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50

打從周四後, 顧薏的病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好轉,整個人宛如重生。

回想前幾天的悲情歲月,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度過的。

周日晚上回校, 她從家裏帶了個新手機, 告別山頂洞人生活。

一進宿舍,她立馬給某人發消息:

【我到校啦, 嗓子也好啦~】

發完再用語音重複一遍。

池嶼點開語音,将手機貼在耳邊。

“我到校啦, 嗓子也好啦~”

聽着她甜細嬌憨的聲音, 池嶼一顆心服帖的不行。

幸好, 她還是原來的她。

沒有變。

【嗯,趕緊去上課】

【你到了嗎?】

池嶼握着手機,緩慢打字:【沒有, 今晚請假】

顧薏:【請假?你幹嘛要請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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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嶼:【爸媽到容州來了】

顧薏:【你爸媽怎麽到容州來了?】

顧薏:【他們來就來,為什麽要你請假?】

顧薏:【那你什麽時候來?】

她一連串發了三個問句,刨根問底的。

才等十秒,不見他回, 她又冒出一句:

【我就是想知道嘛…】

池嶼:【沒什麽事,明早就來學校】

哼。

又是這種敷衍了事的語氣。

顧薏記得很清楚,池嶼父親在申城當官, 職位看上去也不低,按理說應是個大忙人,哪會沒事跑回老家逍遙?

她心裏放不下,趁着晚自習沒開始, 幹脆撥電話過去。

才嘟了一下不到,對方直接摁斷了。

池嶼在自己房間坐着,門沒鎖,他老爸直接推門進來,趕巧手機響了,他差點沒把手機丢出窗外。

池父:“怎麽不接?”

池嶼淡定道:“騷擾電話。”

池父往前走兩步,坐到床邊,肅穆的臉孔透出明顯的失望:

“你不先和我們說說?”

“我們”指的是他和池嶼母親。

池嶼別過頭:“沒什麽原因,單純看他不爽。”

池父微皺眉:“你是我兒子,你什麽性格我很清楚。那天德育處打電話給你媽,告訴她你在學校打架鬥毆、蓄意損壞公物,你媽還以為老師打錯電話了。”

池父池母百忙中抽空回到容州,不為別的,就為了他們的好兒子幹的好事。

容州一中建校百餘年,校風端正,學風優良,學生之間鮮少發生激烈沖突,若出現尋釁鬥毆事件,絕對值得上綱上線。

德育處領導說了,沒有特殊情況,兩名學生的父親母親都要到校談話。

池父的工作時時刻刻都可以算“特殊情況”,但他認為自己有必要來一趟,首先搞清楚事情原委,其次,盡可能替兒子壓下幾項處分。

“池嶼。”池父語重心長道,“你從小就讓人省心,我和你媽也不多管你。男孩子血氣方剛,犯事很正常,但你至少先給我們透個底。”

池嶼垂了眼睑,惜字如金:

“他活該。”

池父:“……”

他到底生了個兒子,還是生了個木樁?

僵持幾分鐘,池父搖搖頭站起身,冷眼一斜:

“聽說你把人家打出輕微腦震蕩了?”

池嶼:“哦。”

“還成。如果腦震蕩的是你,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池嶼:“……”

***

翌日,十月中旬。

顧薏沒從池嶼那裏打聽出一字半句,可消息口口相傳繞了小半個人際圈,最後還是繞到她耳朵裏了。

她是真蠢啊,心裏沒點思想準備。

池嶼打了人,毀了實驗器材,怎麽可能全身而退。

倒是她這個導.火.索,片葉不沾身,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舒坦。

課間操時候,她攔下池嶼要問個明白。

池嶼坦白:“嗯,我爸媽來見德育處領導的。”

顧薏急的呀:

“都是我幹的,我做了那麽多壞事,再招攬幾項也沒什麽大不了。再說了,他害我受傷,我要告得他傾家蕩産……”

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履歷,可池嶼不一樣。池嶼必須是完美的,怎麽能因為她染上污點呢?

池嶼:“你連儀器都擡不起來,怎麽打架?”

“我……”顧薏攥着小拳頭,“我不管……”

“沒事的。”池嶼為了安慰她,只好把池父扯出來,“我父親在,他面子足夠大。”

顧薏眨眨眼。

是這個道理。池嶼老爹很厲害,再加上他為學校賺了那麽多榮譽,還真輪不到她來愁。

顧薏想開了,笑容攀上眼角:

“最好給你開個條,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做義工。”

白條和黃條不算正式處分,不會記入檔案。池嶼要是拿張條,她完全可以接受。

“那你爸媽什麽時候來?”她又問。

“下午放學。”

“可以去圍觀嗎?”

池嶼失笑:“不可以。”

“好吧。”顧薏讪讪的,“我到時候再聯系你。”

“嗯。”

她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好多問題想問清楚。

等這個事情過去,一定不會放過他了。

***

德育處主任辦公室內,池嶼父母還未到,江群父母卻提早到了。江母手裏捏着一本病歷,正對德育處主任喋喋不休。

“江群高三了,每天除了學習,就是搞搞物理競賽,肯定不會主動尋釁的。”她情緒比較激動,“我在學校旁邊租了房子陪讀,養他到這麽大,多不容易……”

德育處主任只能陪笑:“是,家長都不容易。”

池嶼坐在一旁,面無表情。江母憤憤地掃他一眼:

“江群肯定能考上名校的。有些成績不好的學生,自己不努力學習,還要影響別人……”

德育處主任更尴尬了:

“江群媽媽,池嶼的成績更好些。”

江母:“能好到哪去?年級第一不成?”

德育處主任:“還真是。”

……

江母臉上挂不住,話鋒一轉:

“江群傷得重,肯定沒怎麽動手,他都告訴我了,是這個學弟先動手的。”

無人接話,房門這時開了,池嶼父母姍姍來遲。

池父的氣場不是蓋的,一進門,不僅壓下江母的激憤,連德育處主任都心裏一跳。

他張口便是官腔:

“路上堵,到遲了,請各位見諒。”

池母靜站在丈夫身邊。她是大學教授,氣質素養沒得說,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美,尤其今日還配了副細框眼鏡,兩相比較,江母頓時低進了塵埃裏。

江群無聲哼笑一下,旁人未查,卻給池嶼看見了。

池嶼擰着眉,神色漠然。

他自己下的手,自己知道輕重。江群一沒撞到牆,二沒暈倒吐血,怎麽就腦震蕩了?

池嶼時至今日,并無一點後悔。

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照打不誤。

江群的醫藥費對于池家來說也算不上什麽,有校領導從中調停,兩方家長溝通的還算順利。

但這次家長會面的主要目的,是搞清楚事情原委,決定學生們的處分問題。

池嶼依舊半個字也不吐漏,事情的發展經過全憑江群一己之詞。

有趣的是,他也把顧薏刻意隐去,通篇胡編亂造。

江群是備考生,家裏對他屬望極高,他追顧薏的事當然不想讓別人知道。

家長們在主任辦公室待了一會。有孩子們在場,某些事情談起來不方便,于是他們另尋一間辦公室,把池嶼和江群留在原處。

池嶼心想,父親差不多該“發名片”了。

辦公室裏安靜而沉悶,門窗緊閉不透風,氣氛詭異。

除了兩個男生,辦公室裏還有一名主任秘書。大概到了飯點,這位秘書徑自走了,屋裏只剩池嶼和江群兩人。

旁人大概以為他倆已經接受教訓,因此從頭至尾都沒什麽人搭理他們。

池嶼低頭撚着校服袖口,如雕塑般沉默。

“學弟。”江群突然找他搭話,“你下手夠狠啊。”

池嶼眼都沒擡:“不夠。”

江群唇角一壓:“沒想到你成績這麽好,好學生就該有好學生樣,沒事泡什麽妹子。”

池嶼總算擡了眸,神色陰寒:“關你什麽事?”

“我是好意。”江群揚揚眉,“冷靜下來想想,不怪顧薏看不上我,她那種人,我也玩不來。”

池嶼捏了捏拳,骨節卡吱吱響。

江群:“我看顧薏挺喜歡你的。”

池嶼不答。

江群繼續:“如果她知道你這麽喜歡她,會覺得很沒勁吧。”

“有錢人都這樣,玩兩下就膩味了。”

“到手了就丢,這是他們的套路。”

池嶼依然默不作聲。

心髒跳動緩慢,時而感到針紮般細細的麻。

像被人掐住喉嚨,通氣不暢。

“她這種人……”

“她不是這種人。”池嶼終于接話。

江群哂笑:“現在她年輕,幾年後,還不是公交車。”

公交車。

……池嶼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何必為這種賤……”

“賤”字才出口,下一個字他卻說不出來了。

砰砰兩聲悶響,木質座椅四腳朝天,椅子上的人也被掀翻在地。

池嶼曾經覺得,暴力是最無力的抗争。

現在他才明白,有的時候暴力才是唯一的解決方式,其餘全是放屁。

“你們快住手!”

不到十秒,隔壁辦公室的家長老師們聞聲趕回來,迅速制止住他倆。

“池嶼,你發什麽瘋?”

池父厲聲訓斥道,氣得印堂發黑。

他剛才擺足了架子,好不容易才說服德育處主任減輕對池嶼的處分,勉力保下了兒子的校長獎學金。沒想剛和校領導握完手,他的好兒子又給他送來一份大禮!

江群那邊,江父江母扶起兒子,雖然心疼,卻不敢造次。

他們只是普通群衆,适才聽說了池父的職位和級別,吓得連醫藥費都不敢拿了。

他們隐瞞了孩子的躁郁症病史,今天的腦震蕩病歷也是托親戚僞造的,本想借此狠狠處分揍人的小子,眼下吃悶虧都算好的,就怕自身難保!

江群仍不消停:

“老師,我舉報,你們的年級第一好學生早戀呢。”

池嶼握住拳頭,微喘氣,不置一詞。

江群幹脆把上回打架的起因經過如實吐了出來。

他老媽急得跳腳,可又勸不住兒子。

江群:“女主角是高二1班的顧薏,在學校挺有名氣。”

容州一中校規中,早戀一經發現,黃條退宿寫檢讨,且專歸德育處管。

德育處主任臉憋成豬肝色,罰也不是,不罰也不是。

池父問池嶼:“顧薏?是上次在申城和我們吃飯的小女生?”

池母抓住兒子手臂,心急道:“池嶼……”

“是。”池嶼深吸一口氣,“我是喜歡她,不過我們沒有早戀。”

“這還沒有……”

“是我單方面的,她根本不知道。”池嶼神色鎮定,“老師,學校難道連學生單方面的感情也要管?”

喜歡別人是一回事,誰都可以對別人動心,但這和早戀有本質上的差別。

德育處主任表示,學校并沒有那麽喪心病狂。

池父池母怎麽也不敢相信,他們引以為傲的獨子,心裏居然偷偷藏了個小姑娘。

早戀也就算了,他竟然還單戀!

比起這件事,池嶼在德育處辦公室裏再次動手打人的行為就沒那麽容易翻篇了。

池父的臉色幾乎和鍋底一般黑:

“臭小子,你說現在怎麽辦?”

他從政二十多年,頭一回撂下面子還辦不成事。

池嶼收緊下颚,艱難吐出幾字:

“記過吧。”

是他品德不夠高尚,忍不了別人惡語相向。

就不要為難德育處的領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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