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卿卿坐在房間裏計算着時間,景月差不多已經走了。擱下手裏的書本子,走到梳妝臺前,對着菱花鏡拿下頭上的白玉簪,卻被一只手按住。
“實在不放心就去看看吧,讓墜露和淩山跟着。”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深沉。
卿卿擡起頭看他:“你都知道?”
趙景翊轉身把她的披風拿來給她披上,在她額頭上深深烙下一吻,輕聲道:“這個禍我還是能夠擺平的,去吧。”
黑色的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連月亮都被雲層蓋住,空氣格外地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草叢裏傳來幾聲蛙鳴,傳到悶熱的空氣裏失去了原有的清亮。
墜露和淩山跟在卿卿身後,站在遠處的坡上,靜靜地看着遠處的景月。
景月站在老槐樹下,左手緊緊抓住肩膀上的包袱,右手用力抓住佩劍,在樹下來回地踱步,看得出她內心的急躁不安。
“什麽時辰了?”卿卿問墜露。
“已經子時了。”
“子時……”子時已經到了,魏淮揚還沒有出現,卿卿輕聲嘆道:“再等等吧……”
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厚,月亮被遮得看不到絲毫蹤跡,空氣也越來越悶熱,景月的背心已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幾乎要把後背浸濕,站得雙腳有些發麻,用袖子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靠在老槐樹上,慢慢低下頭,順着樹幹滑下去,抱着包袱和佩劍坐在老槐樹凸出地面的強壯的樹根上。
天空中一閃,一道銀白的閃電劃破黑沉沉的天幕,緊接着就是幾聲震天的雷聲。轟隆隆的一陣電閃雷鳴之後,開始有小雨點落下來,然後是更大顆的雨滴噼裏啪啦地砸到地上,開始下起暴雨。
墜露迅速為卿卿撐開手中的雨傘,看向遠處,景月抱膝坐在老槐樹盤龍卧虬般的樹根上,越縮越緊。
“走吧,過去看看。”卿卿嘆了口氣,擡腳向老槐樹走去,墜露和淩山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慢慢走道老槐樹下。
景月坐在樹根上,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越靠越近,面上一喜,跳着站起來叫道:“淮揚!”看到來人後,驚喜瞬間僵在了臉上,怯怯弱弱複又有些驚慌地叫了一聲:“二嫂……”
淩山馬上走過去為景月撐傘,卿卿拉起她的手,輕聲道:“回去吧,景月,他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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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月拼命地搖頭,眼淚像是雨點般簌簌地掉下來,像是對卿卿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會來的……再等等……再等等他一定會來的……”
“景月!”卿卿扶住她的肩膀,沉靜地告訴她:“已經寅時了,他不會來了。”
景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坐到了地上,抱着膝蓋淚如雨下:“他明明說過他愛我……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回到趙府時,雨仍舊在下,沒有絲毫要減小的樣子。
趙景翊坐在燭臺前一邊翻着本名勝游記一邊等卿卿。聽到門外的腳步聲,便扔下書本子疾步走到門跟前開門把人迎進來,順手接過她遞過來的披風,搭到一旁的屏風上。
“回來了?”
“嗯。”卿卿坐下來,看到桌上已經備好了一碗姜糖水,轉身看向趙景翊剛想開口,卻被他搶了先:“已經給景月送過去了。”
卿卿笑盈盈道:“你怎麽總是會知道我在想什麽?”
趙景翊坐下來,柔聲道:“快喝吧,剛下了雨仔細着些,別着了涼。”
卿卿聽話地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完姜糖水,胃裏湧上的暖意讓她感到有些困乏,熬了大半夜,眼圈都紅紅的。
趙景翊看出了她的倦意,扶着她站起來,輕聲道:“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
卿卿擡頭看着他,他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異常柔和,心下無端地一暖,雙臂環住他的腰,整個人貼着他的身子不肯動彈。
趙景翊有些寵溺地撫着她的頭發,輕聲問:“怎麽了?”
“方才看見景月的樣子,覺得她好可憐。”頭貼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聲音透着疲累。
趙景翊順勢抱住她,輕聲嘆道:“這是她必須要面對的,邁過了就好過了。去睡吧……”
懷裏的人卻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趙景翊無奈,打橫把她抱了起來,走到床邊順勢要把人放在床上。卿卿環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趙景翊笑道:“卿卿,聽話……”
“好了好了,知道了,睡覺。”嘟嘟囔囔地松開手,趙景翊把人放到床上,伸手把她頭上的發簪一支支拿下來,給她蓋好被子,看着她閉上眼睛才走開。
卿卿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卿卿坐起來,想不起昨夜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是微微覺得頭有些疼。
“水色!”穿上鞋子下床,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喚來一直守在門外的水色。
水色聞聲推門走進來,說:“小姐起來了,水色伺候小姐洗漱吧。”
“什麽時辰了?”
“快午時了。”
“午時?”卿卿驚訝道,“我怎麽睡這麽久?”
水色看着她,微微低下頭,臉色有些發紅,聲音也是小之又小:“少爺說昨夜小姐睡太晚了,讓小姐多睡會兒……”
卿卿看水色的反應,頓時明白水色貌似想到其他地方去了,臉一紅,強作鎮定地說:“少爺人呢?”
“在書房,韓公子來了。”
“嗯。”卿卿點頭,“把我那條青色的裙子拿來。”
水色一邊向衣櫥走一邊說:“少爺讓廚房備了粥,小姐如果餓了就先吃一點,等等再和老爺夫人一起用午膳。”
“嗯,知道了。”
梳洗完畢,卿卿喝了半碗粥,便去了景月的院子。
剛剛走進院子,就聽見趙夫人在說話:“昨天不還好好嗎,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然後是韓落說:“嬸母,你先別擔心,聽聽大夫怎麽說。孫大夫,景月她怎麽樣了?”
一個年邁的聲音說:“夫人不用擔心,三小姐只是受了寒才起了燒,老夫開個方子給三小姐服下就沒事了。”
趙夫人擔心地問:“景月身子一向很好,這怎麽就突然起燒了呢?”
韓落說:“這幾日天氣變得快,定是她昨夜下着雨在院子裏練劍受了寒。”
卿卿走進來,看到趙夫人一派焦急的樣子,柔聲道:“母親不必過于擔心,大夫不是說了麽,吃些藥就沒事了。”
趙夫人依舊愁容滿面:“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成這個樣子了……”
卿卿道:“母親,你先回去歇着吧,這裏我來照看就好。”
趙夫人搖頭:“不行,我得守着景月。”
卿卿笑道:“景月這裏有我呢!若是景月好了,母親卻累倒了可怎麽辦?”
韓落也勸道:“是啊,嬸母,我們都留在這裏太吵了反而不好,卿卿是會醫術的,她會照顧好景月的。”
趙夫人猶豫再三,又囑咐了好幾句,才和好韓落一起離開。
卿卿走到床前去,景月面色蒼白,雙頰卻燒得通紅,額頭上滲着虛汗,虛弱得讓人心生不忍。
孫大夫拿着開好的藥方子走上來:“郡主……”
“三小姐到底怎麽樣?”
方才趙府差人去請他出診時就有交代,不得在趙夫人面前說出三小姐的真實病情,所以他只對趙夫人說是風寒。
孫大夫皺着眉頭說:“郁結于肺腑不得散,加之昨夜淋了雨受了寒,寒氣郁結,才導致發熱。”
卿卿暗暗思忖,風寒、發熱都好治,若是與郁結于肺腑就不好辦了……
送走孫大夫後,卿卿把藥方子交給習秋讓她去抓藥,然後叫來水色,讓她回智府去把智遠請過來。
智遠不情不願地随水色一道來了趙府,見了卿卿就不滿道:“嫁人了就不念着三叔了,不去看我就算了還這樣使喚我!”
卿卿忙陪着笑給他倒了一杯茶:“是卿卿的不對,三叔莫要生氣了。”
智遠喝了一口茶,眉毛一挑:“哼,看在前幾日你讓人送來的那柄扇子的份上就算了,說吧,這麽着急地把我找來有什麽事?”
“三叔請跟我來。”卿卿将智遠帶到景月床前,智遠看了一眼躺着的景月,心下便都明白了,凝神坐下為景月號脈。
智遠仔細號完脈,走到外間,寫下藥方子交給水色:“去抓藥吧!”
水色拿着藥方子應聲退下。
卿卿又給智遠倒了一杯茶,智遠挑着眉看她:“這幾日,魏維揚向趙三小姐提親被拒之事傳得沸沸揚揚,看你們家三小姐病成這樣,怕是和這事脫不了關系吧。”
“是。”卿卿點頭,她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必瞞着三叔的,便将景月和魏淮揚的事都告訴了智遠。
智遠聽過後,哈哈大笑道:“卿卿啊卿卿,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
“任性?”
“是啊,任性。”智遠笑道,“你以前可不會這麽草率地做決定。魏淮揚不來,也怪不得他,他比你了解魏伯,縱使你能夠擺平趙家的人讓他們不起疑心,他也不敢相信你能騙過魏伯,若是一着不慎,東窗事發,傷了兩家的和氣是小,你們家三小姐的名聲可就再也沒有了。”
“不管他來還是不來,我不過是為了景月日後能好好生活。”
智遠笑着喝完茶,站起來往外走:“行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回去了!”
卿卿忙着起身:“我送三叔吧!”
“不用了!”智遠擺擺手,“”看着你們家三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