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他已經回不到從前了，永遠不會。

男人買的東西果然全都是食材，其中還有一瓶醬油和胡椒粉，就像飛虎說的，滿滿的家庭煮夫感。他買了袋子，一樣一樣的把東西裝進去。

低下頭時新海春偷窺到了他的眼睛，墨鏡下面也是一片寂靜的黑色，深淵猶如古潭，瞥進的一眼就沉入了谷底。

他羞愧地收回目光，急急忙忙地把手機拿出來，抱着蓋奇獸要的糯米餡餅走到一邊，飛虎站在後面疑惑地看了他兩眼，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哎呀呀，慢點慢點。”

後面傳來了一道慢悠悠的聲音，新海春下意識地看過去，佝偻着身子的老奶奶盡力地想要扶着購物車上摞起來的大米，米袋子疊的老高老高，從正面看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然而車裏面又還裝了別的東西，導致米袋堆的晃悠悠的，一個不小心米袋就會墜落下來。

新海春看了兩眼，猶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幫忙，而就在他徘徊的兩秒裏，往前推的小車已經撐不住了，最頂上的米袋直愣愣地要砸到地上，然後，緊接着，被人抱住了。

“奶奶，要小心一點。”之前還沒走遠的男人又走了回來，他輕輕松松地幫老奶奶扶住了米袋，他自己的袋子則被挂在了手腕上，看上去一點事都沒有。

老奶奶頓了一會兒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在後面探出了頭：“哦哦哦，謝謝你謝謝你啊，小夥子。”

男人沒有回答，唇角只微微動了一下，墨鏡擋住了他的眼鏡，也遮住了他幾乎一整張臉。

新海春站在原地看着他，不清楚心裏究竟在說什麽，百感交集又毫無由頭，飛虎結完賬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了嗎，傻站在這兒不動，發生什麽事了？”

春并沒有回答，在男人的幫助下，老奶奶推着小車往大門那兒走，他跟在兩人後面也慢慢地走了出去。

男人幫忙幫到底出了超市大門後還幫着老奶奶扛米，不過嚴格來說他是直接橫抱着米袋往前走，厚厚三袋子疊在一起，就那麽直接走了下去，他速度非常快，腳步穩的好像沒什麽多餘的東西。

新海春站在樓梯最上面看着他動作，他也有着紅色的頭發，但個子要高上很多，估計快到一米九了，穿的衣服也大了很多，要是脫下來估計能給他當被子蓋。

是他嗎，是他嗎？

“真的謝謝你了，老婆子我身體不好了，再加上今天孫子又不在，一時貪心了點，要是沒你幫忙，怕不是直接就得舍在這兒了。”老奶奶靠在她自個的車旁邊道着謝。

男人彎下了身，貼着老奶奶，說話的聲音又緩又慢：“不用謝，不過奶奶你以後還是得注意謝，要是沒人幫忙，還是別買這麽多東西了。”

新海春聽不太清兩個人說了什麽，他只看見老奶奶最後強塞了一包東西到男人懷裏面，男人推拒了兩下後就把東西放到了口袋裏。

“喂，春，到底怎麽了啊？”飛虎滿腦袋的問號，不明白新海春為什麽看着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都給看傻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新海春沒有出聲回答他，蓋奇獸安安靜靜地漂浮在他旁邊，同樣一言不發。

他走下樓梯，走到了剛和老奶奶揮手告別的男人旁邊。

“你……你是……”他的嘴唇動了動，除了他自己恐怕不會有人聽得到他有說話。

但背對着他的男人卻立刻轉過了身，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淬過冰般寒冷：“你有什麽事情嗎，同學。”

冰冷到更加熟悉，剎那間勾起了新海春的回憶。

【既然你說要選擇，那就遠給我看看吧。】

【選擇Yes，那麽人類就能獲得自由，不過作為我的一部分的勇仁就會徹底死去。】

【真讓我很感興趣，唯一一個擾亂我計劃的人，新海春。】

他醒悟過來，擡起頭，卻什麽都看到。

墨鏡好好地戴在男人頭上，無論那後面的眼睛是無言的黑還是溫和的綠，又或者個夾帶着紅光無機質的青，他都看不見。

新海春感到了害怕，還有潛藏在希望下面濃濃的絕望，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回答道：“對，對不起！沒什麽事情。”

男人似乎眨了眨眼睛，他把懸着的購物袋移回手上，禮貌地打招呼：“好的，那麽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接着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春……』

蓋奇獸喊了一句，就又閉上了嘴巴，飛虎和音樂獸仍然在狀況之外，完全跟不上節奏。新海春回過頭，請求地問道：“飛虎，能再陪我一下嗎，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确定一下。”

但一個人的話，怎麽都會覺得緊張。

飛虎啊了一聲，拍了拍胸膛：“沒問題，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盡管說吧，春。”

于是，兩人兩應用獸，就十分愉快地跟蹤起了上一秒才和新海春告別的男人。

男人仿佛沒有察覺到自己多了幾個跟屁蟲，他很自然地走在大道上，左顧右盼，打量着商店街，時不時還會接過發過來的傳單或者看看擺在外面的廣告。

音樂獸憋不住地想要說話，蓋奇獸連忙捂住他的嘴巴。新海春一臉的凝重，飛虎過了一開始的迷茫後也開始興奮了起來。

這種類似地下黨的探秘行動，偶爾來一次，也是真的，超給力！

然後，漸漸的，不可避免的，男人走到了居民區，而且越走街道就越熟悉。

新海春昨天才走過這裏，在黑暗的掩蓋下，從道路口跑過去，為了尋找疑似失蹤的斷線獸，大呼小叫地跑了過去。

他的心跳克制不住地加快了，眼神卻越來越亮，就要看見了，就要看見了。

男人停了下來，新海春也停了下來，飛虎差點沒停下來，哎哎呀呀的勉強穩了下來。

“你們想做什麽，到底有什麽事情？”他不再裝聾作啞，衣服下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音線沒有半點起伏，平淡地就像是個被冒犯的陌生人。

新海春站了出來，往前走了兩步，握成拳的手放在腰側，他想要看清男人的真面目，然而看不清。

“你……”

“你回來啦，東西都買好了嗎？”一道女聲忽然插了過來，三人齊起看過去，留着短發戴着眼鏡穿着居家服的女人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她眉眼帶笑看上去和藹可親。

新海春認得她，他當然認得她，無論背後藏着多少東西，他總歸是和他青梅竹馬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歲月，所以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母親呢，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媽媽。

“哦呀，小春過來啦，是打算到我們家做客嗎？還是說是一起去超市的？”她明知故問，旁邊的男人往旁邊看了一眼，不想跟其他人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新海春搖搖頭：“不是，我是剛剛路過這裏，碰上了而已。”

他說了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謊言，不過沒有人去驚訝，飛虎怔怔地視線在女人和男人間來回互換，他終于看明白了，這這這他他他……！

“勇仁的話，今天會做午飯哦。”

“喂！”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男人惱怒的叫了一聲，不滿她随随便便地就把他的名字念出來，不對，現在他也不承認那是他的名字，他現在已經是——

“YJ25，我覺得差不多啊，反正都是一個系列的，最關鍵的內核芯片并沒有半點改變。按照我們這裏的算法，只要芯片不變就算是同一個人。而且現在，你的芯片，已經是獨一無二，不可複制的存在了。”

她□□裸的說出了真相，男人，或者說新生的勇仁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直接拿下了墨鏡，眼神冰冷地掃向負責他一整個系列的工程師，他的母親大人。

“你能別說了嗎？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都還不确定。”他的語氣裏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另一邊的新海春完全察覺不到這點，他僅僅是看着他，擡着頭看着他。

很神奇很微妙，YJ25的确和記憶裏的勇仁不一樣，成人體型，徹底長開的面孔格外英俊，通過設計創造出來的五官和諧地組合在一起，縱然他此刻正緊抿着雙唇，也有種獨特的吸引力。

新海春不合時宜地想到，勇仁無時無刻似乎都是世界的焦點，是他心中的主人公。

“要進來坐坐嗎？家裏有好喝的果汁呢，早上鮮榨的，也是勇仁弄的。”她就像是個在炫耀自己兒子的普通婦女一樣，滔滔不絕地羅列出一件件勇仁做的好事情。

YG25實在待不下去了，他長腿一邁，甩開後面的人，飛快地走回了屋子裏面。

新海春的右手才伸了出來，短短的氣音還沒哼出去。

阿姨走到了春的面前，擋住了他看過去的視線：“小春，要到家裏玩一下嗎，就和以前一樣。”

流光在春的瞳仁裏閃過，胸膛裏湧出一股熱流，他堅定地喊到：“要！”

＊

“從這裏出去，我不認得你。”

『勇仁……明明就是的off……』

“嘛，不用太理會他的，才醒過來他還有點迷糊而已，也就是所謂的起床氣。”

“……我沒有那種東西，也不會模拟那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