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張繼跟陸科花了大半小時商量完後續事項後上去找田唯一, 他正在鬧哄哄的化妝間跟另外幾個練站姿。
他把人叫出來,不滿的說:“你認識羅清培怎麽不早說?這麽好的資源, 放那準備堆灰啊!”
“跟他不熟,也不是你想的關系。”
張繼:“是不是我想的關系在其次, 關鍵是你隐瞞了這個信息, 我們合同上簽的非常明确, 一律不得有所隐瞞,我記得你在圈內關系中寫的是否。”
田唯一沉默幾秒後低頭認錯:“我知道了, 張哥, 以後不會了。”
張繼不滿的看了他半晌, 不耐揮手:“滾去練吧, 真是請了個祖宗。”
田唯一走到角落,過了會有人沖他喊:“喂,不要這麽拼啊, 汗下來妝一花就又要被罵了。”
半個月時間過的很快, 武音長時間關注着校內論壇。
葉行舟講學的當天更是把他的帖子頂出了省略數字,點開後裏面清一色的跪舔和路透照。
明明是以學者身份出席,聲勢卻搞得堪比當紅影星。
武音這些年零星有聽過關于葉行舟的消息,而人是完全沒見到的。
事實上他除了看過去少了些青澀,其餘也沒什麽變化,長得依舊斯文,帶笑的臉軟的跟面包能啃一樣。
武音不知覺的又嘆了口氣。
晚上跟張雅菲還有顧孟一起吃飯, 短短時間又生變故,寶寶保住了, 兩人也成就了人生伴侶的身份,經過如何張雅菲倒是極為細致的跟她叨叨了一遍,只是武音心思沒在這右耳進左耳出給應付,反正只要結果是好的就行。
路上照舊堵車,武音看了眼望不到頭的車隊,說:“少說半小時,慢慢爬吧。”
車上背着顧孟給張雅菲裝的零食,武音随手撈了一塊蛋糕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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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什麽?我拿你一塊蛋糕也不行了?”武音見鬼的說。
顧孟瞪了她半晌:“拉倒,我去找清培報銷。”
“神經。”
今天的堵車尤為嚴重,蹭上去點後才發現,中間還出了一起追尾事故,倒是不嚴重,雙方都在等交警過來處理。
張雅菲瞟過去一眼吼立時癫痫發作似的吼起來:“我靠,小葉子啊,是小葉子!武音,你家小葉子!”
車燈光影裏,葉行舟安靜的立在那,一身低調考究的高定,偶爾跟身邊人說幾句話。
武音愣在那,手有點發抖。
“武音!”
武音僵硬的轉過頭。
張雅菲說:“讓他上我們車,一起去吃點。”
“算了吧,”武音搖頭說,“這太突然了。”
她還沒做好準備如何去面對葉行舟,也沒想過會在如此場合毫無預兆的撞上,他也肯定知道votion的比賽自己被刷下來了,他說想在決賽的舞臺上看到自己,可現在連初審都過不去,自己不想參加是一回事,不能參加就又是另外一回事。
武音覺得現在的自己真是一團糟,這樣的自己怎麽去見葉行舟。
“咱車坐不了那麽多人吧,他女朋友也在。”顧孟說。
武音又扭頭看出去,果然看到一個長發披肩的年輕女孩站在葉行舟身邊,因為是側對,具體什麽樣看不清,但只是一個側影都覺得溫婉的很,兩人那樣登對和養眼。
這個晚上後來過的有點渾渾噩噩,武音全程都在飄。
飄回家後原以為會失眠,結果倒頭就着,也不知道該說自己什麽好。
公司每年都會出幾個新系列,張雅菲自己做高定,市面上的則由手下設計師負責。
這次武音争取了一個,張雅菲樂見其成,好友能再一次的鬥志昂揚起來,是她求之不得的。
因為只是嘗試,武音只負責了裙裝裏面的五款,三款連衣裙和兩款半身裙。
他們要在一周內把款式敲定,半個月內确定材質,然後投入工廠大批量生産,于下月初上市。
武音移交了部分工作,專心投入到設計當中。
服裝設計師如果走不到一定高度其實很不值錢的,只單純一個名頭好聽罷了。
張雅菲名下面對市場的服裝風格偏年輕甜美,有個大致方向後設計起來也不至于有什麽高難度,貼近生活,加點時尚元素,基本沒什麽大問題。
武音花了兩天一夜将衣服給畫出來掃描進電腦,開會時一次性通過了。
“你沒給我放水吧?”結束後出來,武音問她。
“怎麽可能?款式蹦了虧錢的可是我,怎麽可能在這放水。”張雅菲說。
倒也是這個道理,武音想了想,點頭接受了她的說法。
張雅菲看了她一眼,說:“你拿出點自信來,這個設計沒什麽難度,按你的水平綽綽有餘。”
“不是的,”武音搖頭,思考着說,“太久沒碰,手生了,而且感覺找不太到。”
“你不要害怕,越害怕,越沒靈感。”
有所畏懼,自然就不敢放開膽子去嘗試了。
沒辦法,羅清培給的陰影太大了。
現狀就像一個毫無突破口的牢籠,武音被圍困在裏面,束手束腳不敢越雷池一步。
下班後她沒有回家,開車去了市中心,然後沿着街邊河道走,看林立的建築,剪裁的綠化,還有形色各異的路人。
她試着去找最和諧的色彩,最舒服的畫面。
街邊最不缺的就是店鋪,低中高檔階級分類明顯,常服禮服也有着巨大劃分。
武音所處的位置周邊正好都是婚慶公司,玻璃窗後都是各類精美婚紗。
她看着一款魚尾婚紗開始發呆,主要是類似款式非常常見,在她走過的這條道上看到了快有五件,腦子裏忍不住給這尾巴開始做抽象拆解,又在領口處加入了點其他色系。
武音歪了下頭,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好似有點感覺了。
隔壁街有家書店,武音過去買了一盒彩筆和一刀A4紙回來。
在路牙子一坐,拿筆在眼前算了下比例,開始下筆寫寫畫畫。
腳邊的紙團又堆積起來,彩筆散了一地,武音坐累了,又盤腿直接坐在了地上,這麽一看确實很沒形象,路過人經過都免不了側目看一眼。
連帶對面的婚紗店員工都跑出來看了一趟。
夜漸深,臨街商鋪陸續關門,武音在路燈下坐的雙腿發麻,畫出來一副尚算完整的圖稿。
“這是婚紗?”
武音扭頭居然看到了全副武裝的胡穎。
大風衣包裹着纖細的身軀,長發披下來,戴着鴨舌帽,臉上是濃妝,不是趕去酒會就是從酒會剛下來的模樣。
她沖武音笑着,又問了句:“你在路邊畫婚紗?”
“不算,”武音立起畫稿給她看,“有這類元素,但基本算不上純西式婚紗了。”
胡穎不懂這些,點點頭:“蠻好看。”
“你怎麽在這?”
“平面拍攝剛結束,正準備趕下個通告,路過這邊正巧看到你了,過來打個招呼。”胡穎指了指街對面,“羅老師也車上,今天我車壞了,借機搭個順風車。”
說了沒幾句,胡穎回了車上,武音則把垃圾一收,往另外的方向走。
開車的是陸科,小助理坐副駕駛,胡穎跟羅清培則坐後座。
聽了胡穎的描述,羅清培大致知道武音是在幹嘛了。
“類似婚紗的款式?”
“嗯,畫的還很好看,沒想到羅老師妹妹還有這手藝。”胡穎說。
羅清培低聲說:“她比較喜歡服裝設計。”
原本不出意外現在她可能已經是一名很出色的服裝設計師了。
到家後,羅清培去敲武音的門,發現她還沒回來。
距離路上碰到已經過去兩小時,羅清培想了想還是給她去了一個電話。
彼時武音正在一家特色小吃店裏,非常古風的裝潢,連帶服務員都是古代小二裝扮。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對面坐着衣冠楚楚的葉行舟,以及疑似葉行舟的女友的小姑娘。
這樣的場面并不是來自巧合,人生沒有那麽多巧合和偶遇。
在她跟胡穎分開後不久接到了葉行舟的邀約電話,武音拎着亂七八糟一堆紙和彩筆,灰頭土臉的站在街頭,聽到葉行舟在那邊說:“好久不見,有時間出來聊聊嗎?”
武音不論是從形象還是狀态都不太适合見人,但對着這個男人她吐不出拒絕的語言,慫慫的應了下來。
由此有了現今這一幕。
見到人喊了一聲師兄後,武音就沒敢怎麽搭話,現在更是坐立難安的一個情況,手機響時她很有謝天謝地的沖動。
“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她撈着手機跑了。
葉行舟平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直到人沒了才收回。
身邊的謝智笑說:“學長,為什麽她剛才叫你師兄?”
“因為人人都叫學長,她想搞點特殊。”
“她好像很怕你。”
葉行舟愣了下,沉默着沒說話。
片刻後,武音重新回來。
謝智笑着問了聲:“家裏人來催了嗎?”
“嗯,我哥。”
葉行舟:“羅清培?你哥?”
說完,他輕笑了下,撈起杯子抿了口水,想到什麽又笑着搖了搖頭。
氣氛開始變得奇怪。
謝智小聲說:“怎麽了?是哪裏不對嗎?”
“沒有,”葉行舟放下杯子,“想到以前的一些趣事而已,沒什麽問題。”
他看向臉色有點不太好的武音,淡聲道:“多年不見,你變得比以前寬厚了。”
當年的事葉行舟也是親歷者之一,羅清培缺德的将武音毀的爹媽都不認識的情況下,幾年後的現在武音還能平和的喚人一聲“哥”确實不容易。
然而與對方此時的雲淡風輕相比,自己多年的耿耿于懷反而顯得可笑起來。
臨結束時,葉行舟說:“這次我會在國內呆半年。”他給了武音一個私人聯系方式,“有空多聯系。”
武音将號碼存入通訊簿,但她想自己應該是用不到的了。
籌劃張雅菲的系列常服上市的同時,武音開始每天畫中西式元素相結合的禮服,帶着濃郁中國風的盤扣、刺繡、青花瓷紋樣摻雜進西式蕾絲雪紡禮帽等等。
她将一些能想到的元素全部羅列在紙張上,然後挑揀着其中幾樣做拼湊,嘗試着繪畫出各種款式形态。
這些設計圖稿全在私底下進行,沒給任何人知道,也沒讓任何人看過。
沒有人做評判,沒有群體能給出反應,武音也就不清楚自己的設計實力究竟怎麽樣。
當然設計這種東西本身就沒有什麽框架,任何作品在屬于它的設計者眼中都是最出色的。
武音就鑽在一個自己想要的感覺中無法自拔,沒去考慮這些作品最後的去向,只一個勁的想把它們給畫出來。
後來時間一長,手感越來越好,畫稿越來越順利,武音隐約有了點學生時期的拼勁,那種被掩埋多年的熱血和亢奮蠢蠢欲動的冒了頭。
又是一個深夜,羅清培結束一個臨時電話會議後出來,見武音門縫裏還有燈光洩露,過來敲門。
門是虛掩的,一下就開了,武音靠床坐在地上,仰頭睡死過去,地上鋪着大片半成品畫稿。
羅清培随意掃了圈,拿了桌上整齊疊放的畫稿過來看。
都是成品,已經上完色,右上角貼着便條标注着款式特色以及日期。
因為色彩用的重,視覺比較強烈。
羅清培放下稿子,繞過去走到電腦前,敲下鍵盤,電腦屏幕瞬時亮起,顯示的也是畫稿內容。
他快速游覽了一遍,發現已經全部掃描進電腦,随後從口袋掏出U盤将資料全部做了拷貝。
将電腦恢複原樣後,羅清培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回到卧室,他打開votion的官網,主頁面沒什麽變化,參賽詳情那邊被刷的作品已經被全部删除,留出的位置讓晉級作品增大了展示篇幅。
羅清培看了會,打開郵箱,給某時尚雜志主編去了一份郵件。
兩天後羅清培接到了王薇的電話,兩人約時間在外面吃了頓飯。
王薇今年三十二歲,離異,無兒無女,皮膚保養得當,形體管理到位,由此看過去依舊美麗大方,所謂年齡只讓她更添成熟韻味。
他們在前些年有過幾次合作,羅清培現今的成就也可以說是借着她的東風。
那時王薇正在開拓海外市場,她大膽啓用新人給一位極有影響力的國際影星拍了一組封面,這位新人就是羅清培,這次經歷算是敲門磚,讓羅清培在攝影上有了一個往上爬的突破口。
“你這可是讓我死皮賴臉的去給那位大師做引薦了啊!我的面子可是很貴的,你打算拿什麽補償我?”王薇笑着或真或假的開玩笑。
“能從我這拿走的,你随意,因為這件事對我很重要。”
王薇想不通似的看着他:“你這麽急巴巴的讓我有點陌生,方便問聲這位是你什麽人嗎?”她将眼前的方巾随意對折,“唔……愛人?”
“我妹妹。”
“真是親妹了,美色用到我這來,知道我拒絕不了你是吧。”王薇随手将方巾丢到一邊,“那就把你給我,讓我引薦十年都成。”
羅清培面不改色的說:“合理範圍內。”
“男未婚,女未嫁,哪裏不合理了?”
羅清培舉起酒杯沖她擡了擡,随後一口飲盡。
最後簽了一份合約,羅清培把自己的勞力賣了三年,以此成為對方将武音作品長期引薦給著名服裝設計師陳亞波的條件。
在商言商,選擇權在羅清培自己這,既然應下了,也就沒有所謂的虧不虧。
武音再見葉行舟是在每周的公司例會上。
張雅菲剛跟一個大制作電影談下合作,恰巧導演跟葉行舟熟識,正好派這位過來把個關。
消息是提前得知的,由此武音也沒覺得多意外。
公司大方向在市場上,但是跟組工作也不是沒有過,已經有了一定經驗。
事實上張雅菲并不喜歡接這類工作,因為太累,奇葩要求也格外多,臨時做變動的也不少,是個相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但有利有弊,一部電影的成功,也有服裝潤色的功勞,前者爆一下,後者的口碑也能跟着提一提。
葉行舟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美術組的負責人,他們把導演的要求表述了一遍,随後确定部分服裝直接可以采購,另外一批則需要定制,而定制的部分在成品出來後還需要經過一次審核。
葉行舟拿激光筆在紙上敲了敲:“為了大家都方便,審核還是看圖樣吧,畢竟時間比較緊,成品出來不合格再返工不值當。”
張雅菲說:“指定款式太多,我們需要半個月時間。”
“一周。”葉行舟說,“我們有人留在這,具體設定和要求都會告訴你們。”
張雅菲搖頭:“時間太緊了,我們這邊另外還有單子在做,壓根來不及。”
“沒辦法,開機時間是死的,趕工吧。”
張雅菲暗暗咬牙,瞪了一眼毫不通融的葉行舟,将目光轉向另一邊排排坐的設計師:“你們怎麽說?”
他們能怎麽說?普通打工仔,老板說你們上行不行,誰敢說不行?全都苦着臉紛紛在那點頭。
會議結束回到辦公室,張雅菲嘴上“小葉子你太缺德”“小葉子你變壞了”“小葉子你是不是萎了”等一通狂噴。
葉行舟和善的扯了扯嘴角,完全不跟人計較。
“師兄。”武音端着咖啡走過來。
葉行舟接過,順手拉開自己手邊的椅子拍了拍,示意武音也坐。
“這次的工作,你參與嗎?”葉行舟轉向她問。
葉行舟大部分時間裏都是一個非常柔軟的人,不論是他溫和秀氣的五官,還是溫潤如水的氣質。
這樣的人一開口,你就會不忍心讓人失望,不單如此,在回應時甚至下意識的會把自己的音量給調低,免得驚到人。
當下武音就有種這麽給壓着的感覺。
葉行舟又說:“我還是希望你能參與的,畢竟我們很久沒好好共事過了,我有點懷念,你考慮一下。”
武音目光瞬間一暗。
學生時期兩人倒是合作過那麽幾次,大部分是給老師幫忙,也不一定就是做衣服,有時候可能就是找材料,又或者是調研。小部分就是自己胡搞,而最鄭重的一次可能就是葉行舟的畢業作品了,武音陪着他忙前忙後準備了兩個多月,中間甚至還一起跑外省購買過所需配件。
當然武音那時會選擇孤男寡女的外出純粹是為了激羅清培,那時候年輕,想法天真,只想着自己,卻不知道無心之舉最是傷人。
在讓羅清培誤會的同時,不知道葉行舟也一樣會誤會,這是武音最後悔也最恨自己的一件事。
可那會她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最後還得寸進尺了。
張雅菲也跟着說:“其實是可以試試的,這樣的設計跟上次的系列服裝又不一樣,是另外一種體驗和經驗,嘗試一下沒什麽壞處。”
葉行舟:“能給我看看嗎?”
“?”張雅菲想了想,“武音之前的設計?”
葉行舟點頭:“對,方便嗎?”
“小葉子,你真是還一如既往的客氣。”張雅菲都要被他氣笑了,最後擺手,“過後打包發你郵箱,你兩趕緊走吧,哎呦,看見你們頭疼。”
從辦公室出來,葉行舟問她:“是打算重新撿起來嗎?”
武音沉默幾秒後點頭。
葉行舟:“那好,有問題你找我。”
武音擡頭看他。
葉行舟舒展了眉眼:“畢竟是你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