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邺城客棧,二樓客房。
墜露并身後的十個帶刀侍衛跪在地上,低頭不語。趙景翊站在窗前,手裏捏着一只白色瓷杯,臉色甚為陰沉,整個房間的氣氛都格外陰沉嚴肅。
淩山站在一旁,思慮良久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少爺,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墜露,實在是吳瓊過于嚣張才冒犯了少夫人……”
趙景翊把手裏的瓷杯定定地擱在桌子上,轉身坐下,沉沉地嘆了一聲:“起來吧!”
墜露和一衆侍衛猶豫着站起身,仍舊畢恭畢敬地低着頭一言不發。
門外有人來報:“少爺,邺城嶺縣縣尹求見。”
趙景翊似是知道他會來,淡淡道:“讓他進來。”複又對墜露交代道,“少夫人明日要出城賞花,去準備吧。”
“是。”墜露帶着衆人退下。
晉國國土共七十一座城池,每座城池內又劃出若幹小縣,總管一城的官職為知州,各小縣由縣尹治理,縣尹向知州述職。
邺城內有竹縣和嶺縣兩小縣,竹縣縣尹杜宣和嶺縣縣尹李召一向清正廉潔,但吳善上任知州後卻生出不少是非,趙景翊早就算到李召一定會來找他。
李召走進房間,随即上前行禮:“嶺縣縣尹李召見過趙将軍。”
“李大人不必多禮。”趙景翊給桌上的兩只瓷杯斟滿了茶水,擡手示意請李召坐下,“李大人此次前來,想必是為了杜大人含冤一事吧。”
“正是!”李召神色悲痛,“吾兄杜宣任竹縣縣尹七年,為官清正廉潔,竹縣百姓也都安居樂業,吳善任邺城知州以來,搜刮民脂民膏,邺城的百姓是苦不堪言啊!吾兄前去勸阻,與其起了争執,吳善一怒之下便殺了他!因着吳善是绛州魏大人的親信,便更無人敢前去绛州狀告,在下聽聞将軍來到邺城,所以特來請将軍相助啊!”
趙景翊挑了挑眉,似是毫不在意此事:“杜大人應該知道,我們趙家一向是不願意參與權勢紛争的。”
“是,在下知道……但是在下也知道,四卿之中趙家雖最不重視權勢,但也最為清正,絕不會忍心讓百姓受苦,若是将軍不願插手此事,恐怕這邺城的百姓就難以再見天日了。”
“雖然我并不想與魏伯為敵,但是……”趙景翊沉沉思索片刻,看他一眼,隐沒嘴角的笑意,冷聲道,“恰好今日吳善那個不争氣的兒子做了一件不合時宜的事,讓我很不開心,我也不願意顧及魏伯了……”言罷,眼眸就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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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李召議完事時辰已晚,回到房間時卿卿還未歇下,趙景翊心裏暗暗嘆息,淡淡一笑:“怎麽還沒睡?”
“還不累,就等等你啊!”人有點刻意讨好的意味倒了杯茶水遞給他。
趙景翊滿足地在她身旁坐下,端起溫潤的細瓷茶杯笑道:“明天帶你去看桃花,好不好?”
卿卿眼睛一亮:“真的?”
“嗯。”
“可是這兩日你不是很忙嗎?要不然等你忙完了再去吧!”
趙景翊道:“早點帶你去,省得你到處跑。”
卿卿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吐了吐舌頭:“你別怪墜露……你知道的,如果我非要出去他們是不敢攔我的……那些護衛也是我不讓他們出面的,他們也不知道今天會發生這些事啊……那……你如果要是懲罰他們不讓他們吃飯什麽的……那我明天也不吃了……我就……”
“你就怎樣?”她認真的樣子讓趙景翊突然來了興致,挑着眉毛看着她問。
卿卿咬咬牙,氣鼓鼓地說:“我就絕食!”
“絕食?你就不怕我心疼?”
“那……你看……你要是心疼你就別罰他們了啊!”
“好了,”趙景翊無奈地撫着她的黑發,打斷她的話,“我沒有責罰他們。”
“真的?”
“真的。”趙景翊認真地點頭:“不過你要答應我,明天過後,一定要乖乖地在客棧裏休息,想去哪裏,等我辦完事回來再去。”
卿卿争辯道:“我身邊有這麽多侍衛,真的沒事的……”
趙景翊放下杯子,握住她的手,嘆口氣道:“卿卿,聽話……”
卿卿對他這種強硬中滿是寵溺的态度總是沒有任何抵抗力,只好不情願地答應:“好吧好吧,知道了……”
邺城的桃花一如外界所傳,美得不可勝收,郊外的幾裏的桃林燦若朝霞。
二人下了馬,走在林下,微風拂過,花瓣飄落入懷,悠然,輕盈,潇灑,淡淡的香氣湧入鼻息,直直讓人迷醉。
桃花淺深處,似勻深淺妝。
春風助腸斷,吹落白衣裳。
趙景翊擡手将落在卿卿發上的花瓣摘下,在指腹摩挲,花瓣細膩柔軟。
卿卿擡頭看他,笑着吟道:“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嗯……以後我們也在這裏蓋一座桃花庵好不好?”
趙景翊看着她,滿眼溫柔:“好。”
“我們就一直生活在這裏,不回去了好不好?”
“好。”
卿卿忽然停住腳步,擡頭定定地看着他,語氣有些任性:“可是你還要承襲爵位,整個趙家都要依靠你,那我們就不能來邺城居住了。”
趙景翊看着她認真又擔憂的樣子,笑吟吟地攬住她的肩膀,帶着她繼續往前走:“那我就不襲爵了,只陪着你,你想去哪裏我就陪你去哪裏,好不好?”
“真的?”
趙景翊認真地點頭:“嗯,真的,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會陪你去。”
卿卿心裏很是感動,她相信他說的話是真的,她不會真的任性到讓他放棄爵位和自己一起遠走高飛,可是他的承諾卻是告訴她,他可以為她放棄一切。智伯雖然愛自己的母親,但他從未給過母親任何承諾,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為母親放棄一切。
她下定了決心,不管将來會有怎樣的風雨,只要趙景翊真心待她,她亦會為了他放棄所有……
趙景翊攬着她的肩膀在桃林裏走走停停,墜露和淩山帶着一衆侍衛跟在不遠處。
桃林裏忽有黑影閃過,墜露和淩山警惕地向周圍掃視了一番,加緊步伐向趙景翊走近了幾步。
趙景翊察覺到墜露和淩山的異樣,頓生警惕,攬着卿卿肩膀的右臂稍稍收緊,面上卻毫無波瀾。
卿卿在一樹花開得極好的桃樹下站住,伸手去夠枝頭的桃花,指尖剛觸碰到花瓣,便聽到一聲喊叫,一個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大刀砍過來,卿卿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趙景翊帶到一邊,一腳踢開了黑衣人的刀。
卿卿被趙景翊緊緊地護住,墜露和淩山帶着一衆侍衛拔出佩劍将他二人護了起來,定睛一看,眨眼間周圍出現了幾十個黑衣蒙面人,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柄大刀,刀鋒閃出冰冷的光。
一個黑衣人忽然喊道:“少爺有令,女子活捉,其他人格殺勿論!”
話音一落,黑衣人一擁而上,頓時間刀劍厮殺,危機四起。
趙景翊左手攬住卿卿,右手持着流風劍仔細觀察戰勢。二人被護在正中間,黑衣人被擋在外圍,得不到絲毫機會靠近他們。
片刻的功夫,已有半數黑衣人倒下,但是眨眼間又跑出來十幾個黑衣人參與厮殺。
雖是禦封的郡主,智家家學出身,見識過無數大場面,但卻從沒有親臨險境直面厮殺的血腥場面,卿卿眉頭緊緊皺在一起,手指緊緊抓住趙景翊的袖子,手心發涼滲出一片冷汗,驚慌地擡頭看趙景翊,只見他一派鎮定自若,低下頭輕聲道:“沒事的。”
他的聲音深沉穩重,得他這一句話,卿卿的心定下來不少。
看向外圍,淩山護着水色,劍法卻絲毫不受影響,墜露的青雲劍刺穿黑衣人的胸膛時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黑衣人不斷地倒下又不斷地補充進來。
卿卿看着不斷增加的黑衣人,心下漸生擔憂,即使護衛武功再高,卻不知道黑衣人到底有多少,若他們使出車輪戰術一直打下去,再好的體力也會支撐不住。
卿卿看過不少兵書,正在心裏盤算着如何用計脫身,突然有一個黑衣人沒有到外圍與侍衛厮殺,直接從樹上跳下來落在趙景翊面前。
趙景翊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麽反應,只是嘴角諷刺地笑了笑,黑衣人似是被這一笑激怒了,劈手就向趙景翊砍過去,趙景翊絲毫不閃躲,擡手用流風劍把人給擋了回去,左手捂住卿卿的眼睛,然後迅速出手,一劍從他的喉嚨刺過去,黑衣人當場斃命。
外圍正在厮殺人看到趙景翊面前的黑衣人倒下,頓時亂了陣腳,零零散散得丢掉手中的刀劍紛紛逃走。趙景翊護着卿卿回到馬車上,陳緒迅速駕車離開。
馬車跑出去很久卿卿才敢睜開眼睛,撫着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驚魂未定地看着趙景翊。
趙景翊将她攬過來,擁在胸口,柔聲安撫:“沒事了……”
卿卿靠着他,腦中還是一片厮殺的混亂場景,又沉沉地嘆口氣,定了定心神,問道:“是吳瓊?”
“嗯。”
卿卿還是有些想不清楚:“難道他沒有查到我們的身份嗎?怎麽還有這麽大的膽子來刺殺?”
趙景翊道:“一年前,吳瓊看上了一個姑娘,但那姑娘已經成親并有了身孕,他為了強占那姑娘,活生生把她的丈夫與公婆亂棍打死,并一把火燒了他們的房子,那姑娘血性,寧死也不離開,便和腹中的孩子喪命于那場大火。”
卿卿氣極:“真是罪大惡極,沒有人性!”
趙景翊握住他的手,安撫她的怒氣:“吳善中年得子,自然寵溺,但誰曾想寵到如此無法無天,即使他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只要他要來刺殺,吳善也管不住他。”
卿卿幾要将趙景翊的袖子絞破:“真是的!我都沒有被寵到這個地步呢!”
趙景翊沒忍住笑出聲來:“瑞卿郡主的家學哪是這些小官吏能比的。”
“那我們這算不算為民除害?”
趙景翊認真地點點頭:“算!當然算!”
善惡報應,福禍相乘,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作者有話要說: (⊙v⊙)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