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此時的知州府邸也是燈火通明,府內府外都有重兵把守,門口接連送出了好幾位提着藥箱的老大夫,卿卿轉頭看王副将仍舊是一派擔心憂慮、難言之隐的模樣,眉頭一蹙,擡腳正準備進府,就看見一個身着官服的人急匆匆地從府裏走出來,看到王副将在門前站着連忙跑着迎上來:“王副将,你回來啦?剛好韓将軍說讓我去找你!”
“找我何事?”
魏環随意地将臉上的汗抹去:“韓将軍說讓馬上你去一趟漁州把瑞卿郡主接過來!”
王副将看了一眼卿卿,沉聲道:“魏大人,郡主已經過來了!”
魏環這才注意到王副将的身旁站着一位青衣女子,青絲如瀑,窈窕清麗,絕美佳人。
“魏大人……魏大人……”王副将叫了兩聲出神的魏環,向他遞了個眼色,魏環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失禮,雙手向前一拱,揖了一揖,恭敬道:“巴郢知州魏環見過郡主。”
“魏大人免禮,将軍在哪裏?”
“将軍……将軍他……”魏環頓時露出和王副将一樣的表情,卿卿一看便知果真出事了,一顆心馬上懸了起來:“帶我去見将軍!”
“是!”魏環應聲便領着卿卿一行人進府向趙景翊的房間走去。
自到城樓下,卿卿便發現了許多不對之處,一顆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王副将的吞吞吐吐,魏環的沉默不語,都證實了她不好的預感。
卿卿心內着急,腳步也很急切,魏環幾乎是小跑着在前面帶路,一路上不斷地看到下人端熱水從旁邊走過,一盆盆水都泛着血腥味,鮮紅的顏色在昏黃的燭光下愈發顯得觸目驚心。轉身去看魏環和王副将,二人皆是低眉颔首不敢與她只直視,卿卿便大致猜到了發生了什麽事,一着急直接跑了起來。
到了趙景翊的屋子,房間裏站滿了人,手忙腳亂的下人,捋着胡須搖頭的老大夫,毫無辦法只能幹跺腳的護衛,一派緊張混亂的景象。
淩山正要送一位老大夫出門,看到卿卿進來,甚是驚訝,連忙走上前跪下請罪:“少夫人恕罪,是屬下沒有保護好少爺……”
卿卿根本沒有時間多看他一眼,直徑沖到趙景翊的床邊。趙景翊躺在床上,胸口還插着一支羽箭,臉色慘白,嘴唇卻是烏黑,整個人都在昏迷沒有絲毫意識。卿卿握住他的手,一片冰涼毫無溫度,心裏一陣絞痛,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韓邑站在一旁看着,着急又自責:“郡主……都是我不好……”
卿卿慌亂地搖了搖頭,擡手拭去淚水,蹲在床邊緊緊握着他冰涼的手,在極度的痛心之中努力地找出一些理智,努力地保持冷靜:“大夫怎麽說?”
“大夫說箭上有毒,但是誰也不知道是什麽毒便都不敢解毒,而且這只箭的位置離心髒太近,拔箭時稍不留神就會喪命,也沒有人敢拔箭,情況很不樂觀……”
卿卿緊皺着眉頭看着趙景翊,一言不發,滿屋子的人沒有一個敢說話,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你們都出去,淩山和墜露留下,”卿卿冷靜地開口,“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郡主,這……”魏環面露難色地湊上前。
“沒聽見我說話嗎?”卿卿擡頭看向魏環突然擡高了聲音,表情十分嚴肅地向房間內掃視了一圈:“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韓邑知道卿卿是想要親自動手拔出毒箭為趙景翊醫治,此舉雖然兇險,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于是上前幫忙趕人:“都出去,郡主有命,任何人不得進入!”然後小聲對卿卿說:“我在門口守着,有什麽事随時叫我。”
“嗯……”卿卿略一點頭,待韓邑退出房間關上了門,便站起身一邊走到桌邊洗手一邊吩咐:“淩山,去打盆幹淨的熱水,再換幾條帕子,墜露,把藥都準備好,把我包袱裏的檀香木盒取來。”吩咐完便仔細将手擦幹走到床邊坐下,拿起一只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羽箭周圍的衣服剪掉,接過墜露遞上的沾濕的帕子,輕輕柔柔地将傷口周圍黑漆漆的污血擦拭幹淨。
“淩山,按住他。”
“是!”淩山馬上湊上來按住趙景翊的雙手和雙腳。
卿卿看着插在他心口下面的羽箭,距離心髒太近,拔劍時若一着不慎便會碰到心髒,人便必死無疑,卿卿盯着傷口,深深吸一口氣,緊緊咬住嘴唇,手指鎮定地觸到箭身,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心中一定,“咻”地一聲迅速拔出了羽箭黑血不停地從傷口裏湧出來。趙景翊感受到一陣劇痛,眉心緊緊皺在一起。
“給我帕子!”卿卿将流出來的黑血一點點拭去,直到流出的血不再烏黑,才将藥撒到傷口上,用紗布将傷口包紮起來,拿帕子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定了定神,道:“将我的檀木盒子給我。”
墜露忙遞上來一只紫紅色的檀香木盒,卿卿接過木盒,修長白皙的手指扣在木盒上,“啪嗒”一聲打開木盒,裏面放着一顆深紫色的藥丸,正是智遠離開前留給她的清風散。
清風散可解百毒,是世間罕見的物什,智遠大半生也只求得了兩顆,雲游前留給她一顆以備不時之需。
卿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看着趙景翊,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好了……馬上就會沒事了……”
墜露去開門讓韓邑進來,魏環拉住韓邑,眼睛向屋內瞟了瞟,小聲問:“韓将軍……郡主真的能救活趙将軍嗎……”
韓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救不活的話,智伯會讓你整個知州府陪葬的……”
魏環身體一震,背心驚出一層冷汗來,驚訝得看着韓邑走進房間,急忙吩咐下人去為郡主準備一些飯菜。
韓邑走到床邊,看到那支毒箭被扔在地上,趙景翊的傷口也已經包紮好,他的嘴唇已經從黑色變成了深紫色,一下子放松下來:“郡主真是高明!”
“少跟我說些沒用的,這次要不是有三叔的清風散,我也無計可施。”
“清風散?”韓邑驚訝道,“智三老爺真是神通廣大啊!清風散世間統共不過有三顆,就這麽被景翊吞了一顆還真是有些可惜……”
卿卿知道他雖然如此戲谑,但是心內卻是和她一樣擔心,也就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吩咐道:“讓人來把這裏收拾了吧,那支毒箭你帶走,讓人研究一下是什麽毒,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入這個房間。”
“是,我這就去安排。”
韓邑叫了七八個下人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将整個屋子收拾得幹幹淨淨,魏環還差人送來了茶點,卿卿沒有一點點的食欲,只是瞟了一眼便讓拿出去了。
合衣坐在床邊,握住趙景翊漸漸回溫的手,溫柔着眉眼輕聲念着:“你要快點醒過來……”
短短的半個夜裏發生了這麽多事,此時的倦意猶如潮水般湧來,不知不覺靠着床沿睡了過去……
晨光熹微,天邊已經隐隐地泛出魚肚白,房間裏的蠟燭燃了一夜,最後一點火光跳躍着滅了下去。
卿卿靠在床沿上,睡得小心翼翼,一丁點的動靜都會醒來看上幾眼。這一夜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醒來了,睡眼朦胧間隐隐約約感覺到身旁的人手指在動,睡意頓時去了大半。打起精神盯着他的手指看,像是幻覺一般,一下……兩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他的手指,又是一下……兩下……
卿卿激動得整顆心都提了起來,輕輕柔柔地叫他:“景翊……景翊……”
感覺像是睡了很長時間,睡得很沉,他想醒過來,可是胸口很痛,痛得無法睜開眼睛……他聽到有人在旁邊争論……後來……好像聽到了卿卿的聲音……她很嚴厲……很擔心……她好像哭了……後來……就安靜了……
緩緩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卿卿,又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眼前的人才清晰起來,一身素色的衣裳沾染着斑駁的血跡,滿面擔憂,臉色有些發白,雙唇也失去了血色,憔悴得讓人心疼。
“卿卿……”他啞着嗓子叫她。
“我在……”握緊他的手掌,聲音裏帶着些哭腔。
“你……怎麽來了……”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有事的嗎……”再也無法隐藏自己的擔憂與害怕,心裏滿滿的委屈都化成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的往下掉,“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死了……我要是救不活你該怎麽辦……”
“對不起……”擡手擦去她的眼淚,心疼地撫着她的臉頰:“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對!都是你不好……”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發洩出來,淚水許久都止不住,墜露和淩山在門外聽見哭聲馬上沖了進來,看到趙景翊已經醒過來懸着的心也就落定了,趙景翊向他們遞了一個眼色,二人便會意地退出去。
擡起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手掌撫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柔聲安慰:“沒事了……卿卿,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