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廣平侯府的二姑娘傅采蘩昨夜受了驚,昏迷到現在還沒有醒來。
老太太捂着帕子哭得死去活來,嘴裏來來回回也就幾句話,“我苦命的蘩蘩啊!你可不能丢下祖母……”
一旁的劉嬷嬷也是忍不住抹着淚。
想起昨天的事情,劉嬷嬷至今仍然心有餘悸,昨天府上的大姑娘傅采苓過來,說要送傅采蘩一份禮物。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可精致了,劉嬷嬷和傅采蘩真以為裏面裝了什麽好東西,哪料到一打開來,盒子裏竟然跳出幾只灰不溜秋的老鼠。
劉嬷嬷一個中年人都吓得不輕,更別提傅采蘩一個才四歲的孩子了。
傅采蘩當場吓暈了過去,老太太聞訊後火速趕來,找來了很多名醫醫治,卻至今也沒讓傅采蘩醒過來。大夫只說有醒來的希望,希望有八成。
老太太從昨夜起守在傅采蘩床前,哭了整整一夜,眼淚都快流幹了。
屋外,傅匡澤攜着妻子王氏、女兒傅采苓站在那兒,透過窗子望見母親憔悴的模樣,心裏頭很是擔憂。母親再這樣下去,身子可怎麽吃得消?
想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傅匡澤覺得很生氣,轉頭對王氏道:“都怨你!看看你教出的好女兒!若不是你們,母親又何至于此?”
王氏氣定神閑地站在那兒,臉上沒半點憂慮,也好似這件事與她不相關,淡淡回應道:“喲!這可冤枉啊!傅采蘩醒不過來,是她自己膽子小,見了區區幾只老鼠就吓成這樣,這可不能怨到我們采苓頭上。”
“你給我閉嘴!”傅匡澤氣得臉色通紅,一句吼了過去。
王氏聞言,心頭憋了許久的怒火也一下子瀉出來了,“閉嘴?老娘憑什麽閉嘴啊?傅采蘩有今天,你得問問該怨誰?嫡親的孫女,竟還不如一個撿來的小崽子寶貴,讓下人平白看了笑話!”
老太太平時偏心就偏到咯吱窩了,明明他們家傅采苓才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女,老太太卻偏偏更寵愛這個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小崽子傅采蘩。
想當年,老太太把傅采蘩帶到府上,說這是遠房親戚家的孩子,父母雙亡,無人撫育,她念着孩子可憐就抱養來了。
王氏原本沒當回事,覺得不過是多養了一張嘴,家裏也不差這點銀子。哪料到老太太寵傅采蘩寵過頭,竟說要将傅家一半的田地、房屋留給這小崽子。
真正的導火線是前些天傅采蘩生日,老太太送了羊脂白玉镯子、金制長命鎖、祖母綠手钏……一大堆值錢的小玩意兒,數都數不過來。可在三個月前傅采苓過生日的時候,老太太卻只親手做了一碗長壽面,什麽也沒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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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麽不公平的待遇,傅采苓心頭委屈極了,王氏則屢次告訴女兒,如果沒有傅采蘩這個小崽子,祖母就會特別疼愛她了。傅采苓信以為真,恨不得傅采蘩永遠消失才好,于是才想了個辦法對付她。
三人站了一會兒後,只聽咯吱一聲,門開了。
劉嬷嬷望着傅匡澤,神色黯然道:“老太太讓你一人進來。”
許是這般吵鬧,驚擾了母親,傅匡澤點點頭,馬上大步進去了。一進門,他就走向了老太太身旁,恭謹勸慰道:“母親,您已經哭了一夜了,您身子不好,可不能再哭了。不管怎麽樣,也得先把早膳吃了再說。”
老太太望了過去,滿含淚水的大眼睛通紅通紅的,有些猙獰、可怕。
“母親……”
老太太的喉嚨動了動,哽咽着說道:“你是否也覺得母親偏心了呢?”
就事論事,傅匡澤想了一下,道:“母親,這要兒子怎麽說呢?府上的所有下人都看得出來,您心裏眼裏都只有蘩蘩,而采苓才是您嫡出的孫女啊!”
老太太一頓劈頭蓋臉罵了過來,“采苓有父母疼,有外祖父母疼,我的蘩蘩卻是個沒人疼的……”
說着說着,老太太哭得更加厲害了。
傅匡澤想起這事,也是悲從心來。
傅采蘩的真實身世,只有老太太和傅匡澤知道。她可不是撿來的,而是老太太的外孫女。
廣平侯府在前朝地位顯赫,曾出了個前朝傅皇後,後來百姓們揭竿起義,突厥人将前朝末帝殺死,将傅皇後俘走。大魏的開國皇帝與前朝末帝是表兄弟,對前朝舊臣格外開恩,不僅保留了廣平侯府的爵位,還與前朝幸存的宗室聯姻來籠絡人心。
說回來,老太太還是當今三皇子趙恪的舅外祖母呢!
廣平侯府地位雖顯赫,但人丁簡單,老太太一生也只生了一子一女,并無其他庶子女。說起唯一的女兒傅司煙,老太太總是忍不住捂着帕子就大哭。
傅司煙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老太太從小便給她定了門極好的婚事,哪料到傅司煙長大後卻看上了鎮北侯家的庶子,要求退婚。
老太太覺得不妥當,一來她看不上那庶子,二來無故退婚可是折辱了人家。
傅司煙被她驕縱慣了,做事也很大膽,竟然與那庶子先把生米煮成熟飯,老太太無奈只好同意了這門婚事,但她舍不得女兒遠嫁,加之看不起那庶子,便要求庶子入贅。鎮北侯不同意,轉頭就将這庶子五花大綁捆走了,這庶子又不知怎麽的竟救駕有功,被廣寧長公主召為驸馬,好不風光!
而她的寶貝女兒可就慘了,遭受打擊,難産而死,留下了外孫女傅采蘩無依無靠、無父無母。
傅匡澤想起妹妹的死,也是忍不住唉聲嘆息。
“娘……”王氏站在門口,瞧見老太太哭得如此傷心,當即做出惺惺動容之态,道:“您可別再哭了,哭多了對身子不好。兒媳知道采苓做錯了事,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您難道就沒有過錯嗎?”
老太太聞言,當即一拍桌子,一拄拐杖,紅着臉說道:“有什麽錯沖着我老太婆來就好了,為什麽要傷害我的蘩蘩?我還活着,你們就如此容不下她了,你們是不是就等着我老太婆雙腿一蹬歸了西,将我的蘩蘩掃地出門?”
王氏匆忙道:“娘,兒媳可沒這個意思,昨天發生的這個事都是小孩子玩鬧……”
老太太打斷道:“玩鬧?玩鬧都快玩出人命來了,采苓小小年紀,心思如此歹毒,還不都是你這個母親教的。”
王氏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娘怎麽能這麽說呢?一個小孩子,什麽心思歹毒不歹毒的,而且……而且這可不是兒媳教的,您可不能冤枉兒媳……”
傅匡澤見母親的臉色越來越差,急忙打斷道:“母親都這個樣子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王氏卻不聽,繼續道:“娘,出了這等事,兒媳承認采苓有錯,可錯的最多的人不該是您嗎?您偏心都偏到咯吱窩了,這才導致我們采苓心裏不舒服。小孩子不懂事,才會做出那等事,娘您可真的別難過了,過幾日就要過六十大壽了,這哭得雙眼腫腫的,還怎麽見人啊?”
老太太一拄拐杖,硬生生将地面拄出一個坑來,大吼道:“劉嬷嬷,将她趕出去。”
劉嬷嬷匆忙點點頭說是,走到王氏面前道:“夫人,您和大姑娘先出去吧!”
王氏見狀,點點頭道:“娘,既然您不想見兒媳,兒媳走便是了,只不過您可千萬別氣壞身子啊!為這事氣壞身子可不值得。”言罷,就帶着傅采苓離去了。
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想當年,這門婚事門當戶對,老太太還滿意的很,哪料到王氏善妒,如今都嫉妒上一個孩子頭上來了。
老太太想想就覺得十分頭疼,悲泣道:“我苦命的蘩蘩啊!我老太婆還活着,他們就容不下你了,若我老太婆這一去,我的蘩蘩可怎麽辦啊?”
老太太拿着帕子,不停地抹着淚水,一旁的劉嬷嬷也是忍不住淚水漣漣。
盼着盼着,直到了晚間,傅采蘩可算醒了過來。只不過受此驚吓,小姑娘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似是有些癡呆了。
老太太捂着帕子大哭,又是來來回回那幾句話,“我苦命的蘩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