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接下來的幾日,卿卿一邊陪智遠一起照看病人,一邊同江沅探讨一些經書要義。朝廷裏派了人來幫助村民重建,智伯知道卿卿受傷了之後驟然震怒,傳來命令讓卿卿立即回府。

白日裏卿卿躺在院子裏的美人榻上,江沅為她描了幅畫像,卿卿湊過去看到畫像,笑吟吟地說:“江公子這畫有些言過其實了……”

“瑞卿郡主一顧傾人城,這是舉國皆知的……”一陣風吹來,江沅忍不住又悶悶咳了幾聲。身上的上傷本已好地差不多,但那日上山采藥,傷口裂開,又淋了雨,有些感染,回來後傷勢較之前有些反複,這些天一直仔細調養才慢慢恢複。

“春風寒涼,江公子要保重……”

江沅緊了緊衣袍:“已經沒有大礙了。”

“還是注意些的好……”卿卿道,“後日我就要回府了,走之前我會讓三叔将你日後所需的方子和藥材備好,待你休養好了,也可以早日回家了。”

“回府?這麽快?”江沅手裏的筆停在半空,驚訝不已。

卿卿嘆氣:“是啊……真快……每次和三叔出來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真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為什麽?”

卿卿看着他,莞爾一笑:“生長在官家,自然有官家的難處……”

江沅看着她的低垂的眼眸,一時失了神,直到聽到卿卿叫他一聲:“江公子!”才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

“有件事差點忘了,公子請稍等。”語罷便轉身進了屋子,再出來時,手裏多了一支竹笛。

竹笛在她白皙的手上顯得更加古樸,把竹笛遞到他面前,“那日救你回來時,你身上只剩下這支笛子了,我看有些磨損,便取下來讓三叔修了一下,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江沅接過竹笛,手指在笛身上撫了撫,忽而笑道:“聽聞瑞卿郡主的舞姿卓群,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欣賞一下……”

說完便吹起了一支曲子,曲子是智遠所譜的《美人面》。

智遠曾在一場宴會上演奏《美人面》,由智卿伴舞,舞姿卓越,驚豔四座,人人都說,看了瑞卿郡主跳的《美人面》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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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悠揚婉轉,梨花花瓣四落,清香滿院,卿卿擡起手,花瓣落在指間清淡柔軟,彎下眉眼與江沅對視一笑,揮舞起衣袖和着笛聲舞了起來。

嬿婉回風态若飛,麗華翹袖玉為姿。

一曲完畢,江沅雙眼都放出光芒來,又驚又喜,不禁大為感慨:“百聞不如一見,果然如外界所傳,才華絕代啊!”

卿卿淺笑:“江公子說笑了。”

江沅與她并肩站在梨樹下,花瓣翩翩落下,好似在下一場梨花雨,幽靜,空明……

“聽聞智府三老爺極愛音律,我這有一支新曲,不知能否得到三老爺的指點?”江沅忽然說。

“指點倒說不上,說不定你們可以切磋一下!你且拿了來,待三叔回來我拿給他瞧瞧!”

話音剛落,便聽見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院外傳進來:“哈哈哈哈,什麽好東西要讓我瞧瞧啊!”

不看也知道是誰,卿卿轉身笑着迎上去:“三叔,怎的今日回來的這樣早?”

智遠甩了甩寬大的袖子,往石凳上一坐,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歸海那小子今天身體不适,所以我就回來得早了些!”

卿卿撇撇嘴:“歸海大師可是德高望重的禪師,就您整日‘小子小子’地叫人家,這要是讓寺裏的小和尚聽了去多不好……”

智遠也學着她的樣子撇撇嘴:“在我面前他可不就是‘小子’嗎!他七八歲的時候我們倆就一起去爬樹,這個小子每次都把我偷下來的鳥蛋放回樹上!”

早就聽聞智遠曠達灑脫,生性不羁,愛好詩書禮義,精通音律,是個風流才子,今日一見才知道外界所言果然不虛。

江沅走上前行了禮,恭敬道:“方才正說到在下這有一支新曲想請三老爺指點一二。”

“新曲?”智遠眼睛一亮,“在哪裏?”

江沅微笑道:“待在下将它吹奏出來!”

說完便用手中的竹笛吹奏了一首曲子,曲子清新淡雅,綿長而又深情,剛正而又柔和,聽得智遠神采奕奕,忍不住拍手叫好:“好曲子!真是好曲子!不知江公子師從何人啊?”

江沅淡淡道:“曾跟随周笙老先生學習過一段時間,技藝不精,讓三老爺見笑了……”

智遠猛地站了起來,手中茶杯裏的水都灑了出來,雙眼中透着滿滿的驚喜:“周笙?可是五國名師周笙老先生?”

江沅謙虛地笑笑:“正是。”

智遠感慨道:“果然名師出高徒!幾年前我曾有幸和周老先生秉燭夜談,實在是受益匪淺!如今見到他的弟子,我怎能輕易放過?卿卿,備上一壺酒,今夜我要與江公子好好切磋一下!”

卿卿皺起眉頭,嗔怪道:“三叔,江公子身上還帶着傷呢!”

智遠适才反應過來:“哈哈哈……是是是,我這一高興什麽都給忘了!”

江沅擺擺手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沒什麽大礙了,能受三老爺指點實在是我的榮幸,這個機會我也不想錯過。”

卿卿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但是酒是不能喝的,我去給你們備上一壺春茶吧!”

智遠拉着江沅秉燭夜談,直到天蒙蒙亮才去休息。

一大早卿卿便讓水色把江沅的藥熬好送了過去,并且吩咐要親眼看着他喝完才能讓他繼續休息。

午後,江沅拿着竹笛來找卿卿,卿卿正靜靜地站在梨樹下,烏黑的長發披在腰間,雪白的梨花花瓣落在她的發上,清香撲鼻,江沅走近擡手将花瓣從她的發間拿下來。

“在想什麽?”江沅聲音清朗。

卿卿伸出手接住落下的梨花瓣,恬淡的笑容裏微微有些感傷:“今日去找歸海大師,求了一支簽。”

“姻緣簽?”

卿卿點點頭,面色微紅地垂下眼眸:“卻沒有簽文,是支空簽。”

“空簽?莫不是說姻緣一場空?”

卿卿搖頭:“是未知,姻緣既定,但結果未可知。”

江沅看着她白皙恬靜的側臉,心中一動,認真道:“你的姻緣定會是個好姻緣。”

卿卿懷疑道:“你怎知一定會是個好姻緣?”

江沅認真地回以一笑,并沒有回答,轉而舉起手裏的竹笛,道:“昨夜與三老爺譜出一支新曲,可有興趣聽聽?”

“好啊!”

江沅吹起竹笛,纏綿悱恻,意韻深切,時而如春日暖陽般溫潤,時而如秋日蕭風般寒涼,情深意切,難舍難分,每一個音符都直直敲進人的心裏去。

卿卿定定地看着他,素衣素冠,卻也難掩英氣,心中莫名地一動,輕聲念道:“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正是此意,此曲名叫《相思憶》。”

“《相思憶》……真好聽啊……”卿卿淡淡一笑,“明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聽到公子的笛聲了……”

江沅莞爾:“此番出行,幸得卿卿搭救,實在無以為報,這幾日下來,覺得與卿卿也頗為投緣,這支笛子雖不貴重,但也是我的随身之物,我想把它送給你當做謝禮,希望卿卿不要嫌棄,願日後能有緣再能相見。”

卿卿擡頭對上他的眼眸,怦然心動,接過竹笛,笑彎了眉眼:“那我便不客氣了。”

第二日一早,卿卿便随智遠離開護國寺回府,江沅在寺外與其道別。

臨別時,卿卿從袖中拿出一塊通透的茶花形狀的白玉扇墜,放到江沅手中,道:“此次出府也未帶多少金銀,想着公子回家需要些盤纏,拿這個去換些盤纏吧。”

江沅收緊手指,緊緊握着扇墜,嘴角上揚:“是,那在下就只有謝過了!”

馬車漸行漸遠,江沅站在寺門口遠遠看着,直至馬車隐沒在叢林深處。攤開手掌,白玉扇墜通透晶亮,對着她離去的方向彎下眉眼,語氣纏綿:“卿卿,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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