命我保護硯公子,直到護送您安全的回到長安。”

“真的不用了,我會自己回去的。”

黑羽聞言沒有回話,只是忽然定住了腳步,突然就跪了下來。

林裴硯震驚道:“你做什麽啊!?”

“黑羽無法違抗王爺的命令,如若硯公子執意要獨自回長安,那我便長跪于此直到您改變心意。”

林裴硯趕忙伸手想将人拉起來,可惜黑羽紋絲不動。他又怕這番情景被鐘姨或者青竹看見了不好,只得無奈地同意讓黑羽護送了。

他的頭疼啊怕又要嚴重幾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人卡一張。

☆、突變

42

林裴硯讓黑羽住進了宅子,畢竟沒必要浪費銀子繼續住客棧裏了。

他也不過是多留了兩日罷了,雖然剛到這兒的時候就已經去拜祭過娘親了,然而薛月吟的祭日其實才剛到。

而第二日,又是林裴硯二十四歲的生辰。

寧挽榆想多留幾日也有這個原因,可惜事與願違。

林裴硯雖然說過用不着大肆鋪張,随便煮碗長壽面便好了。但是兩個長輩又怎麽舍得随意怠慢呢。結果便是他自個兒被投喂了一整日的好吃的。

鐘姨和青竹領着二人在這江南小鎮裏好好地游玩了一番。臨走了又塞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進馬車,林裴硯一臉無奈的說用不着這些,卻還是耐不住二人熱情。

成莫昭走前留了足夠的銀兩給黑羽,而他也買了一輛馬車準備由自己趕着帶林裴硯回長安。

林裴硯坐在馬車裏了,依然掀開車窗和鐘姨她們做最後的道別。直到馬車悠悠的駛離小鎮,他這才将支開的車窗放了下來。

林裴硯垂着眸子整理着車廂裏的包袱,竟沒想到鐘姨還塞了這麽多精致糕點進來。他不禁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着實是胖了些。

林裴硯若有所思的拆開了一盒桃花酥,轉身掀了門簾問黑羽。

“黑羽,鐘姨親手做的桃花酥你要來一塊麽?”

黑羽牽着馬繩小心的看路,聞言笑道:“這是鐘姨特意為硯公子做的,還是您吃吧。”

“我把這盒放着,你且帶回去給小栀吧。”林裴硯的唇勾起一絲笑意:“若是他勸你吃,你怕是不會再拒絕了吧。”

雖然黑羽背對着林裴硯,但是略微發紅的耳尖還是暴露了他的心事。

明明大家都看得出來黑羽對小栀的感情很特殊,可偏偏當事人自己卻遲鈍的要命。

林裴硯笑着收拾了桃花酥。

馬車就快進城之前,卻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攔住了去路。

黑羽牽着馬繩拉停的馬車,皺起眉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林裴硯原本在馬車裏小憩,忽然感覺到馬車停了便醒轉了過來。黑羽冷冰冰的聲音也從外邊傳了過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這是高擇的聲音。

林裴硯心中大駭,手指微微蜷縮。他似是想不明白高擇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甚至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高統領,您這是?”

黑羽皺起眉看着阻攔在面前的高擇還有那些将馬車圍堵起來的禦林軍。

高擇依舊是那副眉眼涼薄滿身煞氣的模樣,面上勾着似有若無的笑,聲音還是那般冷。

“自然不是找你。”

他下了馬,徑直走到馬車前。

黑羽悄然按了按腰間的短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貿然對眼前的人出手。這只會對王爺百害而無一利。

他心想,如今硯世子模樣大變,又扮作女子,高擇不過見過原本的硯世子一面,不一定能認出來。可是他這個陣仗……

正在黑羽分神之際,高擇已經擡手敲上了車門。

他聲音略略壓低了些,黑羽卻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硯世子,你這是打算自個兒和我走一趟呢,還是我壓着你走一趟呢?”

林裴硯阖了阖眼,認命般自嘲一笑。

高擇的到來,代表着皇帝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如今親耳聽見,一直懸着的心反而落了下來。

林裴硯伸手掀開門簾,正巧對上高擇嘲弄的眼神。

“啧,硯世子可真是福大命大,因禍得福啊。死上一回竟還換了這麽俊俏的臉呢。”

高擇雖用玩笑口吻說着話,面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只見他坐上馬車又搶過黑羽手裏的馬繩将人攆進車廂裏,轉臉對着下屬一揚下巴。

只見那些禦林軍已拿工具将馬車的車窗全用木板釘了起來。只留了門簾一個出口,宛如牢籠一般。

林裴硯見狀皺眉道:“我與你去便可,為何要連他也要關起來。”

高擇冷笑一聲道:“我可真沒見過階下囚有像你這般話多的。黑羽可是寧王的侍衛,皇上要見你這事自然不能讓他告訴寧王啊。只得委屈一下黑羽侍衛了。”

林裴硯無法,只得放下厚重的門簾,靜坐在車廂裏與黑羽面面相觑。

“硯公子,你的身份絕不是王爺告訴皇上的。”

黑羽連忙解釋道,生怕林裴硯誤會。

“我知道。”

他原本就不覺得成莫昭會告訴皇帝他的真實身份。許是當日他以心頭血救了成莫昭的事令皇帝起疑了吧。

事已成定局,再去思考如何發生也毫無意義了。

只怕這一次,他怕是在劫難逃了。

高擇沒有選擇大張旗鼓的進宮,反而是尋了後門小路只命幾個禦林軍跟着,自個兒悄然趕着馬車入了宮。

林裴硯被高擇從馬車裏抓下來的時候,入目之處皆是一片蕭瑟。看這眼前破敗院子的模樣,似是在一處冷宮。

黑羽也想跟着下車,卻被那些禦林軍拔了刀抵住了脖頸逼回了車廂裏。

林裴硯擡眸看了一眼,高高懸挂着的清秋閣的牌匾搖搖欲墜。

他秀氣的眉毛輕蹙,皇上要見他怎麽會選在這裏。只是他還來不及細想便被人推了一把。

“把馬車帶去景祺閣關着。”

高擇頭也不回的吩咐着手下。手上則用力的推了林裴硯一把,将人帶進了破屋子裏。

沒想到院子看起來破落不堪,屋子裏倒是收拾的很是幹淨。

成莫其身着一身明黃色龍袍,慵懶的坐在羅漢榻上好整以暇的喝着茶。一旁端茶遞水伺候着的只有一個太監。

高擇伸手按着林裴硯的肩膀又往他的腿彎處踹了一腳。

林裴硯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

成莫昭輕咳一聲,擡眸冷冷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面目全非的林裴硯。

當初得知醫館的女大夫用心頭血救了皇兄一命的事,他還以為只是巧合而已。畢竟聽聞救人的是女子,若不是皇兄借口游玩實則追着人下了江南,他還不會查到寧挽榆身上。

成莫其怎麽也沒想到的是,林裴硯竟然沒有死,而且還改頭換面簡直成了另一個人。

但唯一不變的是,皇兄對他的迷戀。

一想到成莫昭當初親眼看着林裴硯墜崖之後失魂落魄的模樣,成莫其就覺得頭疼。

原本以為時隔三年,該淡忘的都該淡了,沒想到這人竟然沒死。而且又出現在了皇兄面前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倒是命不該絕啊。”成莫其冷着眉眼放下了手裏的茶盞。

林裴硯雖跪着,面上卻還是一派鎮定。

“皇上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如今又召我進宮,是準備了結我麽。”

“你确實該死,而且是在三年前就該死了。如今你多茍活三年,莫不是還不知足。”

林裴硯的手指微微蜷縮,擡眸直視着眼前的男子,語氣堅定道:“我從未參與過江南王謀反一事,也從未有過謀逆之心。從來只是你們天家無情,偏要将人斬盡殺絕。”

成莫其怒極反笑:“林裴硯,你知不知道就你剛才那番話,朕就能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匕首、鶴頂紅還是白绫?”林裴硯哂笑道,滿目嘲諷:“這次便由替我選一件吧。”

“你若是真死在朕手裏,皇兄怕是會恨我一輩子了。可若是輕饒了你,朕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皇呢。所以,朕思來想去,便決定恩賜你一個自己定生死的機會。”

林裴硯沒有答話,他沉默着,似是想不通成莫其意欲何為。

高擇卻适時地接了話:“準備前去南疆的探子明日便要出發了,硯世子還是早些準備吧。”

“你要我去南疆做探子?”林裴硯似是不可置信般的看着成莫其。

“此番前去兇險非凡,是生是死便看你的命數了。朕見你如今女子打扮頗為合适,想來扮成商賈夫人倒也極為合适。”

成莫昭身邊的太監早已倒了涼了的茶盞,沏了一壺新茶。成莫昭端起茶盞輕吹一口氣,似是要将熱氣散盡才細細抿着。

“我也沒得選了是麽。”林裴硯自嘲一笑:“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高擇另選了一輛馬車,命手下将林裴硯帶回醫館去。而原先馬車裏帶着的那些特産都已經挪了過來。

臨走前高擇還不忘威脅道:“你就別想着逃了,醫館那日夜都有人盯着。我看你還是好好收拾行李等着明日出城吧。”

林裴硯一直垂着眸子,似是藏住了所有情緒。

“黑羽呢,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放了他。”

高擇玩味一笑:“也許是等你出了城又許是等你到了南疆。”

“你們若是一直扣着他,成莫昭定然會發現。”

“這就用不着硯世子擔心了。寧王殿下和寧侍郎此刻都不在長安,遠在千裏之外救治水災呢。”

林裴硯無奈,他自身難保,如今又如何能保黑羽呢。只得聽天由命了。

林裴硯終于回到醫館,心情卻複雜不已。

待他抱着大包小包進了醫館便被喜笑顏開的莫忻涼抱了個滿懷。而一旁怯怯站着的傅霜晚了一步,臉上的表情還甚是遺憾。

到底還是傅小霜貼心的接過了好些個包裹,減輕了林裴硯的負擔。

☆、微亮

43

林裴硯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莫忻涼說話,原本莫忻涼還在滔滔不絕呢,見他這副模樣倒也安靜了下來。

“阿硯,你怎麽了啊。回來之後就怪怪的。”

“啊,沒、沒什麽。”林裴硯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否認了。

但他這副略顯慌亂的模樣落在莫忻涼眼中,反倒是坐實了。

林裴硯故作鎮靜,又開始着手去整理桌上那些帶回來的東西了。等拿到那份桃花酥的時候才頓住。

如今黑羽被關在宮裏,這原本準備拿給小栀的酥餅也沒法子由他帶去了。

而自己明日清晨便要随着皇上的人一道出城。想到此處,林裴硯不禁長嘆一口氣。成莫其要他取來在南疆邊際亂臣賊子手裏的布陣圖,自是難上加難。

如今只知道,當日給林予淺下毒的聖子一黨所在的位置大致是在南疆邊城的一處小鎮,看似不起眼偏又占盡地理優勢。

十萬大山連綿,傳聞裏存在着無數可怕的蠻荒,號稱活人難進。

落葉鎮如今早已成為南疆重鎮,因被亂黨看中地理位置化作據點之用。原先荒涼的不毛之地,如今早已通商過關成了外邦與大周聯通交接之要塞。

行腳商人亦或是過路旅人,皆可再此交易買賣。只是鎮子守衛森嚴,若要進城也需通過道道審核,并非簡單之事。

而且聽聞亂黨對待大周探子的手段甚是殘忍,若是被發現身份定然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林裴硯阖了阖眼,揮開腦海裏這些事。他拿起那盒包裝完好的桃花酥轉臉看向傅霜。

“小霜,可否麻煩你擇日把這份桃花酥送去給小栀。”

傅霜聽見林裴硯叫他,軟軟的應了一聲好便雙手接過了桃花酥。只是他還是沒忍住好奇的問了一句:“小硯哥哥怎麽不自己拿去給小栀啊,你不去看看他麽?”

“我明日……便要再去個地方,沒時間去看他了。”林裴硯垂着眸子又開始整理其他物件了。

莫忻涼原本捏了一塊桃花酥美滋滋的吃着,聽見他這番話倒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才剛回來幹嘛又要走啊?而且要去哪啊。”

“我有點私事,反正不能和你說。”

林裴硯故作生氣模樣想岔開話題,沒想到莫忻涼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反倒皺着娃娃臉瘋狂追問。

“什麽私事啊還不能告訴我了?”莫忻涼聽他這麽說反倒更好奇了,小貓似的大眼睛轉了轉,自作聰明的長長哦了一聲:“可是寧小魚和成莫昭都不在這了啊。也不知道皇帝抽什麽風呢,把這兩人撮合到一塊兒去南邊治水災去了。”

傅霜怯怯地看着他倆,小聲地插話道:“小硯哥哥有事又不一定和他倆有關……”

莫忻涼聞言扁着嘴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便伸手掐住了小兔子的臉頰。

林裴硯立馬伸手打掉了莫忻涼的爪子,“小霜說得對,反正我處理完事情便會回來的,你們無須擔心。”

傅霜揉了揉臉頰,雖然聽林裴硯這麽說,心裏卻還是有些突突的不放心。

莫忻涼心裏的感覺,和傅霜大約一樣。只是林裴硯不肯說,他也沒辦法強求。

久違的躺倒在自己的雕花木床上,林裴硯渾身放松的閉着眼。

門卻被輕扣三聲,接着便打了開來。

莫忻涼扭扭捏捏的從門口挪動到林裴硯床前,随手拉了個小圓凳就靜坐了起來。

林裴硯早在聽見動靜的時候便睜開了眼,擡眸便看見了莫忻涼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小莫,你……”

“我知道。”莫忻涼的腮幫子氣鼓鼓的,“反正你怎麽樣都不會與我說的。只是不管你要去做什麽,都務必要當心。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不許你随随便便的死掉!聽見了沒啊。”

林裴硯啞然失笑道:“好,聽見了。”

“喏。”

莫忻涼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物件遞到林裴硯面前。

“什麽?”林裴硯直起身子來接過那物件,竟是個小香包,上邊還有個繡的歪歪扭扭的福字。林裴硯忍俊不禁。

莫忻涼還以為他在嫌棄自己的手藝,當即傲嬌起來,“不要就還我啊!裏面的艾草可是我在若雲寺邊上摘的呢,都說那邊的花花草草沾染了佛氣保平安什麽的,反正我就給你們每個人都做了一個啊。哼愛要不要我才不在乎呢!”

林裴硯趕忙将小香包收進懷裏,“挺好的。不過你怎麽會想到去若雲寺,是去找沈晏秋麽。”

莫忻涼那氣鼓鼓的勁兒一下子癟了焉了下來。

“他誰啊,我不認得。”

林裴硯自知他這模樣定是又和沈晏秋吵架了,偏又不好說什麽,只得讓莫忻涼的小性子又發作了幾回才把人勸回去。

待莫忻涼走後他才拿着小香包仔仔細細的放進了已收拾好的行李當中。

希望真如小莫說的那樣,保平安吧。

高擇在送林裴硯走時便已警告過他要他隔日卯時出門,說是會有馬車來接他走。只是林裴硯晚上憂心忡忡愣是睡不着,睜着眼睛想了半宿的事。天蒙蒙亮的時候他便醒了,只是一夜未睡人稍稍有些疲倦。

林裴硯拿着包袱等在後院,具體的事情他沒辦法告訴莫忻涼和傅霜說,他甚至連自己還能不能回來都不敢保證。

直至敲門聲輕響,他才走出門去。

他穿着打扮依然扮作女子模樣,只是選的都是盡可能不引人注意的顏色和款式,臉上描摹了妝容,掩去了原本的模樣。

高擇本人也一道去,而且他這次扮做茶商,而林裴硯則是扮做他的妻子。

二人雖同坐一輛馬車,但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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