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與暮躺在冰冷潮濕的水泥地面上，雙眼虛合着，像是在對着昏暗斑駁的天花板發呆，又像在望向遙遠的不知名的某處。

困于逼仄囚室之中的女孩兒傷痕累累，暗紅色的血跡幹涸在她破碎褴褛的囚服上，更多的則流淌下來，在灰蓬蓬的地面上暈染、蔓延，觸目驚心。

蒼白的臉色并沒有掩蓋住她姣好的容貌，反而平添了幾分脆弱易碎的美感。她忽然笑了一下，灰白幹裂的唇微微顫動着，似乎笑的很艱難，又有些釋然解脫的意味。

林林總總的一生走馬燈般在眼前轉了一遍，二十七歲，短短的一生，竟充滿謊言和背叛。

她是末世之中戰功顯赫的風系異能者，為了那個她視作神祗的男人付出一切，最後落得鳥盡弓藏的下場。

罷了，江與暮在彌留之際，平靜地想：我總算要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了。

這時，腦海中響起一道溫和的女聲，柔聲說道：“與暮，讓我給你一個永遠安寧溫暖的純白夢境，好嗎？”

安寧溫暖，是江與暮貪戀的、汲汲一生卻求而不得的字眼，于是她回答：“好……”

随即一切歸于黑暗，恢複意識時，江與暮看到了久違的明亮溫暖的世界。

她席地坐在一個過道裏，稍微偏過頭，能看到東倒西歪的貨架和散落一地的生活用品，是一個方法被洗劫過的超市。

我不是死了嗎？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與暮，你好。”一個活潑的軟萌的男孩子的聲音忽然出現，似乎就響在腦海中。

江與暮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但在末世中掙紮求生的本能讓她表面仍然不動聲色，她背靠牆壁，警戒地打量着四周。

“接駁沒成功嗎……”男孩子小聲碎碎念，試探着問：“江與暮，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能。”她衡量一番才回答。

“哦，好了呀。”軟軟的聲音聽着挺高興，随即又煞有介意似的清了清嗓子，認真宣布：“風之精靈，江與暮。S級風系異能者。九維空間在所有世界線內選拔戰功顯赫、能力出衆、內心強大而善良的異能者參與末日拯救項目‘純白夢境’，我是執行者，代號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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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拯救項目？還沒等細問，她忽然聽到一陣貨架被移動時和地面摩擦發出的尖銳聲響。

江與暮站起身，貼着牆壁移動時腳步像貓一樣靈巧無聲。她微微探出頭查看，目光飛速地繞過視野可及的區域，緊接着一愣。

是喪屍。潰敗腐爛的肢體，移動時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聲，還有流淌在地上的鮮血，雜亂的斷肢碎肉。

江與暮偏了偏頭，三連問：“安寧？溫暖？純白夢境？”

“目前我們并不是真實存在的，不用擔心被攻擊。”零零軟軟的聲音聽着還挺委屈：“‘純白夢境’只是這個系統的名字嘛，我承認推廣部的虛假宣傳不太合适。”

江與暮倚着牆，明明二十幾歲的年紀，眼神中卻有種歷經困頓的漂泊沉郁：“我以為只要長眠不醒就可以了。”

“與暮，你是我找到的‘幸存者’，有能力扭轉瀕臨消亡的末世。”

江與暮輕笑出聲，自嘲道：“我連自己都救不了。”

“現在你有機會了，與暮。純白夢境的最高獎勵是原生世界回歸。”

江與暮的笑容倏地黯淡下來，一句“不需要”還沒有說出口，就聽零零過來人似的說：“人類是種口是心非的生物，你不甘心，我知道。”

江與暮被它稚嫩卻故作老成的語調逗笑了，懶洋洋地倚靠在牆上，承認：“是，我不甘心。再争一次嗎？太累了。”

“重生一次，是愛是恨，都和他重新清算，難道不是一件很有誘惑力的事嗎？”零零問道，接着它語氣一軟，說：“給你看點東西吧，與暮。

江與暮眼前驟然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仿佛身臨其境。

破敗荒涼的孤兒院裏，一個瘦弱蒼白卻非常漂亮的小男孩瑟縮在角落裏，手裏緊緊攥着一顆糖。

接下來，畫面一轉，男孩兒變成少年的模樣，在肮髒的小巷間奔逃。

接着，少年的身形抽長，變成高挑的青年擁有着天使般動人的美貌。在碎肢殘骸的背景下，一個優雅矜貴的男人抱住他，說要帶他回家。

下一幀畫面，青年冰封般俊美的臉龐上逐漸展露出笑容，他親昵地叫那個男人“哥”，又在戰場上為他厮殺。

當一支淡紫色的針劑被注射進身體時，他轉頭微笑着說哥你不要為我擔心……

啊，真是個無聊的故事，完全能猜到結局，和我上輩子的境遇簡直如出一轍，江與暮的眼神平靜到無悲無喜：“希望這個小可憐下輩子長點兒心。”

第一個世界線是精心挑選的，要能勾起江與暮的共情和恻隐之心。零零乖巧地合上前輩轉贈它的地球暢銷書——《成功學：營銷之路上的美麗、愛意與謊言》。

它用軟糯的聲音說：“與暮，末世中死去的善良無辜的人數以萬計，而你出現在這裏，終歸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