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
番外
【系統06正在自檢！】
段四在一瞬間想起了很多東西，笑的、鬧的、哭的、撕心裂肺的……都是關于075的記憶。
那些被當做病毒銷毀, 跟随被分裂的感情逃走的記憶。
段四被制造出來已經很久了, 他是第二批出廠的系統, 由于技術還不成熟, 他剛誕生的時候如同一個傀儡, 空有皮囊沒有靈魂，後來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升級改造, 同期的九十九個系統, 最後還活下來的只有他和09。
可是09是09，06是06, 前者是完美的收藏品, 後者卻是個雞肋的殘次品。
他去過很多世界，做過很多任務，因為過于理性偏執的性格, 被分去了毀滅任務組，在輪轉司的雇傭合同到期後, 本來打算就此退休的。
然後他遇見了075。
那個時候的075還不叫這個編號, 是個實實在在的人，那也是個戰亂紛飛, 百姓流離失所的世界，但它的存在更加久遠, 法則也相當嚴苛。
因為輪轉司年會抽獎, 他得到了用人身在小世界生活二十年的帶薪假, 他是在路邊遇見的那個女孩。
她縮在角落裏, 衣不蔽體、畏畏縮縮，藏在頭發下的眼神都帶着驚懼和算計，偷眼打量着路過的人，從他們的穿着打扮判斷是不是“有錢人”，然後在擦肩而過之際，将他們身上最惹眼值錢的東西順到手。
有時候是錢包，有時候是手表……運氣好時一票就能拿到接下來小半月的生活費；運氣不好被人捉住了，打一頓半死的，從饑餓和疼痛中緩過神來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是這個世界很多人的模樣，他們就這麽肮髒又倔強的活着。
他每天都在身上顯眼的口袋裏裝上一點錢，從這些人面前走過，等着他們順走那些東西，也從不去追讨，轉身像是什麽也不知道一樣，找個地方坐下來喝一杯茶，等到第二天，又換另一個地方這麽做。
然後有一天，他被那個女孩攔了下來。
一身髒兮兮的，臉又被頭發擋住，其實也看不出她的性別，她光着腳，将手裏的錢袋砸他身上，皺着眉似乎是不耐煩，“你是傻子嗎？每天都被偷，就不能将錢藏深一點？”
他一愣，看着眼前這個還不到他下巴的小孩，明明一副流浪者的樣子，卻在為自己鳴不平，他忍不住笑起來。
對面的人立刻炸了毛，“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謝謝你，”他說着搖了搖頭，走上前将錢袋裏的銀元放在她手心裏，“這是獎勵。”
這一塊銀元于他來說，不過就是一頓西餐的價格，于這些人而言，卻是能夠活命的根本。
小孩似乎愣了一下，緊接着莫名就生了氣，将東西銀元砸在他腳邊，“你在可憐誰呢！？”
“收起你的假慈悲，惡心！”她說着轉身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他有些不明所以，鬼使神差的就跟了上去，看着小孩貼着牆左拐右拐，越跑越偏，最後停下橋洞底下。
她似乎有些懊惱，拍了拍自己腦袋，最後硬着頭皮走了進去，“我回來了！”
“姐姐？”裏面有人應聲，隐隐傳來一點摸索聲，一雙手從裏面伸出來，小心翼翼的往前探，一個非常瘦弱的男孩從黑暗中走出來。
他眼睛緊閉着，一條長長的劃痕從左眼角到右眼角，很深很舊，是個小瞎子。
“你怎麽出來了？”她緊張的走過去扶住人，将人帶到一邊的石頭上坐下。
“待在裏面太悶了。”小瞎子抿唇笑，一只手揪住她的衣角晃了晃，“姐姐，我有點餓了。”
小孩臉色頓時一變，有些難堪的低下頭，支支吾吾的道，“對不起，我今天——”
小瞎子似乎猜到了她的話，怔了一下，然後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笑着搖了搖頭，“姐姐，我好像不餓了。”
她話音一止，看着眼前的弟弟，眼神突然難過的要哭出來了。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抽了抽鼻子，“哈哈”了兩聲，用笑聲掩蓋住自己的哽咽，“逗你玩的，姐姐這麽厲害，怎麽可能空手而回？”
“今天偷到了一塊手表，只是還沒來得及換錢，”她摸了摸弟弟的頭，轉身又飛奔了出去，“你等着，我現在就去換錢。”
可是哪有什麽手表，什麽都沒有。
她跑了一段路停下來，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眼睛，低聲唾棄自己，“呸！哭個屁！”
然後擡起頭，又是那個眼神犀利，動作利落的小偷。
這個時候，一塊銀元擊中她額頭落在腳邊，發出“叮鈴”一聲脆響，美好的讓她都忘了那一瞬間的疼痛。
可她擡起頭，沒有看到任何人。
段四後來算着日子，覺得小孩錢花完了，再去橋洞那走一趟，留下一塊銀元或者一點其他值錢的東西。
他也跟小瞎子說過話，也跟小孩打過照面，但兩人心照不宣的，誰都沒有說破。
直到有一天，聯軍進城了，小瞎子死了，小孩坐在那個橋洞下，抱着懷裏已經冰冷的屍體，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明明還有呼吸，卻像已經死了。
她臉上都是刀痕，一筆一劃，像是一個似花非花的圖騰，深的能看見裏面翻卷發白的肉。
天上在下雨，暗沉沉的，看不到一點光亮。
她沒有說發生了什麽，段四也沒有問，兩人一言不發的對坐到天亮，雨停了，她才用沙啞發澀的聲音說，“你帶我走。”
小孩就這麽跟着他，一跟就是十多年，跟他走南闖北的亂跑，偶爾興致來了，也會教她唱幾句小調，可是她天賦太差，學了好多年也只會瞎哼。
小孩性格不好，有些偏執說話也傷人，有時候還會發脾氣，可是又在某些時候，低眉順目，眉眼間盡是溫柔缱绻的喊他，“先生。”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段感情在相處中變了質，變得暧昧，變得讓人心軟。
可是殘次品系統06的程序中，沒有感情這一環。
這是個病毒，被規劃成漏洞，從記憶中剔除，成為了另一個不曾出現的人格。
他作為系統綁定了075這個宿主，跟她一起在輪轉司做了這麽多年的任務。
江錦城的出現，不知道是這個背景差不多的世界引起的共鳴，還是因為自檢時的自動排出。
075一眼就認出了他，将這個小號的先生帶在身邊，卻在相處中察覺出他跟系統隐秘的聯系，可是，這個世界已經在崩塌了，因為一場意外，江錦城死了。
他死了，075瘋了。
她瘋狂的想要重新回到那個已經不再存在的世界，想要複活那個本來已經死去的人，甚至想要殺死系統，得到那個陪着她長大的“先生”。
只存有理性的系統06想要粉碎宿主的這種瘋狂想法，他設計了這個世界，設計了“江錦城”。
【嘀！嘀！嘀！發現病毒！正在生成數據！】
【病毒級別判定紅色，防禦模式啓動！】
……
腦中的警報瘋狂的響着，震的他一陣陣耳鳴。
大和惠子抱着江錦城出來，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她每走一步，身後的建築就坍塌下去，修女們尖叫着驚惶着被沙土掩埋，徒勞的陷進地裏，掙紮着想要活命。
沒用了，法則之力被碾碎，這個世界已經徹底完了。
她的臉上漫出紅色的血線，勾勒出似花非花的圖案，沒有記憶裏皮肉外翻的可怖猙獰，反而像是一種特殊的标識，像是流淌着生命的力量。
她停在幾米外，眼裏的悲傷碎裂成一片片，她嗓音沙啞艱澀，帶着數不盡的複雜情緒。“你又要忘了我，對嗎？”她問。
06露出一個笑，“你明明知道的，從來都不會有結果。”
那模樣跟那天說着“終歸負你”的江錦城無限重合。
075笑了，她笑着笑着哽咽起來，“你知道我剛剛許的什麽願望嗎？”
她抱着懷裏的人蹲在地上，将頭埋在他發間，遮住了唇角的笑，露出那雙眼滿是絕望的悲。
相思數百載，白骨化黃泉。
相思白骨……哈！
她低聲笑起來，笑的渾身都在抖，“我求上帝……”
她以前聽戲文的時候總是聽不懂，以為這個世上愛了就可以在一起，哪有那麽多不可以，哪有那麽多的辜負……喜歡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扯那麽多虛妄，都是借口。
可原來——真的有情深緣淺。
“先生，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們一定都要忘了彼此。”
06看着她，嘴角第一次彎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先生今日……就做一次上帝。”
075猛的睜大眼，原本壓下去的眼淚飛快漫上眼眶，她像小時候那樣，用手背胡亂揉了一把眼睛，“先生，這一次我回不了家了。”
“對不起。”
她閉上眼，一股溫柔的力道探進她的大腦，将那些深處的記憶一寸寸磨平剝離，濃烈的感情一點點褪色，慢慢變成一片空白。
我們愛過，甚至在這一刻依舊很愛很愛，可是沒有結果的愛太累了，我已經做過了所有的努力，最後還是選擇了忘記你。
就當放過我，也放過你。
……
【叮！病毒銷毀成功。】
意外來的過渡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