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他醒來時，世界已經成了灰白兩色。

“新海同學，今天你也要去圖書館嘛？”同桌的男生

在下課鈴響起後順口問了句還坐着的新海春，他臉上挂着開朗的微笑，腳旁邊的足球迫不及待地想要射出去。

新海春啊了一聲，乖乖巧巧地點了點頭:“是啊，今天還要去還書才可以。”

那個男生哎了一聲，打趣地說道:“新海的話，幾乎無時不刻都在看書呢，未免也太愛好學習了吧。明明成績已經那麽好了，上次又拿了全年級第一吧。”

新海春快速地搖了搖頭，呢喃地說出口:“還遠遠不夠呢。”

距離那個遙遠的夢，真的真的還遠遠不夠呢。

他背起書包往圖書館走，路過操場時被一陣陣驚呼聲定下了腳步。太陽還半挂在空中，操場上的人飛速地奔馳着，黑白色的足球極速旋轉着，然後，沖進了球門裏。

新海春克制不住地多看了好一會兒，看到其他人興奮地跑到那位射門員的旁邊，圍繞着他拍掌慶祝後，才猛地醒了過來。

不行不行，他今天要把書還回去，如果可以，還要再選一本書借回家，這樣等下周一回來就能立刻還掉了。

他喜歡看書，各種各樣的書，都很喜歡。只不過現在，看書已經成了他日程表裏的一項任務，不完成的話會很不舒服。

『好像上周拿到了全市冠軍呢，我們學校的足球隊，簡直帥炸了！』

當走到沒有人的角落，蓋奇獸理所當然地浮現在新海春的面前，他興奮地在空中翻了兩圈，回頭多看了好幾眼。

『真的好棒啊，對吧，春！』

新海春珍重地點點頭:“是啊，非常厲害呢。”

但他其實對這些并不知情，或者說完全不在意，這個足球隊是個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足球隊，高中的校足球隊。

轉眼，真的是轉眼，他都已經是個高中的學生了。

寫在課本上的年級不再以“初”作為開頭，轉而變成了一個他認得清又認不清的字。

在這所高中裏，有他過去認識的人，但不存在可以和他回憶的人。

一個都沒有。

圖書館裏并沒有多少人，管理員看到新海春後向他揮了揮手，新海春露出一個微笑後把書包裏的書放到借還臺那兒迅速掃了一下，然後直接上了二樓。

外文書一排排的藏在最後面，他的手指依次從它們的書脊上掃過，蓋奇獸早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留下他一個人在這找書。

媽媽說，他比以前還要安靜了，明明朋友變多了，卻變得更安靜了。

新海春聽了後用手饒了饒自己的臉頰，在他想到話回答前他的媽媽就已經給出了她心裏的答案。

春的話，一定是因為長大了吧，有了自己的煩惱，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了。

新海春坐在那兒在心裏驚呼了一聲，嘴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覺得自己真的成長了多少，可要說和以前一樣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的确遇到了很多人，慧理、飛虎、零還有初，很多人，可同樣的，他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新海春的心裏有一個地方永久地空缺了，找不到任何一樣其他的東西去填補上，那是時光走過歲月流轉的證明，是光陰逝去後的印記。

回過頭去看，再也，再也不會出現的另一個人，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和奇跡。

“啊，找到了。”

他站起身，小聲地呼叫了一聲，向自己分享找到一本好書的喜悅。

如果蓋奇獸看見的話，一定會說讓他搜索一下吧，然後興致高昂地說出一堆他所不知道的東西。

雖然那樣也很有意思，可和他想象的仍然有那麽一點點的距離。

新海春捧着書走到管理員那邊，對方邊給他辦理借閱手續邊說道:“小春的話真的很喜歡看這些書呢，人工智能，以後是打算進行這方面的研究嘛？”

他接過書，但否認地晃了晃腦袋:“還不一定呢，只不過感興趣而已。”

或許他是真的長大了，明白了自身的渺小和世界的廣大，再也不能信誓坦坦的說話了。他越去了解就越是害怕，他真的，可以做得到嘛？

新海春不敢說自己做不到，卻也沒有勇氣說自己做得到，于是只能在被問到時閃爍其詞，閉口不言。

他會去做的，義無反顧，哪怕到最後什麽都換不到，也會去做的。

可是不能說出口了，怎麽也不能說出口。

刺破心髒的傷被無知無覺地加上了保護層，脆弱的一碰就會消失，但已經掩耳盜鈴般的“痊愈”了，留下光滑圓潤的表皮。

新海春把書放進書包裏，走出圖書館的下一刻蓋奇獸就出現了，他雙手放在腦後，咋咋呼呼的，說他剛才在外面逛了一大圈，看到了點新奇的東西。

新海春認真地聽着，時不時附和兩句，他和蓋奇獸一起沿着小道往回走，沒有人會特意停下來和他打招呼，從學校到家的那一整條路，既喧嚣又安靜。

“我回來了。”他推開家門走了進去，媽媽正在做飯，廚房裏發出莎莎莎的聲音。

媽媽伸出頭來看了他一眼：“回來了，小春，今天有客人來找你，我讓他去你房間等了。”

新海春困惑地問道：“一個朋友，誰？”

“好像是叫零，桂零同學，是你初中的同學吧？”媽媽又回到了廚房裏面，聲音透着層磨砂。

新海春支支吾吾了兩句，飛快地跑進了房間裏面，零君果然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課桌椅上，黑客獸則站在他腳旁邊。

“零君，下午好，有什麽事情嗎？”新海春将他的書包拎着放到書桌上，蓋奇獸哇哇哇地圍着黑客獸轉了幾圈。

他們已經好久不見了，距離那段冒險差不多過了兩年，去年零和初就因為他們自己的生活而暫時離開了這座城市。

回來了嗎，可單單為此也不需要特地跑到他家裏，給他打個電話發個短信估計也就夠了。

“我在網絡上發現了一段信息。”零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他的來意，“裏面用的編碼算法，和利維坦很像。”

那個詞被說出來時有了一種奇怪的語調，新城春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

翡翠色的光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他卡了一下，才順利地說完一句話：“确定是利維坦，可是按理來說它應該已經……”

他沒辦法說完那句話，“消滅”兩個字暗喻在眼神裏。

零點點頭，手機透射出屏幕，無數黑色的字符極快地在白色的頁面裏跳過，最後紅色的火焰又燒了起來，L的形狀顯現在新海春的眼前。

“他……他騙了我們嗎？”新海春垂下的手握緊又迅速地松開，怎麽會，為什麽？

零在新海春的心跳裏回答道：“不清楚，實際上我也不是很清楚這究竟是不是利維坦。因為除了這點模糊的數據外，什麽都沒有。”

新海春的心放回了原處，又多跳了一下，帶着點迷茫與失落。

“其實我是想和電位門爺爺讨論一下，但是我找不到他。”

新海春無奈地說道：“回來後沒過多久他就升起了旅游的想法，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到了什麽地方，不過每個月都會有明信片寄回來。”

零對這個沒太大的興趣，他表示了解後就站起了身：“如果還有別的事情我會再找你的，還有就是……離線獸，你有看見他嘛？”

新海春頓了一下：“不，我沒有。我有一段時間沒看見他了，他并不總是在我這。”

除了故事結束的那幾個月外，後來離線獸就很少會固定出現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不知道他在哪裏，因為沒有誰有那個能力讓他真的停下來。

他總是在所有人不經意間消失，然後又在造成慌亂前回來，時間點卡的剛剛好。

不過這一次，經由零的提醒，新海春才恍然發現，離線獸真的好久好久都沒有出現了。

因為時不時的離開，不知不覺間他就給所有人留下了一個離開但一定會回來的印象。然而不是的，明明每一次沒有道別的離開，都有可能是永別。

“我不知道。”新海春如夢初醒，“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去了什麽地方。”

離線獸總是很沉默，無論是一開始見面，還是後來的相處裏，他并不願意太多的說話，即便後來在鼓勵下慢慢走了出來，心裏最深處都依然保有着一份沉默。

“這也不是你的錯，我也只是問問而已，你不用太擔心。”零補充地說道。

新海春露出一個牽強的微笑：“我知道的，零，我會想想怎麽去找離線獸的。真的很感謝你今天特意過來。”

零沒再多說話，黑客獸一次閃爍下失去了實體，飛到零的肩膀上。

新海春送走零後一言不發，呆若木雞地滑坐到床上。

『春，離線獸他……』蓋奇獸飛到了春的面前，他煩躁地發出了哼哼聲。

他去了哪裏呢？

除了流浪，他還能去哪裏呢？

“……”

“滾開，你擋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