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警很快來了, 除了交警還有聞風而來的媒體,以及對方的同伴, 場面一時混亂到無法言說。
但詭異的是媒體一溜的全堵在對方那邊,閃光燈此起彼伏, 将她的狼狽落魄盡收眼底。
“走了。”羅清培拉着武音不動聲色的後退幾步, 上了後面過來的一輛出租車。
車子直接去了就近的一家醫院, 武音陪着他挂號檢查上藥,傷處不影響行動, 但口子過大, 還是挂了消炎針。
一夜驚魂, 武音的瞌睡已經跑的爪哇國, 她極為精神的在邊上陪着坐了會,覺得無聊又拿手機在那玩游戲。
幾個數字堆在一塊,死了又死。
“餓嗎?”羅清培這時問了她一聲。
态度良好, 前不久的炸毛就跟做夢一樣。
武音自然也不會自找不痛快的再去多說什麽, 而當下也确實有點餓了。
晚上飯局基本灌的全是酒,羅清培酒量不行,陸科也一般,全是武音幫着擋了,喝的她頭昏眼花差點沒撐破肚子。
幾趟廁所下來,原本鼓鼓的小腹又扁的幾乎能裝下一頭牛。
“這附近好像有吃的吧,我去買點, 你要嗎?”武音越想越餓,起身準備出去覓食。
羅清培搖頭, 囑咐她:“晚上別吃太多,睡覺不舒服。”
武音随口應了,起身走出去。
他們坐在輸液大廳角落,這邊僻靜又靠窗,相對空氣好很多。
陸科來消息表示事故已經處理完畢,羅清培又吩咐了他一些其他事項後便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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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角的電視上放着動畫片,最前頭陪着長輩過來的小孩看的津津有味。
羅清培動了動身子,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休息。
只是沒幾分鐘又被震醒了,來自邊上手機的震動,手機還是武音落下的。
羅清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葉行舟,他倏地眯眼盯着,卻并沒有伸手去拿。
他知道葉行舟的歸國時間延遲了,自上次他跟武音通話到現在,已經又過去幾個月。
若沒有武音的牽絆,撇開私人情緒,羅清培還是很欣賞葉行舟的,行事低調,能力出色,同在這個時尚圈子沉浮,合作一兩把也不是沒可能。
真是可惜,情敵多眼紅,現在淪落成了對方越出色越瞧不順眼。
手機屏滅了,很快又亮起來。
羅清培伸手過去,堪堪碰到機身時又猛然頓住,他思考了兩秒,重新把手縮回來,轉而撈了自己的手機,按着上面顯示的數字敲在顯示屏上,等這邊消停了,他同時間将電話給撥了出去。
“你好。”電話很快接通,男人聲音清爽又官方。
很難想象這樣一道疏離板正的聲音跟武音玩笑時的模樣,不巧羅清培還撞到過,由此強烈的反差讓他越加不舒服。
“葉先生,好久不見。”羅清培說。
那邊安靜了下,才開口:“羅清培?你怎麽會有我聯系方式?”
語氣相當冷淡,葉行舟并沒有要跟他裝腔作勢的樣子,把兩人的敵對關系直截了當的擺在了明面上。
羅清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淡聲說:“自然是從武音那知道的,她手機正好在我旁邊。”
葉行舟沒說話。
羅清培說:“我今天不小心出了趟車禍,武音擔心,特意陪我過來醫院做檢查,你找她有事?”
“嗯,那我等會再給她電話。”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
“太晚了,明天吧。”羅清培說,“武音最近太忙,好幾天沒睡好覺了。”
葉行舟:“你真了解。”
“我畢竟是……”
葉行舟直接挂斷了電話。
羅清培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扔到旁邊。
醫院旁邊能吃的東西不多,這個時間點還開着店門的就兩家,武音點了一份吃完,又點了一份打包回醫院。
座椅旁有扶手,雖然窄的離譜,武音将一次性塑料碗放在扶手上,一邊幫他擋了些。
羅清培點滴挂在左手,行動多有不便,但也不至于直接成殘障到非要人伺候。
砂鍋料放了不少,葷素搭配均勻,看着很有食欲。
“這邊的砂鍋不放蔥?”他稀奇的問。
武音跟着前面的小孩一起看電視,聞言看他:“你不是不喜歡?”
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由武音做來,羅清培心底依舊忍不住蕩了下。
他“嗯”了聲,低頭吃東西。
進食速度很慢,武音扶着扶着就覺着有點累了,但又不好開口催,她皺眉看了眼羅清培在那戳鹌鹑蛋。
“你直接拿勺子舀啊,戳它幹嘛?”
羅清培說:“蛋黃太幹,進點水。”
“你直接塞嘴裏,喝口湯不就得了。”
羅清培沖她笑了下:“是不是累了?不用扶了,我自己注意着就成。”
武音便閉上嘴,她不能沖剛遭遇過車禍,并在這次車禍中救了一次自己,從而負傷的隊友有諸多抱怨。
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麽,羅清培嘴角挂着一抹笑,繼續慢條斯理的吃他的砂鍋。
“這家的味道不錯,湯汁做的好。”羅清培中間評價了句。
武音說:“剛才去買的時候人确實多。”
羅清培:“不是讓你別給我買嗎?”
武音側頭看他:“那你要麽別吃,我留着明天當早飯也不是不行。”
砂鍋實際已經吃的見底,只剩了點湯水菜葉,羅清培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張嘴想說什麽,最後見着武音無動于衷的模樣還是什麽都沒說。
讓這人承認擔心自己,還是個任重而道遠的活。
将一次性盒子收拾着扔掉,等武音重新回來,羅清培佯裝恍然的說:“噢,剛忘了說,你手機有電話進來過。”
武音拿起來看。
“我出去一下。”二話不說轉身走出了輸液大廳,将羅清培探究的目光甩在腦後。
深夜,醫院進出的人少了很多,武音靠在門口柱子上,将電話撥過去。
始終沒有人接,她一連打了三個都是如此,武音快速皺了下眉,去了一條信後轉身走回去。
“有什麽急事?”羅清培見她回來問道。
武音搖頭,她不願在葉行舟的事情上多說什麽,轉而看到輸液廳已經見底,叫來護士拔針,又一道離開醫院。
之後幾天依舊在公司忙碌,武音工作室因此推掉不少工作,羅清培看在眼裏,嘴上卻并沒說什麽。
午間休息時,武音一個人在采光極好的會議室坐着。
手上撈着手機,一下一下轉圈。
她一直沒聯系上葉行舟,信息電話全都石沉大海,如此情況在之前從不曾發生過,哪怕再忙,稍微空下點後他就會給自己一個回應,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具體什麽事,心下有點不安。
羅清培這時推門進來。
“怎麽一個人在這坐着?”他說。
武音靠在椅子上,雙腿交疊擱在窗臺上,相當的沒坐相,見人進來,她收腿稍微收斂了些說:“陽光好,休息下。”
“累了?”羅清培走到她身邊,雙手撐膝蓋,歪頭看她,輕聲說,“我辦公室旁有休息間,要麽去睡會?”
“哪那麽嬌氣。”
因着他的動作,兩人臉對臉靠的很近,陽光落在他的眉眼間,平添了一絲溫柔,漂亮的棕色瞳孔在日照中清晰的能看到裏面紋路。
武音起身,肩頭擦過他的下巴,不動聲色的往旁邊退了點。
羅清培站直身體,走到她身邊,雙手撐着窗臺往下看。
這邊是市中心外圍,街道依舊繁華,車輛密實的往來,沿街商鋪生意紅火。
“雨過天晴了,後續不會再有什麽大問題。”羅清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武音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公司內部情況,賣了一個項目,資金少量回籠,顧家又伸手拉了一把,這次的危機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
“那就好,我明天就回自己那了。”武音說。
羅清培:“嗯。”
到了傍晚陸科送來一份文件,武音稍作翻閱後發現是一份股份轉讓書。
“這是做什麽?”武音合上文件夾,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讓你送過來的?”
陸科點頭。
武音将文件夾往前一扔:“我不需要這些,吃飽撐着拿這麽多股份做什麽?公司是我的還是他的?”
陸科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笑着說:“羅老師心裏具體怎麽想的我就不清楚了,但想來這次他是非常感激你的。”
“我除了陪客被灌酒外似乎也沒做什麽有貢獻的東西,并不值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告訴他我并不稀罕這些東西,更不會簽字,你拿走吧。”
武音說完,撈上外套離開了公司。
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小時,羅清培站在窗口接電話,陸科輕手輕腳進來後在桌邊站着。
等電話結束,羅清培轉過身,目光掃過他手裏的文件,也并不覺得意外。
陸科将文件夾放到桌上,将武音的意思委婉表達了一下。
反應在預料之內,羅清培沒在這事上多說。
将文件放進抽屜,他轉了話題:“田唯一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陸科說:“通告已經全被撤了,大部分代言也已經被退,有兩家廣告商也因為品牌形象受影響準備将他起訴。胡導沒什麽動作,不過近期影視圈已經沒人再邀請田唯一試鏡。”
羅清培點頭,帶笑的嘴角明顯對田唯一現下的遭遇很滿意。
陸科遲疑了下,說:“但田唯一本人似乎消失了,最近任何一家媒體都沒有捕捉到他的動向。”
“無妨,不過是只過街老鼠。”
現在不管他躲在哪個洞都爬不起來了,等着他的只有各類的名譽糾紛,真是一場精彩絕倫的好戲。
羅清培:“胡導那邊也不用盯着了,這個綠帽子戴的全世界皆知也是可憐,想來不會再插手他老婆的事。”
陸科點頭。
羅清培擺手讓他出去,緊接着又給另外的人打了個電話。
這次事故田唯一不過是起了一個挑唆的作用,蠢就蠢在那個替他出手的女人,權力地位都有,只可惜智商不太夠,只能用倒黴來湊了。
武音重新回到工作室,手上的單子已經所剩無幾,一天下來有了不少的空閑時間。
她在門口擺了幾盆花卉,又将休息區調整了下。
每天的基本工作結束後就窩在角落畫圖,新招的小姑娘是應屆畢業生,不過沒什麽大志向,每天留在這打打下手就感覺很滿意。
“偶爾能看到明星,也能學到東西,工作壓力也不大,這就夠了呀。”她很開心的對武音這麽說過。
如此沒心沒肺,又容易滿足的性子讓武音覺得很羨慕,當然最羨慕的還是對方如花一樣的年紀。
對比起剛出校門的學生,武音總歸多了些歷練,多了些世故淬煉出來的滄桑。
總歸老了,某些時刻她總會不由自主冒出這麽個認知。
然後對生活中的任何起伏都變得更加麻木,更加的無所謂。
這天沒太陽,也沒下雨,只是烏雲過境,黑壓壓一片,看着有點壓抑。
武音依舊坐在大窗戶旁,白色木制桌椅,窗邊點綴的吊蘭,對過去往下是一排簡易書架,放着大量的時裝雜志和理論書籍。
有人推門進來,原以為是客戶,武音一擡頭卻看到了着裝偏休閑的葉行舟。
“師兄?”武音驚愕出聲,“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一周前。”葉行舟說。
兩人有段時間沒聯系了,她給葉行舟的電話和信息至今沒有回音,武音最開始還會有點擔心是不是對方出了什麽事,後來有一次看到他們公司網站的內部活動照片,發現裏面精雕細琢的男人,就知道他很好,沒消息,可能只是單純的不想理她而已。
武音之後識相的就沒再去過消息,由此也不知道他已經回國,當然也沒想到他會過來找自己。
心中堆着一疊疑問,當下也沒急吼吼的去質問什麽,一個是不年輕了,占據人思想的總歸理性偏多些。另一個是也沒什麽資格或身份去質問。
武音招呼着葉行舟坐下,又親自給他泡了杯咖啡。
兩人都沉默着,一時安靜的有些尴尬。
武音腦細胞死了一堆後說:“今天估計得下雨,你是怎麽來的?”
“開車。”葉行舟端起咖啡喝了口,言簡意赅到不行,也沒有繼續話題延伸的意思。
“噢,”武音想了想,“這次會在國內呆多久?”
“沒多久。”
武音又“噢”了聲,捧着自己的花茶喝,不再試着找話題。
很多事是需要有共鳴的,對方若是沒有什麽意向,自己再努力都是白搭。
“帶我看看你的工作室吧。”片刻後,葉行舟主動提議。
武音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工作室就兩層,面積也算不上大,但東西分的很細,也很規整。
人形模特上套着前幾天剛完成的一套時裝,黑色打底,衣袖和衣擺想着金邊,立領的款式,腹部是一圈镂空蕾絲。
葉行舟看了幾眼,也不發表意見,轉身走去別處。
“最近忙嗎?”一圈下來後他說。
“不忙,暫停營業了一陣,取消了不少單子。”
“哦?”葉行舟擡頭看着材料櫃上方,聽不出什麽情緒的說,“為什麽停業?忙着照顧人去了?”
武音奇怪的看着他:“為什麽這麽說?”
“難道不是?”葉行舟轉身看了她一眼。
武音搖頭:“不是,只是在忙別的。”
“別的還有什麽是你可忙的?”
武音沒有馬上回答,停了會才開口:“師兄,你怎麽了?”
她不是傻子,也沒那麽遲鈍,葉行舟口中淡淡的諷刺并沒有被她給忽略掉。
武音心中感覺挺無辜,實在想不出自己怎麽得罪他了。
對比她的糾結,葉行舟心中也沒好到哪去。
僅僅因着一個電話自顧自在那擰巴實在不是他的作風,然而只要想到武音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跟羅清培牽扯不清,就開始抓心撓肺的難受。
而要主動開口去詢問讨要一個解釋,又實在是開不了口。
回來前看着武音發來的消息,心中真是又酸又澀,他也有氣,端着架子有心想磨磨武音,結果還沒磨兩下,對方直接就悄無聲息安分了下去。
葉行舟大為失落和難受,然而臺階爬的太高,自己又無法丢掉面子爬下來,就這麽拖到了現在。
武音看葉行舟在那一個勁發呆,又叫了他一聲:“師兄?”
葉行舟回神看了她一眼,眼神非常的糾結,看到武音都愣了下。
“我之前接到過一個電話。”葉行舟轉身往樓下走,武音跟上,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葉行舟斟酌了一下措辭,說:“羅清培身體抱恙,你在照顧他?”
武音立馬搖頭:“沒有,誰給你的電話?”
葉行舟想了想,沒回答,轉而問她:“你有沒有送羅清培去過醫院?”
“有。”武音将當時車禍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将羅清培特意護着自己這事給掩埋了下來。
居然是車禍!
葉行舟瞬間覺得自己太荒唐了,在武音剛經歷完車禍的當下,自己居然不分青紅皂白的跟人較勁,不管不顧直接把人晾在一邊,直至現下得知真相。
武音會怎麽想?
在關系并不明朗的現在,自己都能自私如斯,他還能拿什麽能讓對方去信服?
葉行舟臉色變得奇差,他低聲說:“抱歉,我不知道這件事。”
“沒什麽的,都過去了。”武音說。
葉行舟搖頭,一臉的無法釋懷。
兩人回到之前坐的地方,咖啡已經冷了,武音又去給他倒了杯熱水。
之後将羅清培公司的遭遇給他說了一通。
“現在怎麽樣了?”
武音:“基本已經穩定了,拖了點關系,又有其他朋友幫忙,這個坑不算難爬。”
葉行舟點頭:“但是做商業總歸有風險,有一次難保未來不會有第二次,難道每一次有問題你都得這麽勞心勞力的過去幫忙?”
有意義嗎?公司是羅家的,跟她武音又有多大關系?何況武音本身跟羅清培就不對盤。
大部分人應該都是這麽想的。
武音沉默了好一會後才說:“不管未來會有多少次我都不可能不管,那是羅叔的公司,羅家與我有恩。”
哪怕跟羅清培鬧得再不愉快,但在這之前的十幾年她都過的很幸福很快樂,是羅家父子填補了她家庭殘缺的遺憾。
武音記仇,但她更懂得感恩。
葉行舟看着對面垂眸細說過往的女人,記憶中開朗天真的模樣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經歷過沉澱後的謹慎知禮。
“長大了。”葉行舟說。
這結論下的有點突兀,又讓人很不好意思。
武音玩笑了句:“何止長大了,都老了。”
之前凝滞的氛圍算徹底疏散開,葉行舟按下滿心歉意,又如補償般的說:“今天晚上帶你去見個人。”
“誰?”
“去了就知道了。”葉行舟難得賣關子。
坐了沒一會,葉行舟先離開,說好了傍晚過來接她。
武音站在門口看着他走遠,等沒影了,她轉身回到室內給羅清培打去電話。
“今天吹得什麽風?”電話很快通了,他在那邊笑說。
武音從來就沒主動找過他,離開公司後更是有段時間沒見,羅清培自然意外,同時也很欣喜。
只是他那跟中大獎似的心情還沒好好體會透,武音的下一句話就等于兜頭兜腦潑了他一身冷水。
“你之前給葉行舟打過電話。”武音冷淡的說。
否則葉行舟不會有那樣的反應,也不會有如此誤會,她不用問,随便一想就差不多了解了其中關系。
“哦?”羅清培說,“他告訴你了?”
武音說:“你是不是有病?”
羅清培輕笑了聲:“車禍那天你确實陪我在醫院,我并沒有騙他。”
“我的事你以後少插手,一天到晚的你到底圖的什麽?”
羅清培:“你說我圖的什麽?”
武音噎了下,覺得自己這問題出來也是真夠蠢的。
羅清培又說:“我從頭到尾圖的都只有你,就你這個人而已,你以為?”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