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學校附近很多老人家撿空瓶廢紙殼,顧曉玲戴上塑料手套,也想學人家撿,被江晨予喝住。

顧曉玲一愣,“咋了?不是撿廢品嗎?”

江晨予冷着臉,“這些東西你就是撿上一天也賺不了幾個錢,要收就收廢鐵,那才值錢,你跟老人家争這些輕便的東西,你手腳比他們快,讓他們怎麽辦,很多老人一天的生活費就靠這些。”

“那…哪裏有廢鐵?”

“你跟我來。”

江晨予領她來的地方正是老校區的左段,因為正在建設中,很少人來,附近圍了栅欄,挂着黃色的橫幅寫着“不準過”。

顧曉玲欣喜發現那些破磚瓦角落裏堆了很多廢鐵,一層壓着一層,布滿暗紅色的鐵鏽,“你咋知道這裏有廢鐵?”

“一般有工程的地方總有很多拆棄的鋼材。”

他撥了撥,似在試那廢鐵的斤兩,顧曉玲也蹲下試擡一下,只覺掌心磨疼,站起身,拍了拍一手的鏽灰。“要不要找人來幫忙,只靠咱們兩個能行不?”

“別說了,你去附近勘察還有沒有,我來搬。”

顧曉玲猶豫一下,點點頭。

江晨予站起身說道:“這裏到處都在施工,你注意頭上,一定要離遠點。”

她應了聲,一邊走一邊回頭,盯着他熟練搬起大塊的廢鐵,鐵上的鏽灰灑落在他身上,額,手臂,脖頸,青筋在黑黑的皮膚下凸現,牙緊~咬,眉緊皺,專注得好似眼裏只有那塊廢鐵。

顧曉玲找到好幾個比那處廢鐵多幾倍的地方,想着就只那一處也不見得能在今天拖完。

不僅如此,工地上的人又陸續擡了很多廢鐵扔出來。

回到那裏,板車上已經堆滿了,江晨予将車轉了個方向,他用繩子一端綁着車,一端綁着自己,顧曉玲心疼,在一側用力推着。

他拉地大汗淋漓,她推地汗如雨下,兩人一前一後,顧曉玲竟然還有餘力在腦裏播放纖夫的愛這首歌,推走的動作也變得有節奏起來。

“累不累?”江晨予喊道。

“我還好,你累不累!”她一邊說一邊喘氣。

“不累,還有一點點路,你不用推了,沒多大用!”

“要推,有一點點用都成!”

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看路人,顧曉玲将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心想有車就好了,有大卡就好了,顧曉玲想着怎樣才能弄輛卡車來。

廢品站分類捆着成堆的廢品,顧曉玲和江晨予坐在臺階上,她拉了拉濕透的黑色T恤,看着給稱斤結算的老板,佩服至極,他們頂多也是八零後的年輕人,在家鄉,經營廢品站的都是父親輩的。

拉過他小聲說道:“看來弄個廢品站挺賺錢的,要不咱們也試試?”

“不要。”他果斷拒絕,扯掉被她拉着的衣服。

“為啥呀?”

“不為什麽,不喜歡這行。”

江晨予捏着自己的手腕,做着按摩。

廢鐵一塊二一斤,顧曉玲估摸着這一大板車怎麽也有一百五十斤。

老板看着這車鐵,又是笑又是皺眉,最後叉腰說道:“這一大車鐵拖來不容易啊,少說也有三百來斤了,你小子力氣也太大了。”

顧曉玲一怔,最後稱加出的斤兩是三百二十斤。

老板多給了一塊,顧曉玲裝好這得來不易的三百八十五塊,打算再開個戶,作為公共資金的儲存卡。

顧曉玲說回去養精蓄銳明天再搬,江晨予固執不同意說明天就晚了。

拖完第二趟,她已經累得不行,江晨予讓她在人家廢品站坐着休息。

老板人好,給他們礦泉水喝,還說如果他們有資源多運些來,雙方都賺錢。

最後直到晚上九點多,廢品站要關門,那第一堆的廢鐵才拖完。

江晨予背後有條粗大的紅痕,很深很深,顧曉玲心疼,撫了一下,他不着痕跡地避開問道:“今天賺了多少?”

“才一千多塊!”顧曉玲覺得不劃算,用板車始終不是長久之計,活動範圍也有限,況且拖了一天鐵,那板車輪胎破了,還得花錢修,弄壞了還得陪,雖然不貴,總歸不方便,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江晨予這麽辛苦。

“明天鐵就沒了。”江晨予揉着發酸的手臂說。

“怎麽會呢,還有好多,咱們今天才拖完一堆而已!”

“一般今天扔出來,隔天就會被人全部拖跑,今天運氣好,這不是以前,用板車拖廢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用的都是大卡。”

顧曉玲半信半疑,第二天再去看,果然沒有了,她知道要用卡車,只是尋車無門,她想租一輛,江晨予卻不同意。

接下幾天,他繼續收書,顧曉玲繼續整理,之後他們又去了趟老校區,結果人家又扔了很多廢鐵,于是江晨予又做了一天的纖夫,賺了兩千多,因為這次他們天沒亮就出來了。看着江晨予背後已經破皮爛肉,顧曉玲說什麽也不再同意人力拉鐵,堅持讓他休息。

她獨自去了學校教師宿舍樓一家一家收書收廢品,那些老師愛體面,不要的東西寧願扔也不願去廢品站賣。

她算了算賬,這段日子他們總共賺了五千多塊,她存了四千,留着一千備用。

用剩下的幾百零錢給江晨予買了手機,對方不太高興,但還是收下了,畢竟有手機聯系方便。

坐在駛向中央廣場的公交上,徐徐微風從窗口吹進來,顧曉玲疲憊地眨了眨眼,江晨予睡得很熟,倒在她薄薄的肩膀上,眼底下是濃濃的青黑。

到了中央廣場,顧曉玲還有些疲憊,腳步虛浮,被人左撞又碰,江晨予看了她一眼,牽起她的手,“渴不渴,要不要喝點東西。”

她搖搖頭,“我帶了水。”

徑直去了停車的地方,有個中年男人在那裏抽煙,顧曉玲看到一大~片光鮮亮麗的小汽車裏,有一輛破破爛爛的大卡鶴立雞群,登時眼睛一亮。

“有點破,免費的就是這樣。”中年男人踩掉煙頭說。

“其他有沒有問題,其他。”江晨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中年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兩人走到遠一點的地方。

顧曉玲迷茫地盯着江晨予的背影,看見中年男人拿了什麽放到口袋裏。

她正發呆,江晨予喊了聲:“過來!”

小跑着跟他上了卡車前面,一股子汽油味,“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系好安全帶。”

顧曉玲沒有動,“這車怎麽來的?”

“我讓你系好安全帶!”江晨予也不看她,手握在方向盤上,中年男人揮了揮手,離開了。

顧曉玲猶豫了一下,系好安全帶。

“渴不渴?”他問。

她從包包裏拿出一個粉色水壺,喝了一口,遞給他。

卡車發出登登登的聲音,汽油味被風吹散,一時,兩人都在沉默。

來到國輝大道一個施工區域,顧曉玲望着這片四周還很荒的地方,聽說這裏是鹿海市新的開發點,開發商是某位財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背景深厚。

“聽說這裏會變成鹿海市未來最繁華的商業地段,會建最大的商業中心,咱們賺了錢在這裏盤下幾間門面多好。”

顧曉玲說道,心向神往。

她轉頭望着沉默的江晨予,盯着他直視前方的眼睛,怔了片刻,油然而生一股陌生感,她在那空洞的眼睛裏看不到自己。

“同傳考試準備的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考?”

“不考了。”

她一驚,大聲道:“咋不考了!準備這麽久,說放棄就放棄,以前的辛苦豈不白費了,做同聲傳譯可以賺好多錢!”

江晨予笑了笑,“考上同傳,也建不起一個商業中心。”

卡車開到裏面,拖了滿滿一大卡的廢鐵回去。

這一天,他們賺了兩萬多。

周麗梅晚上接到女兒電話,笑容慈祥無比,“玲玲,別光記着賺錢,注意身體,爸媽不要你賺多少錢,只要你平安健康。”

“知道了,媽,早點休息。”

“好,你也是。”周麗梅挂了電話,與躺在病床~上的李莎莎對視,腫到發紫的眼睛裏盈滿淚水,布滿血絲。

周麗梅替她擦掉淚水,感到一陣心酸,“早點睡吧,小、姨明天再來看你。”

“小、姨不要走,我害怕。”李莎莎哽咽道,顫抖着伸出打點滴的手臂拉住她。

周麗梅又坐回凳子上,替她掖好被子,“我不走,你放心睡。”

“小、姨,以前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要害曉玲,我只是,只是羨慕她有個好父母,我媽媽不愛我,爸爸軟弱,看着我被媽媽打,從來不說話,我害怕呀,從小就怕,她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做的不好,她就打,可我一直都做不好,所以我老是挨打,小、姨,你掀開我衣服看看,看看我身上好多從小到大沒消的傷疤。小時候我多小,那麽一丁點,她一棍子打來我疼得受不了,又沒人救我,我是怕了,小、姨,我不想再跟媽媽過下去了。”她一邊說,一邊流眼淚。

周麗梅心裏隐隐刺痛,握緊她的手。

李莎莎繼續說:“一開始,是媽媽~逼我去勾引楊斌,我不敢不同意,但是他親吻我身上的傷痕了,他看到那些傷痕他哭了,第一次有人心疼我了,他對我好,很好很好,我沒有一點愧疚感,我只想抓~住這一點希望,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帶我走…”

李莎莎睡熟,周麗梅緩緩起身,替她關好門,拜托夜班護士好好照應。

下了樓,黑暗中,迎面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近,周麗梅想了想,躲到角落,待來人上了樓,才嘆氣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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