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Chapter20
2月9日。
容州一中春學期開學。
南方城市沒有料峭寒冬, 北風刮不到這兒來,唯有下雨的時候,寒氣随着潮意滲入衣物, 真真正正的透心涼, 凍得人心肝都哆嗦。
報道那天,顧薏的心肝就哆嗦了三次。
第一次, 因為穿得少。
顧薏看氣溫不太高,只穿厚毛衣就去教室領書了。容州剛下完雨, 教室沒有暖氣, 顧薏往凳子上一坐, 寒氣蹭蹭往她身上湧,凍得她猛打了三個噴嚏。
第二次,因為公告欄上的某張告示。
寒假期間, 學校物業對學生宿舍的熱水器和空調進行檢修。顧薏她們宿舍的高貴空調躲了一學期,難逃被抓包的命運。
德育處在公告欄上貼了一張通知,嚴令禁止學生私自更換公用電器。校方和顧薏父親交涉過,礙于情面沒有對顧薏進行處分, 但張榜公告(恐吓)肯定少不了。
通知單一貼,全校炸開了鍋,接二連三的慰問令顧薏很是頭疼。
第三次, 因為德育處主任。
雖然沒有記入檔案的處分,但顧薏還是被德育處主任叫去,先教育了一番,然後喜獲一張白條。
由于空調事件, 顧千金再次名聲大噪。
高一年級公告欄上只貼了兩張打印紙,一張是期末考百名紅榜,另一張便是那份通知。
通知甫一張貼,公告欄下破天荒地圍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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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仰池嶼成功衛冕年級第一的人少之又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結在“高一某女生”五個字上。
“高一某女生?除了顧千金,誰敢這麽酷。”
“我聽說,顧千金拆掉那個一千塊的破空調,換了個一萬塊的格力大功率變頻。”
“卧槽,我也想當她舍友。”
“變性機構歡迎你,兄弟。”
開學第一天,知乎上冒出一篇新帖子,引來無數容中學生踴躍發言。
“如何評價容州一中2015級學生顧薏?”
底下的回複瞬間蓋了上百樓,無奇不有:
“人美錢多顧千金,容州一中自由民主之風的倡導者,廣受學生喜愛景仰。”
“某有幸在高一年級三樓走廊偶遇顧千金,至此心神激蕩,夜不能寐,其真乃容中創校百年第一女神也。”
“占層,為顧千金瘋狂打call。”
……
“以上各位層主,看此題的風向,如何入贅顧府才是緊要之事。大家不要避重就輕,我們先來談談,如何才能考過3班的池姓同學,讓顧千金刮目相看?”
“哈哈哈……池帥,我翻了半天,終于看到你了。”姚子駿把手機擱在他面前,“你可要好好學習,保證顧千金不變心啊。”
池嶼:“滾一邊去。”
姚子駿就不走:“你好像特別有自信?”
池嶼半個字也懶得說。
他盯着桌上的習題冊,中性筆在五指間轉來轉去。
對自己的魅力是否有自信?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只要稍微想想,結論顯而易見。
池嶼認為,他不需要這個自信。
因為不會接受,所以也無所謂得到或是失去。
嗯,就是這樣。
如果她喜歡上別人……
“咯噔”,中性筆掉在桌上,筆蓋飛了出去。
池嶼搬開椅子,鑽到桌下找筆蓋。
他心中默念:
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碧空中,一朵薄雲緩慢飄遠,地上無風。僅一天之隔,氣溫驟暖接近十度。
天氣變好,顧薏的運氣卻沒有上次好。
圖書館前臺的借書崗位被其他同學占滿了,後面還有好幾個白條加身的同學在排隊。
她不想等,于是退而求其次,選了整理書櫃的任務。
圖書借閱處有一輛小推車,放在角落裏。顧薏把同學們還的書一本一本摞進推車,直到将推車裝滿。
桌上還留有許多書,看樣子要跑三趟,再加上按編碼整理書架的時間,她一整個中午只能耗這兒了。
顧薏咬咬牙。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把白條消了。
她推着推車走了兩步路,剛湧起的志氣瞬間消散殆盡。
這什麽破爛推車?
顧薏蹲下來檢查車輪,發現輪軸鏽跡斑斑,轉起來很困難。
她再次嘗試往前推,沒推幾米,手酸得不行。
難道要她徒手搬書?
怎麽可能。
顧薏雙手叉腰,幹脆一腳一腳踹着推車前進。
“砰,砰,砰……”
一樓自習區的學生們吓得一驚一乍。
顧薏把車踹到借閱區門口,隔壁的自習區裏投來無數道目光,抱怨有之,兇神惡煞有之,看得顧薏下不去腳。
她正躊躇着,借閱區的書架後面忽然冒出一名男生。
他身穿一件灰白色的Moncler羽絨服,和顧薏過年新買的那件是同一個系列的。
Moncler羽絨服沒別的特點,就一個字,貴。
顧薏于是多看了他兩眼。
男生長得瘦瘦高高,模樣挺帥,薄唇瘦臉,還有一雙時下最受女生追捧的狐貍眼。
狐貍眼笑起來只剩一條縫,顧薏不喜歡這種類型的。相比之下,還是池嶼那種看得見眼珠子在哪的男孩比較好看。
見他老盯着自己,顧薏狐疑道:
“幹嘛呀?”
男生笑起來,眼睛果然沒了:
“顧千金,真的是你。”
“我認識你嗎?”
“不認識。”他走到顧薏身邊,“不過現在可以認識了。”
“別別別,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是誰。”
男生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
顧薏別開臉,忽略這個gay氣滿滿的男生,繼續想辦法對付她的破爛手推車。
“我來幫你推吧。”男生自告奮勇。
顧薏覺得未嘗不可:
“行吧,那你幫我推到理科閱覽室,第一排書架那裏。”
“好叻。”
男生撸起袖子開始推車,速度比她踹車快多了。
顧薏盯着他的背影,不禁尋思起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盡管如此,當男生提出要幫顧薏整理書架時,顧薏依然沒有拒絕。
現成的苦力擺在面前,她要是不用,就不是顧千金了。
整理完書架,這位無事獻殷勤的同學徑自走了,留下顧薏一頭霧水。
難道我真的遇上活雷鋒了?
下午政治課上,顧薏後桌的男生傳了張紙條給她。
【顧千金,看知乎啊,有情況】
他們口中的知乎,僅指有關顧千金的那幢百層大樓。
政治課無聊得緊,老師正唾沫橫飛地介紹西方哲學史。說到著名的幾個瘋子哲學家,他興致高漲,根本不會注意到顧薏這邊。
顧薏掏出手機,翻到百層大樓的最後一層。
【震驚!顧千金疑似名花有主?圖書館背影男神求科普!】
該層樓裏,層主放出幾張照片。
照片是今天中午拍攝的,照片中顧薏和一個男生并肩站在書架前,顧薏擺下面兩層書,男生擺上面兩層書,畫面好不和諧。
其中一張照片拍到顧薏笑着和他說話。
那笑容明明純粹得不得了,沒有一絲暧昧的味道在裏頭,真不知道層主怎麽腦補出滿滿的JQ氣息的。
顧薏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難怪“活雷鋒”同學突發奇想要來幫她,幫着幫着又說笑話逗她,原來一切都是有企圖的。
他到底想幹什麽?
暗戀我?
顧薏想不明白。
她往下翻完了回複,至今沒有人猜出這個背影的歸屬。
大約過了一周,這個小插曲沒有任何後續情節,顧薏漸漸也就忘了。
***
周三下午課少,晚自習之前,顧薏和夏雨心在食堂買了很多零食,提前到教室享用。
大約六點,夕陽餘晖已全無蹤影。學校位于遠離市區的郊區,沒有光污染,天空也比城市裏的漆黑許多。
樓道裏沒開燈,顧薏裝鬼吓唬夏雨心,吓得她尖叫着沖上樓梯。
顧薏剛要跟上去,這家夥又一臉驚悚地跑回來。
“見鬼啦?”顧薏笑話她。
“閉嘴!你聽……”夏雨心拉住她的手,“聽到了嗎?有歌聲,就在我們這層。”
顧薏豎起耳朵。
她也聽到了。
如果只是歌聲,那沒什麽大不了的,但這歌聲伴着小提琴樂,唱的還是福音歌曲《天賜恩寵》,森森然飄在無人的廊道,聽得她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一樓四個班,只有3班教室燈亮着。
顧薏打頭陣,夏雨心縮着脖子跟在她身後,兩人蹑手蹑腳接近3班。
到了3班門口,顧薏伸出腦袋往裏瞅,好半天沒動靜。
“誰在裏面?”夏雨心問她。
“媽的。”
“……”夏雨心扯她書包,“你幹嘛罵我!”
“沒罵你!”顧薏的聲音氣急敗壞。
夏雨心踮腳往裏頭張望,看清聲音的來源後,總算明白過來。
教室裏只有兩個人,女生手裏拿着曲譜,正在唱歌,男生站在離她不遠處,面對着女生,為她拉小提琴伴奏。
男生身高腿長,背影出衆,竟然就是池嶼。
夏雨心推測道:“周五是十佳歌手初賽,他們應該在排練吧。”
“她排練她的,沒事幹嘛找池嶼伴奏啊?”
“沒有伴奏就要清唱,有伴奏的分數都高。”
顧薏氣死了:“我的意思是,她怎麽不找別人?池嶼為什麽幫她?他倆什麽關系啊?”
“你這些問題……我一個也答不上來。”夏雨心聳聳肩,“不然你直接去問問?”
顧薏的四十米長刀都準備好了,可臨進門時,卻剎住了腳。
“不好。”她搖頭,“我有點怕。”
“你可是顧千金,怕啥!”
顧薏輕輕呼出一口氣,扭頭走向走廊的另一邊。
原來這就是患得患失的感覺,她第一次體會。
想進去質問,想揪着那個女生一決勝負,可她怕被池嶼厭煩,更怕聽到不想聽的話。
環校路旁的四季桂輕搖枝桠,點點清香飄散,聞着卻更使人犯愁。
夏雨心拍拍顧薏肩膀:“也許他們是親兄妹?”
“……怎麽可能。”
“那你就放着不管啊?啧啧啧,你瞧瞧那間教室裏的氛圍,郎情妾意,纏綿悱恻,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顧薏被她一激,怒火噌噌噌往上冒。
“當然管。”顧薏冷笑,“我不會讓他們同臺表演的。”
夏雨心:“可怕,你要打斷池嶼的手?”
“……你是猴子派來的逗逼嗎。”
“那你告訴我呀。”
顧薏繼續冷笑:“有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
容州一中有一條最長的走廊,連接宿舍、食堂、圖書館、教學樓,又稱風雨長廊。
圖書館背側的風雨長廊附近寒梅盡放,粉白花瓣簇擁淡黃花蕊,成為校園裏第一抹暖色。
周五下午放學後,顧薏便從這條長廊一路觀花慢行。
等她到達報告廳時,觀衆席已經人頭攢動,空位所剩無幾。
夏雨心朝她招招手:“這兒。”
顧薏走過去:“前排還有位子嗎?”
“坐後排啦。後排看不清,你就不會太傷心。”
“切。池嶼在哪?”
夏雨心指指左邊:“選手和伴奏都在那邊。”
顧薏一眼就發現了池嶼。
他坐在倒數幾排,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裏頭是白色羊毛衫,挺正式的,身邊坐着那個唱歌的女生。
顧薏心口泛酸,收回目光,不多時,又掃過去,來來回回。
池嶼到的很早,坐下後一直玩手機,眼睛都沒擡過。
“你緊張嗎?”身旁的女生問他。
池嶼搖頭,沒說話。
姜園不禁感到沮喪。
他們倆單獨排練過三次,他小提琴拉得很好,和她配合得也很默契,可排練的時候,他們鮮有交流。
昨天她想請他吃飯以示感謝,池嶼卻以“要回去念書”拒絕了。
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和他拉進距離。
這時,一男一女兩位主持人走上舞臺。
夏雨心:“顧薏,比賽開始了。”
顧薏得意地勾唇:“好戲開始了。”
“尊敬的評委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下午好……”
主持人說完開場白,觀衆席上掌聲雷動。
顧薏也跟着鼓掌。
夏雨心:“急死我了,你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你聽嘛,主持人還沒說完呢。”
“請各位稍安勿躁,我們現在要為大家公布一個喜訊。”
另一位主持人接話道:“首先,我代表比賽組委會、校音樂社全體成員感謝高一2班的顧薏同學。為了增強比賽的公平性,提高參賽選手的整體水平,在顧薏同學的幫助下,我們有幸邀請到容州市音樂團的的管弦樂隊及流行樂隊為參賽選手進行伴奏。”
“賽前各位樂團老師已根據參賽選手上交的曲目進行了伴奏彩排,因此,打算清唱的同學有福利了,對于已經準備伴奏的同學只好說聲抱歉,相信專業樂團的老師不會為你們留下遺憾。”
主持人話音未落,場上便有人歡呼起來。
參賽選手中,已準備伴奏的學生很少,幾乎聽不到任何反對聲音。
池嶼身旁的姜園蹙起眉,非常苦惱:
“以前都沒有伴奏的,今年怎麽不提前通知?”
池嶼:“因為沒法通知。”
“為什麽?”
“也許比賽組織方昨天才得知這個消息,來不及通知參賽選手。”
顧千金頭腦一熱,哪管你準沒準備好?
他繼續低頭玩手機,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其實,池嶼心裏挺驚訝的。
他不明白顧薏這樣做,是不是為了他。
如果是,那麽這回真的刺激到他了。
姜園咕哝道:“這個叫顧薏的也太閑了……”
池嶼不自覺地挑起唇角:“她的确很閑。”
相處了這些天,姜園還是第一次看他笑。
冷峻淩厲的線條驀地柔和,如春風吹暖了江岸。
“你們很熟嗎?”
池嶼垂着眼,腦中閃過小瘋貓的臉蛋:
“挺熟的。”
姜園靠回椅子上,略顯挫敗。
觀衆席另一邊,夏雨心激動得直搓手:
“50個參賽選手啊,你讓這群大牛彈五十首歌,還是水平最爛的初賽,這得砸多少錢?”
顧薏認真地看着她:
“很多錢。”
夏雨心頓時想跪下來抱金主大腿。
顧薏:“其實這樂團是我爺爺幹兒子辦的。”
夏雨心:“你爺爺還收幹孫女嗎?”
顧薏白她一眼:“不收人格分裂病患。”
“靠。”
每位選手的演唱時間約為三分鐘,半個多小時過去,姜園上臺了。
她表現得很一般,選的歌也不好,恐怕沒有機會出線。
下場後,姜園心情很差,沒等成績出來就走了。
顧薏坐在底下幸災樂禍。
由于時間關系,初賽分為上下半場,各場25人。
參賽選手中不乏實力唱将,還有很多純粹娛樂大衆的公鴨嗓,顧薏和夏雨心看得特帶勁,一直留到了最後。
池嶼也留着,邊聽歌邊背單詞,只因為報告廳的椅子坐得舒服。
比賽進行到最後,主持人報幕:“接下來上臺的是今天下午最後一位選手,高一7班的嚴恒同學,演唱曲目是《紅玫瑰》。”
顧薏笑道:“又來一個騷的。”
她前面兩排的十來個男生突然站起來,齊聲高喊:
“嚴少大帥比,比完帶我開飛機!”
男生們嗓音洪亮高亢,震得天花板都在顫。
顧薏摸摸心口,問夏雨心:“啥東西?”
“鬼知道,吓死老子了。”
全場同學都被震得一愣愣,這群人大功告成,嬉笑着坐下了。
與場上氣氛截然不同的伴奏音樂響起,舒緩動情。
嚴恒舉起話筒:
“夢裏夢到醒不來的夢,紅線裏被軟禁的紅……”
觀衆席上瞬間只剩吸氣聲。
“卧槽。”夏雨心很激動,“卧槽好好聽啊!”
顧薏睜大眼。
這個嚴恒……怎麽有點眼熟?
她的帥哥臉盲症犯了,總覺得見過,卻死活想不起來。
舞臺正中央,演唱中的男生身材高挑,略顯瘦削,深咖色大衣搭黑褲黑鞋,氣質出衆。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與原唱有七分像的嗓音,低沉醇厚,配上完美的伴奏,絕對的全場最佳,沒有之一。
“……玫瑰的紅,傷口綻放的夢,握在手中卻流失于指縫,再落空。”
一曲畢,就連背單詞背得難以自拔的池嶼也擡起頭,頗為欣賞地望向舞臺。
尖叫聲此起彼伏。
顧薏沒叫,夏雨心跟着“啊啊啊”了兩聲。
剛才的粉絲團果然又站起來,還有人喊到破音:
“嚴少,我要給你生猴子!”
全場哄笑不止。
女主持人接過話茬:“哈哈,嚴同學,好多人想給你生猴子,你打算怎麽辦?”
嚴恒笑道:“我要問一下我女神的意見,我心裏只有她一個。”
學校禁止早戀,場下還有評委老師,主持人趕緊岔開話題:
“那麽感謝嚴恒同學,今天……”
嚴恒突然打斷主持人:
“我女神大家都認識,就是高一2班的顧薏同學。”
主持人:“……”
整個報告廳霎時安靜下來。
嚴恒繼續他的表演:“在場的都是音樂老師,我最喜歡音樂老師,請你們放我一馬,不要告到德育處。”
顧薏完全石化。
什……什麽東西啊!
這算公開告白嗎?
“哎你看看,這個人是不是知乎裏那個,顧薏名花有主的對象?”
“卧槽,好像是啊。”
聽見旁人議論,顧薏陡然想起這件事。
原來還有後招呢,套路太深!
她坐在場下發了會呆,許多熟人都湊上來調侃。
嚴恒下臺時,似乎面朝顧薏這邊揮了揮手。
顧薏坐得遠,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對方不懷好意的注視。
比賽散場,池嶼坐在位置上收拾書包。
最後那場鬧劇,他看在眼裏,無聊地想要冷笑。
連帶着心情也差了許多。
“池嶼!”
顧薏急匆匆跑來,神色焦灼:
“我不認識那個人,我都不知道他是誰!”
池嶼:“嗯。”
“你平時不玩知乎吧?謠言什麽的,千萬別信哦……”
池嶼背着書包站起來:“晚自習快開始了。”
說完,他扭頭便走。
“你等一下嘛,喂!”
顧薏氣得直跺腳。
死魚,聽不懂人話嗎!
正生着悶氣,旁邊悠悠走來一人。
“顧千金。”
顧薏瞪過去,眼神足以吃人:“都怪你!”
嚴恒:“怪我怪我。”
“你算什麽東西?上次在圖書館就是你吧,你到底想幹嘛?”
嚴恒笑容和善:“我想請你吃飯。”
“你做夢呢。”
“你會和我吃飯的。”他很有自信,“因為我們是一類人。”
一類人?
顧薏翻白眼:“誰跟你是一類人。”
“咱倆的老爹合資重建了容中初中部,你說呢?”
顧薏:“……”
*****
時至秋夜,月光極亮,柔柔灑在地面,影綽間好似水窪般的銀晖。
晚自習結束,夏雨心在2班門口等顧薏。
顧薏出門見了她,伸手勾住她手臂:
“夏大哥,我們今晚吃點啥?”
夏雨心奇怪道:
“你心情看起來不錯?”
“還行啊。”
“可是……我看你下午肺都氣炸了,現在又不生氣了?”
顧薏挑了挑眉:“嚴恒是個人才,我覺得他不錯。”
“你逗我玩呢?”
“我告訴你噢。”顧薏伏在夏雨心耳邊,“其實捐了建校費進來的學生有兩個,一個是我……”
“還有一個是他?”
顧薏點頭。
夏雨心:“猿糞吶……你要抛棄池帥了?”
“怎麽可能。”
“人家嚴恒可在報告廳公開示愛,說你是他的女神呢。”
顧薏撇撇嘴:“他腦子有病,想紅想瘋了。”
“什麽?”
“他喜歡唱歌,卻被他爸弄到一中來,混了一學期,這學期突發奇想,打算踩着我顧巨人的肩膀,先紅遍全容中,再紅遍全中國。”
“哈哈哈……”夏雨心樂了,“你們還真是一類人,就愛搞得滿城風雨。”
“而且我确定他不喜歡我。”
“這你怎麽看出來的?”
顧薏:“下午我和他一起吃飯,臨走前,他把他的餐盤擱我餐盤上,讓我幫他送去收殘處。”
夏雨心:“……”
“重點是,我特麽還沒有吃完。”
夏雨心:“你不生氣?”
“我當然氣!”
瞪着眼說完,顧薏很快蔫下來。
下午吃晚飯的時候,顧薏對嚴恒的印象稍有改觀。
他們家庭相似,經歷相似,只不過她在這裏成功接受改造,打算成為好學生,而他有自己的夢想,願意破釜沉舟去嘗試。
但是,盡管如此,顧薏也絕不可能幫他端餐盤。
“你給我回來。”
她惡狠狠地命令。
嚴恒裝聾作啞,于是顧薏擡起他的餐盤,決定以最“自由”的方式還給他。
好巧不巧,來食堂買果汁的池嶼從他們面前經過。
他眼尾餘光掃過來,顧薏趕緊放下餐盤,朝他傻笑。
池嶼的目光稍稍偏移,瞥見嚴恒,然後迅速收回。
他步子邁得飛快,轉眼只剩高挑颀長的背影。
嚴恒也瞧見池嶼,于是莫名其妙地退回來:
“顧千金,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
顧薏沒好氣:“不能,帶着你的餐盤滾!”
嚴恒一臉無辜相:
“複賽有幫幫唱環節,我請你去怎麽樣?”
“不怎麽樣。”
“你先聽我說。”嚴恒重新坐下來,語重心長道,“女孩子怎麽能總是上趕着追男生?你要矜持點,還要讓他意識到你是多麽炙手可熱。”
嚴恒真誠地看着她,顧薏稍作尋思,覺得有點道理。
黏了池嶼一學期了,她似乎只憑一腔孤勇行事,從不考慮其他。
嚴恒見顧薏的表情有所松動,提議道:
“我們打個賭吧,你去問問池嶼,如果他同意你跟我一起唱,算我贏,你就跟我一起唱,如果他不同意,這事就作罷,你就甭管我了。”
顧薏眨眨眼睛,很快撇下嘴角,語氣憤憤:
“別想坑我。池嶼才懶得搭理我呢,他一定會說無所謂、随便你,這樣也算我輸嗎?”
“你可是顧千金啊,對自己這麽沒自信?”
顧薏耷拉着眼:“你管我?”
“既然這樣,那我們把賭注換一下,如果他不讓你去,就算我贏,你就必須幫我這個忙。”
“那他要是說随便呢?或者幹脆理都不理?”
“其他情況,一律算作你贏,怎麽樣?”
顧薏暗暗尋思着。
她忽然傷感地發現,如果這樣打賭,那她贏得十拿九穩。
多麽痛的領悟,多麽痛的勝利。
顧薏:“好吧,你輸定了。”
嚴恒笑得眯起他的狐貍眼。
誰贏還不一定呢。
*****
三月,春回大地。
校園中的寒梅漸漸敗落,而櫻花初展枝梢,含苞待放。
浸潤了一場春雨,半幹的校道潔淨清爽,空氣中泥草的芳香清新怡然。
課間操結束時,安靜的校道擠滿了學生。
烏泱泱的短頭發大軍殺過。顧薏的頭發又黑又亮,夏雨心抓起一把問她:
“你平時吃什麽才能吃出這種顏色?”
顧薏:“玉盤珍馐,山珍海味。”
夏雨心:“……”
每次課間操解散,她們倆總會沖到隊伍最前端會和,然後慢悠悠地走,一直掉到隊伍最後。
這樣,就一定能碰上隊伍中間的某個人。
“哎,他來了。”
“好遠啊,他怎麽往那邊走了?”
顧薏:“你喊我一聲,快點。”
夏雨心深吸一口氣:“顧薏!你沒事吧?!”
她嗓音尖細,又帶着恰到好處的慌亂,效果拔群。
顧薏:“……”
校道另一端的池嶼果然往這邊瞧了一眼。
“顧千金?”嚴恒恰好停在她和池嶼中間,“你怎麽了?”
顧薏欲哭無淚,再張望時,池嶼已經消失了。
嚴恒瞥見顧薏身邊的夏雨心,愣了愣:
“這位是夏女神吧?”
夏雨心當即換上淑女面孔:“你好呀。”
“久聞夏女神大名。剛才那聲是夏女神喊的?”
夏雨心笑道:“怎麽可能。”
顧薏拉着夏雨心就走:“嚴少,回見啦。”
進了樓道口,夏雨心問顧薏:
“嚴恒逮着人就喊女神啊?”
“不會啊,他平時也不喊我女神的,可能對你一見鐘情了。”
“滾你丫的。”
顧薏在飲水機前瞧見池嶼,還真麻利地滾了。
她取了水杯排在池嶼旁邊,沒話找話:
“水還沒開呢,你再等等啊。”
池嶼掃一眼飲水機上的溫度數字99,不聲不響地彎腰接水。
飲水機有三個出水龍頭,顧薏站在池嶼旁邊,叨叨着:
“你那個出水好快啊。”
池嶼只裝了一半,便擰上瓶蓋準備離開。
他的神色和平常無異,就是不開口說話。
“你啞巴了?”
池嶼走開兩步。
顧薏快步跑到他前面,堵在他們班門口:
“你長口腔潰瘍了?感冒了?別擔心,我有藥啊。”
池嶼盯着她,一動不動。
被他這樣看着,顧薏的小心髒拔涼拔涼。
以前雖然他笑點高,但偶爾也會被她逗笑,即使不好笑,他也會評價一句“無聊”。
算算看,他已經好幾天沒和她說話了。
顧薏堵着後門,很多3班同學只能繞到前門走,邊走邊看着她,眼神戲谑。
“哼。”
顧薏幽怨地瞅他一眼,走了。
池嶼松了一口氣,進入班級。
才坐下,又有人湊過來:
“池哥,顧千金跟你說啥了?”
“沒有。”
“你別這麽高冷,我告訴你,全年級多少男生排隊等顧千金臨幸呢……”
“關你屁事。”
池嶼壓着嗓子罵了一句,搞得姚子駿特別尴尬。
“媽的。”姚子駿回到自己座位,“大清早吃炸.藥了我靠。”
池嶼抽出下一節課的教材,扔上書桌。
敷衍了事的值日生将黑板擦得斑斑駁駁,池嶼盯着黑板上幾道明顯的白印,心裏更是煩躁。
沒有緣由的,就是煩。
仿佛春天到了,各種蟄伏的、不懷好意的精怪也随之蘇醒,到處擾亂人心。
下午放課後,通往宿舍的校道上叽叽喳喳,很熱鬧。
顧薏鼻腔一癢,連打了兩個噴嚏。
“誰……誰在想我?”
“柳絮在想你。”夏雨心徒手抓住一團飄忽的棉絮,“還有池嶼,池嶼特想你。”
顧薏用力推了她一把:“你還打擊我。”
兩人嬉鬧着進入女生宿舍,回到各自寝室。
顧薏拆開一盒半熟芝士,小小咬一口,心內正在天人交戰。
十佳歌手複賽就在幾天後,她再不問池嶼,就來不及了。
可是……
昨天池嶼好冷漠,今天也是,明天可能也一樣。
說好了要做朋友,他卻這麽陰晴不定。
果然男人心海底針。
最近一段時間,也許是春天到來的緣故,顧薏變得特別多愁善感,時常一會心口甜,一會心口酸,一會還有點心痛。
以前要是碰上煩心事,她可以分分鐘甩手走人。雖然現在也常有“老子再也不陪你玩了”的想法,可每次都撐不過三分鐘。
她恐怕真的少女懷春了。
這份小心思,從去年秋天一點點苗頭,長成了如今纏繞她心房的藤蔓,使她變得不像她。
顧薏輕輕呼出一口氣,解鎖手機,在微信裏找到那個人的頭像。
他的頭像就是沒有頭像。
【池嶼池嶼,你幹啥呢?】
邊打字,顧薏邊想:我爸要是知道他的酷炫狂拽小顧薏變得這麽低聲下氣,一定不會認她這個女兒了,哭唧唧。
男生宿舍。
池嶼拿起手機,又放下。
萬物生長的季節裏,穩重如他,也克制不住地産生恍惚感,這種感覺甚至影響到他的正常學習生活。
他心裏突然冒出拉黑她的沖動,好似屏幕對面那個人就是他煩躁的源頭。
如果拉黑了……
一條新消息蹦出來。
顧薏:【嚴恒進了複賽,他想找我當幫幫唱嘉賓,你說我要不要去啊?】
發完上面那句,顧薏将手機放下。
才幾秒,又猛地拿起。
屏幕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顧薏的心跳驟然加快。
池嶼:【随便你。】
果然是這樣。
顧薏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掉入深淵
她安慰自己:哈哈,不用和嚴恒唱歌了,好開心哦……
手裏的小愛瘋又震了兩下。
池嶼:【你們語文第一單元什麽時候考?這周還是下周?】
他問這個幹嘛……
顧薏乖乖回了:【下周一[疑問] [疑問]】
大約半分鐘後。
池嶼又發來一條消息:
【下周一就單元考了,我建議你還是不要參加莫名其妙的活動,你上學期語文期末考才考幾分。】
顧薏把這句話反複讀了五遍。
心髒得到了強有力的複蘇,砰砰砰,炸雷似的聲音。
這句話的意思簡單濃縮一下,可不就是:
你不要去。
啊啊啊!
顧薏想尖叫,想繞操場跑圈,想沖到男生宿舍抱着池嶼不放。
她強作鎮定,回複:
【我上學期期末考語文及格了呢】
池嶼:【嗯,好好保持】
嘻嘻,他一定不舍得我和別的男人一起唱歌,才随便找了個理由不讓我去。
好悶騷,好喜歡。
顧薏死寂了許多天的小心髒終于心花怒放。
然而……
等一下,池嶼不讓我去,那我豈不是要跟嚴少去唱歌了?
顧薏稍作忖度。
不然騙騙嚴少好了,反正他和池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