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武音回來時羅耀新夫婦還沒睡, 也是閑的,把她叫過去唠了幾句嗑, 又陪着下了兩盤棋。
羅耀新今天精神很好,晚十點半依舊沒什麽睡意, 被紹文慧硬拖回了卧室。
“可能一直在家呆着有點悶了, 今天精神好點就拖着你不肯睡。”紹文慧伺候着人睡下後又出來了趟, 收拾書房,邊跟武音說。
武音:“天氣好的時候你們可以出門散散步, 一直在家呆着确實不好, 呼吸新鮮空氣, 看看街景, 心情也能好很多。”
将棋盤收拾起來,拿濕紙巾擦完桌子。
紹文慧嘆了口氣,轉回身時看到她的咖啡杯又蹙眉:“這個點怎麽喝咖啡, 晚上不睡了?”
“有工作, ”武音側過身,她并不願跟紹文慧多說其他的,“我先回房。”
“你自己也多注意身體。”
“嗯。”
武音回到房間,将杯中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空杯随手放在門口櫃子上,走到電腦前坐下。
屏幕上開着軟件,頁面依舊是服裝結構圖, 至今都還沒畫完。
實際上大部分參賽者,在投稿最初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 尤其是如此重大的賽事,更是不敢怠慢。
武音這樣臨時抱佛腳的估計找不出第二個。
鼠标點擊的聲響以及敲擊鍵盤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不斷響起,直到時間跨過零點,武音太陽穴有點脹,但精神很亢奮,并且工作效率很高。
她在關電腦去休息,還是繼續工作上斟酌了兩秒,最後倒了杯水繼續坐在了電腦前。
沒辦法,正是打雞血的狀态,戰鬥力滿滿,這種感覺實在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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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坐又是幾小時,直到第一套的結構圖完成,武音才徹底停了手。
她往後一靠,長長的吐了口氣,好半晌又登錄官網後臺看了下剩下三套的禮服照片,離初審結束還有一周,時間有點緊了。
任何比賽都會有勝出和淘汰,不管是在哪個階段都一樣。
武音不認為自己會百分百過審,但該做的準備還是要做全,所以在找到一些感覺後她開始天天熬夜。
這天淩晨另一只已經出差回來剛處理完工作的夜貓子敲響她的房門。
“沒鎖。”武音喊了聲。
羅清培推開門,也不走進來,站在那問:“怎麽還沒睡?”
對比之前的“不請自入”這位多少有禮貌點了,好似把話說開後,把他那些丢到太平洋的教養也給撿了回來,少了咄咄逼人,行事說話都留了餘地。
“嗯,還有點工作要做。”武音頭也不擡的說。
“還剩很多?”
“還好。”
“不多的話,等會電腦借我用下。”
武音這才擡頭看向他:“你自己的呢?”
“一臺落單位了,留這邊的壞了,原以為你睡了不好來打擾,既然沒睡就借我用下,回幾個郵件,時間不會長。”
武音:“很急?”
“嗯,客戶等着的。”
人都這麽說了,武音也不好強硬拒絕。
“知道了。”她說。
将電腦上的東西全部保存關閉,起身讓出位來。
“這麽快?”
“我的不急,你盡快吧。”武音穿着家居服,雙手往口袋一揣,邊說邊往外走。
“去哪?”羅清培問了句。
“喝水。”
“麻煩也幫我倒一杯,”他疲憊的笑了下,“謝謝。”
武音去到廚房,給自己泡了杯熱牛奶,另一邊的水還沒開,她站着等了會,開關跳上來了,才又倒了杯熱水,随後上樓。
回到房間,羅清培在打國際電話,武音的外語幾乎是廢的了,只聽了個半懂。
把水杯放到桌上,目光掠過電腦屏幕,郵件內容是份全英文三方合同。
武音坐到另一頭的軟沙發上,拿過平板逛設計論壇。
裏面有很多大小賽事的約稿信息,也有個人的技術貼又或者很普通的吐槽灌水帖子。
武音發現對votion國際服裝設計比賽的讨論卻幾乎是沉水的,零星飄了一個帖子,跟帖的也只消極的表示那是大神的賽場,小蝦米還是圈地自萌的好雲雲。
逛了半個多小時,羅清培說:“好了,要幫你把電腦關了嗎?”
“待機就行。”武音說。
羅清培選擇了待機,又擡頭看向不遠處的武音,她表情很投入,似乎一時沒有睡覺的打算。
他拿起已經溫了的水杯,坐在那一時也不準備走。
住在一個屋檐下,但事實上因着工作原因,兩人能碰上的機會寥寥。
在他接手家族企業後,充斥在周邊的是無數的大小會議和難以推脫的應酬,近乎每天都喝的臉紅脖子粗,那些擺盤精美的佳肴入口後更是如同爵蠟。
武音的房間不小,東西多,她又念舊,小時候的玩偶都還擺在床頭,這裏除了屋子主人長大了,幾乎就沒了別的區別。
燈光是暖的,靠背是軟的,不遠處的女人是乖巧的。
羅清培陷在這樣如沐春風的場景中,多日未休息好的身體猛然湧上強烈無法抵抗的疲憊感,他就着那個姿勢睡了過去。
武音回過神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歪七扭八的畫面,四仰八叉,沒什麽儀态可言。
好在睡再死這男人線條漂亮的嘴唇還是緊閉的,眉目還是清秀幹淨到養眼的。
武音放了平板,将人給叫醒。
“抱歉,”羅清培迷糊睜眼,用力搓了把臉,慢慢坐直身體,“一個不小心睡着了。”
武音退了兩步:“沒事,回去休息吧。”
羅清培又抱歉的沖她點了點頭,走向門口:“晚安。”
“嗯。”
一周後,votion的初審結果出來了,武音直接給刷了下來。
盡管有心理準備,她還是愣了好一會才打開初審評語——學歷不符。
武音起身離開辦公室,木着臉下樓,走到停車場,上車開出去,繞着二環跑了三圈後方向一轉去了Z大。
她并沒有進去,而是把車停在路邊,降下車窗望着學校方向,自動伸縮門關着,凹陷呈半圓近十層高的灰色建築沉沉的立在那,大門零星進出着幾個學子。
從這裏離開後,她就沒有回來過,跟以往的同學也都斷了聯絡。
這裏有着她人生中最熱血的青春,也有着難以面對的恥辱過往。
片刻後,武音拿出手機,打打删删的準備給葉行舟發消息。
“師兄,我被刷下來了,對不起。”
“師兄,我那會是不是應該咬咬牙繼續留校的?”
“我比不了賽,對不起,又讓你失望了。”
武音最後一條都沒發出去,她忍着滿鼻子的酸澀下車進了與校門相對的美食城。
幾年沒來了,這裏倒是沒什麽大的變化,以前常吃的幾家店也都在,面積都很小,裝潢看着更髒了。
武音點了份黃焖雞米飯,坐在門口的位置吃着。
沒多久進來幾個學生,嘻嘻哈哈的說着話。
“論壇炸了有沒有發現,那天肯定人爆滿。”
“我們到時早點去搶,這真是跟小說一樣的場景了,那種家境貧寒獨自奮鬥成鑽石單身漢的勵志故事有沒有?”
“再來個跟豪門女的恩愛情仇。”
“別別別,葉行舟是我的!”
武音埋頭挖飯的動作一頓,朝那幾個興奮到快腦充血的小姑娘扔過去一眼,過後拿出手機登入Z大的校內論壇。
在Z大之聲中看到了一個置頂帖——著名服裝設計師葉行舟于本月23日來校講學。
“師兄!”武音心中陡然一陣緊張,連最愛的正在回味的黃焖雞飯都吃不下去了。
這心情真是跟坐雲霄飛車一樣,這邊還沒平複,那邊又起一浪,武音簡直要昏過去。
不過是出來調劑下情緒,居然就得到了一個這麽爆炸性消息。
都不用發信息了,真人直接就要飛過來了。
離講學還有近半個月,時間不算短,但武音依舊緊張的不行。
她皺着一張臉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不管怎麽樣,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表現的盛氣淩人,唯有葉行舟這邊不敢,她甚至只要聽到這名字都忍不住的慫。
後面幾天過的很有些魂不守舍,參會時甚至連策劃案都給拿錯了。
“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結束後出來,張雅菲擔心的問她。
武音搖頭,這事她不願跟別人說,最主要是說不出口,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張雅菲還要問什麽,結果自己突然捂着嘴朝衛生間狂奔而去。
“你沒事吧?”等人出來後,武音把這個問題返還了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老想吐。”張雅菲漱口後,抽了紙巾在那擦嘴,随後又補了下妝。
武音靠在洗手臺上看她,張雅菲畫的淡妝,臉色依稀還是可以看出來不太好,左邊臉頰還爆了兩顆痘痘。
“你這感覺怎麽好像懷孕了?”
這話武音只是随口一說,然而張雅菲臉色突變,略有慌亂的轉向她。
武音閑散的姿态一收:“不是吧……”
“你要麽陪我去趟醫院。”她說。
她們随後開車去了市婦保醫院,挂號,拿單子,做檢查,一系列奔波下來,醫生推算懷孕五十天。
張雅菲如遭重擊,白着一張臉坐在醫院走廊上。
在武音印象中,張雅菲雖然作風豪放,在感情方面卻是很保守的,私生活更是和自己有一拼,由此在沒聽說她交男友的情況下,突然得到懷孕信息,着實讓人驚訝。
“交男朋友了?”武音說。
張雅菲看了她一眼:“好像也不算吧……”
“……”武音說,“一夜情?”
“當時主要還是酒喝多了。”張雅菲說。
武音:“誰啊?”
張雅菲滿臉糾結,難以啓齒的模樣,但可能這事真挺大的,她也不願一個人這麽承受着,最終還是吐了個名字出來。
“顧孟!”
最近這日子過的可真是有點跌宕啊。
武音又問她孩子留不留,張雅菲糾結了好半天拿不定主意。
第一這畢竟是個生命;第二這畢竟是自己的孩子,盡管來的并不讓人期待;第三也要看顧孟的意思。
張雅菲不太願意讓顧孟知道,因為那夜太混亂,大家醒來後的第一感覺就是尴尬,之後更是躲着彼此在玩,現在突然蹦出個孩子,着實讓人費腦子。
而且張雅菲覺得顧孟可能并不會想要,若親耳從他口中聽到這話,她覺得會無法接受。
心事重重的從醫院出來,隔壁緊挨着的正好就是紅十字。
說來也是巧,剛到門口就有人叫武音名字。
一轉頭看到了陸科,緊接着就是一臉不自在的顧孟。
他居然也有不自在的一天。
武音連忙扭頭看張雅菲,她也是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随意聊了幾句,知道羅清培在附近有拍攝工作,顧孟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跑來找他玩,到地後動手動腳把人一個置物架給弄翻了,還砸到了手,由此到了這。
陸科說:“你們也身體不舒服?”
張雅菲臉色頓時一僵,武音說:“每年按例體檢。”
陸科點頭:“體檢也重要的。”
原本就此分道揚镳,顧孟卻說:“正好到飯點,一起吃飯吧。”
語氣少有的正經,目光是落在張雅菲身上的,明顯是要找機會說話。
武音觀察了下張雅菲的表情,有些糾結,但也不至于排斥。
以現下的情況,兩人能平心靜氣談一談也好。
她幫着應聲:“行啊,吃什麽?”
“你們有什麽想吃的?”顧孟看着張雅菲,稍作思考後說,“日本料理怎麽樣?”
想到生魚片,張雅菲頓時就又有點反胃。
最後去了家私房菜館,這邊不常來,哪家菜品好也沒底,好在今天選的這家還挺适口。
落座沒多久羅清培也趕了過來,五人一桌,陸科這助理跑進跑出忙了兩趟,之後就沒再有什麽事。
平日裏聚餐都有類似顧孟這樣的人來瘋熱場,而今天顧孟的熱場技能失效,由此一頓飯下來吃的格外安靜,并且尴尬。
羅清培似乎感冒了,時不時的在咳嗽。
陸科周到的給他端了杯熱水過來。
顧孟看見說:“這麽體貼,羨慕。”
剛說完,張雅菲突然捂嘴沖出了包間。
羅清培說:“你可以現學現賣了。”
顧孟沒回嘴,也沒嬉皮笑臉,而是着急慌忙的跟出去了。
包間裏就剩了三人,冷了會,陸科說:“我去結賬。”
羅清培徑自在那咳,半晌過去武音瞟了他一眼,男人原本白皙的臉上染了點緋色。
注意到她的視線,羅清培擺手說:“沒事。”
武音低着頭。
“你之前說要把設計這塊撿起來。”他說。
武音沒什麽表情的看着他。
“有什麽計劃嗎?”
武音:“沒有。”
“我認識一個人,或……”
武音突然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摔。
羅清培謹慎的閉了嘴,看着突然火氣的武音:“怎麽了?”
怎麽了?!
武音腦子裏随着他的話不斷循環滾動着votion被刷的原因,她已經很努力的去嘗試跟羅清培和平相處,然而只要話題涉及到這方面免不了的就想噴火。
忍不住的就想起羅清培幹的那些缺德事,今天尤甚。
“沒什麽!”武音負氣的起身走出去。
跟陸科撞了個正着。
陸科呆呆的看着她:“怎麽了?這是去哪?”
“外面透透氣。”
陸科走到包間,羅清培正坐在位置上發呆。
“羅老師?”
羅清培:“等他們回來了就走。”
“好的。”
回來的只有面色怪異的顧孟,張雅菲跟在外面透氣的武音先一步走了。
顧孟沒頭沒腦的問:“清培,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
“不太清楚,”羅清培說,“你先說點你成功的東西出來。”
“……”顧孟“啧”了聲,“你這人太沒勁了,真是活該武音不理你。”
車上武音問她談的怎麽樣。
張雅菲嘆了口氣說:“可能要把孩子拿掉。”
武音皺眉:“顧孟不要?”
“也不是。”
顧孟粗神經慣了,見她們從婦保出來以為真是體檢,壓根就沒往懷孕方面想。會追着她出來則更搞笑了,莫名其妙來跟她說家裏給他介紹對象跑去相親了,相的還挺順利,張雅菲差點沒一口氣被他憋死。
這些說出來太鬧心了,張雅菲累得都懶得解釋。
“算了,可能跟這個孩子沒緣吧。”她冷淡的下了結論。
另一邊羅清培還要繼續進行拍攝,跟顧孟分開後,陸科開車,兩人重新回拍攝場地。
棚子在二樓,穿過一樓大廳,進出的人或認識或不認識紛紛跟羅清培打招呼。
“羅老師!”有人小跑幾步追上來。
是位男士,西裝領帶,皮鞋锃亮,五官很淺,間接導致表情很淡,羅清培對他沒印象,疑問的轉向陸科。
陸科小聲說:“張繼,模特經紀人。”
羅清培重新看向來人,示意他說。
能谄笑着湊上來套關系的人無非就為了讨個合作機會,張繼也不例外,他們公司最近新出了一批模特,基礎培訓過後就是包裝階段。
沒名氣沒資歷,推向市場的道路還很嚴苛,前期通過合作對象提升點知名度是必要手段。
他把合作邀約說的非常誠懇,并且将姿态放的極低,同時也給出了豐厚的資金回報。
陸科官方回說:“抱歉,羅老師最近的行程已經排滿了。”
張繼面色不變,似已經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笑說:“希望未來能有機會跟羅老師合作一把。”
羅清培颔首,轉身走向電梯。
張繼喊了聲:“田唯,其他人呢?”
羅清培轉頭看了眼,是張繼身邊的模特新人,臉上帶妝,穿的不知道已經是多少線的品牌,應該是在給這個牌子拍平面廣告。
陸科驚訝的小聲說:“羅老師,這不是之前張總那邊的設計師嗎?”
羅清培沒說話。
張繼注意到他時間略長的駐足,以為先前的邀約有了轉圜餘地,連忙拉着面容有些僵的田唯一沖了過來,極為熱情的給雙方做介紹。
羅清培擡手制止他,說:“這人我認識。”
張繼目光一亮。
羅清培又說:“你是想讓我拍他?”
“是,田唯是這批新人裏最肯吃苦上進的一個,外形可能有欠缺,但是我們也願意嘗試着培養他一下。”褒貶混合着将田唯一砸了一通。
羅清培說:“我暫時還沒拍過新人,你可能找錯人了。”
張繼笑容略微僵硬,他不是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有多麽的不自量力,只是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在努力成就別人的同時,也成就自己。
羅清培好似看不到對方的尴尬,輕笑了聲,扔出一個臺階:“我助理也喜歡拍攝,要麽借你的人給他練練手。”
天上掉了個鍋蓋在陸科頭上,在張繼視線轉過來時,他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也可以啊,”張繼在轉瞬間考慮了利弊,長遠來看只要能跟羅清培攀上點關系,誰拍不是拍,哪怕是陸科也不是不行,“羅老師的助理水平也一定不會低到哪去。”
羅清培目光掃過始終低着頭,渾身僵直的田唯一,他笑了下:“陸科留這商量合作事宜吧,我先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