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洛城是大齊國都,自然是最繁華的地方。不過這般昌盛的地方,也有貧富之分。皇宮處在城東,周圍住的都是達官顯貴。城西則大多是平頭百姓,再往西,則是貧民窟。因地勢原因,每當有天災人禍,難民都會從城西蜂擁而至。長此以往,城西的窮苦人家越來越多。
而早年娘家衰敗,中年喪子,老年被婆家趕出家門的李氏,便帶着她唯一的血脈,住在靠近城西郊區的一間小屋子裏。
董氏帶着碧彤,又準備了一大車禮品,準備送給李氏。
碧彤瞧着那些大大小小的物品,心想依着董氏的個性,這些東西恐怕只是面上看着好看的吧。不過既然那李氏住在那般貧窮的地方,這些面上好看的物品,也夠她們祖孫倆幾年吃穿不愁了。
一路倒是安安穩穩,董氏拉着碧彤,給她講了許多年輕時候與李氏感情多麽深厚的事情。
碧彤昂起小臉問道:“祖母,那您和祖父是如何認識的?是旁人介紹的麽?”
董氏尴尬的看了她一眼,勉強的笑起來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旁人替你祖父祖母說親的。”
碧彤裝作無知的模樣摸了摸頭,想了想又道:“母親比爹爹小了十來歲,因為母親是繼妻。祖母您為什麽比祖父也小了十來歲?難道祖父在您之前也有娶過妻麽?”
董氏眼皮子重重的跳了一下,顏顯中從未瞞過兒子,他的先夫人是馬氏。只是瞞着顏浩宇,讓他以為他是董氏生的。
而此刻碧彤問起來,董氏卻不大樂意回答,她根本就不願意提起馬氏,無論她作為候夫人是何等風光,每年祭祀的時候,她都要對着馬氏執妾禮,又怎麽會高興得起來。因此只是說道:“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些作甚?好了,一會兒看到李家祖母那個孫女,可要好好待她,知道麽?”
碧彤見她岔開話題,只點點頭,不大高興的轉過臉瞧着車窗簾。
董氏惡狠狠的看着眼前的孫女想道,現在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樣,我倒要看看過了今日,你會怎麽樣。我雖然被馬氏壓了一頭,我的後代一定要将馬氏你的後代,踩在腳底下。
碧彤倒沒注意董氏不善的眼神,兜自想着出發前元宵說的話。
顏浩軒問董氏,為什麽要支開青彤,叫她們姐妹一起下地獄,豈不是更好?
董氏解釋說,若是她帶了一對孫女都出了事,恐怕顏顯中絕不會放過她了,不如一個一個解決。
還說,馬氏在地底下,也要一次又一次的被剜心。
想到這裏,碧彤忍不住傷感了,若是親祖母當真泉下有知,上一世是當真一次又一次被剜心了。不過這一世,有她在,絕對不會讓那些悲劇再次發生了。
又默默想着,青彤在家也好,她倒可以放心安排後續的事情,也不至于還要擔憂青彤。
很快便到了李氏家裏,董氏拉着李氏,二人好生抱頭痛哭了一場。又說了好一會子話,李氏起身,說是要去做飯給她們吃。
董氏又是一陣哭,說這當年的姐妹,從原本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變成了如今事事都要親力親為的農家婦人。又瞧着李氏那孫女,衣衫破舊單薄,縮在後頭不敢出聲的模樣,捶胸頓足一通,要李氏跟她回侯府。
李氏自是不肯,二人拉扯了許久,最後董氏說就算不為李氏自己考慮,也要為孫女的将來想一想,李氏這才猶猶豫豫答應了。董氏雷厲風行,立刻指揮下人替李氏收拾簡單的東西。又說旁的日後再來收拾。
回程的時候犯了難,馬車不夠坐。來的時候只有董氏碧彤兩位主子,便只安排了一輛小馬車。現下回程,不能讓李氏祖孫倆或者碧彤去乘坐下人的馬車吧?董氏立刻吩咐下人去租了一輛馬車過來。
等了沒一會,租來的馬車便過來了。李氏拉着孫女,想要上新馬車,董氏一把攔住說道:“好妹妹,咱們一起坐,叫孩子們坐後面。”
依着李氏如今的身份,自然是不夠資格搶碧彤的位置。不過有董氏撐腰,李氏又覺得碧彤不過一個小孩子,便立刻站着不動,拿眼睛瞅着碧彤。碧彤嘟着嘴不滿的瞪了她一眼。
李氏忙道:“怎好讓小姐坐後頭,我們坐後頭就行了。”
董氏依舊拉着她說道:“這是什麽話,你是我的老姐妹了。碧彤她是你的晚輩,自然是她坐後頭了。”
碧彤看了看董氏,今日這是逼着她坐後頭了,也罷,由着董氏鬧吧。便裝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磨蹭着走向後頭。
李氏忙推了推自己孫女說道:“快,快去你碧彤姐姐那裏。”
那女孩堪堪十歲,扭捏着就是不肯,抱着李氏的胳膊不撒手,眼淚汪汪,活像要把她賣了似的。
李氏不好意思的瞧着董氏說道:“這孩子,太不懂事了,您看能不能…”
董氏立馬應道:“加她一個也不多,咱們路上擠擠。”
碧彤嘴角勾起笑容,這李氏還真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人,若平日這般,董氏早發作一通。只今日歪打正着,沒了那小女孩,動手更方便吧。只是今日事發,董氏又怎會當真留這二人在侯府?屆時董氏一味推脫,李氏無知無覺的害了侯府嫡小姐,祖父與父親自是要好生拿她出氣的。
碧彤冷哼一聲,大聲說道:“銀鈴,你跟我坐車!”
李氏這下更是尴尬,碧彤這舉動,簡直就是将她孫女與碧彤的丫鬟放在一個地位,偏自己又不能生氣責怪,畢竟是自己孫女不懂事在先的。
董氏見碧彤上了車,心下高興,對着李氏說道:“這孩子,叫我慣壞了。別管她,咱們先上車回去…”
碧彤坐在車內,租來的馬車,自然不比侯府自己的馬車那般豪華舒适。坐過的人多了,裏頭總有股淡淡的怪味。許是車主講究,在車裏頭兩個角落各挂了一只香囊,香味若有若無,味道倒是好聞得緊。
銀鈴遞過一方浸過藥水的絲帕,讓碧彤捂在口鼻上,又取了一方自己捂住口鼻。
銀鈴偷偷一笑,假作發愁的語氣說道:“姑娘莫要生氣了,等回了府,不與那起子打秋風之人來往便是。”
碧彤也暗暗發笑,嘴裏卻只冷哼一聲。
正在此時,外面一陣騷亂,便聽見有男子大聲呵斥,婦孺輕聲驚呼的聲音。很快,騷動便止住了,馬車不過是頓了頓,又往前駛去。
銀鈴揚聲問道:“出了何狀況?”
卻是等了半晌,車夫才答道:“無事,有流民鬧事,已經解決了。”
銀鈴似還想再問,便聽見碧彤嚷道:“怎的頭有點暈?”
銀鈴趕緊說道:“姑娘歇息一會,奴婢幫您按按…”
那車夫提心吊膽的等了會子,見二人再沒有開口說,方放心下來。賊眉鼠眼的左右看看,一甩馬鞭,馬車一路向西疾馳而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碧彤甕聲甕氣的說道:“銀鈴,我怎麽頭這樣暈啊?”
銀鈴也說道:“姑娘,奴婢的頭也暈…這車內的香味太重了,奴婢把窗簾拉開透透氣。”
說完,銀鈴伸手拉開她這一側的窗簾,卻赫然發現,那本該是窗口的地方,竟然沒有窗戶,窗簾只是個裝飾而已。
碧彤也吃了一驚,趕緊回頭拉開自己這一側的窗簾,果然,也沒有窗口。
銀鈴趕緊搖晃着站起來,伸手去推車門。車夫坐在外頭,車門是打不開的。銀鈴用力推了幾下,喊道:“開門,停車,開門!”
外頭只有呼哧呼哧的風聲,還有馬兒飛馳,淩亂的蹄聲。周圍似乎格外的寂靜,也讓人很不安穩。
銀鈴砰砰砰使勁兒拍着門,車夫卻将門抵得更緊,手中的馬鞭也甩得更快。
正在此時,一直短箭刺向車夫胸口,車夫驚慌不已,急忙側頭躲開,那短箭釘入車門框上。
銀鈴與碧彤合力将門推開,車夫一馬鞭就甩了過來,車門登時掉了一半,銀鈴趕緊護着碧彤躲開。碧彤一瞧,此時她們都在山崖之上,那車夫目光兇狠,掏出短刀就往銀鈴身上紮去。
元宵則騎在一匹馬上,手執長劍趕了過來,拼命往馬夫身上招呼。然而那馬夫看樣子是個練家子,招招都完美躲開了,好在有了元宵的牽制,他也顧不得對付碧彤二人了。
馬夫瞧見元宵後面,跟着一群功夫不弱的人都策馬而上,當下一咬牙,索性也不管車內的兩個人,只用盡全力駕着馬車往前跑去。
此時他們正順着山路前行,車夫想将元宵逼至懸崖,便将馬車駕得左右搖晃。銀鈴得了機會上前要去推車夫,車夫用力一甩,銀鈴一下子摔出車外了。
碧彤驚叫一聲,便看見銀鈴努力攀着車沿,背部時不時的擦在峭壁上,不多時已經蹭破了春襖,血跡斑斑。車夫見狀,又将馬車往裏趕,想将銀鈴擠下去。
碧彤急忙拔出頭上的金釵,一面往車夫撲過去,一面大喊:“元宵,元宵,快,先救銀鈴,快救銀鈴。”
元宵猶豫片刻,一躍而起,躍到馬車最前面的馬上面,一腳想将馬兒踢翻。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馬兒受驚了,越跑越快。元宵騎在馬上,怎樣都控制不住。那車夫反手奪了碧彤的金釵刺向碧彤,碧彤一個閃身躲開來。車夫又伸手想要去拿馬鞭,偏那馬兒一聲長嘶,将馬鞭颠了下去。
而銀鈴更是慘叫不疊。
碧彤着急大喊:“元宵,莫要管馬了,你快去救銀鈴,她支持不住了!”
元宵焦急的回頭看看碧彤,喊道:“可是姑娘…”
碧彤喊道:“別管我,快啊!”
元宵瞅一眼銀鈴,見她只剩下一只手努力攀着車沿,身上衣服全都破損不堪,血流不止,顯然是要支撐不住了,終是咬一咬牙,又一個飛身抱起銀鈴,雙雙滾落在馬車後面。
車夫見狀,心知任務是完不成了,只怕自己也要交代在這裏了,便掏出短刀,往碧彤身上刺過去,正刺中碧彤的左肩。車夫還要再刺,前面那馬兒受了刺激,竟不曉得轉彎,直接往懸崖上奔去,而馬車則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
車夫見着馬車要掉下懸崖,哪裏還顧得上碧彤,急忙回頭想要控制住馬兒。碧彤見狀,忙又拔出一根金釵,直刺車夫的後背。
車夫回頭怒罵:“你瘋了,快松手,不然咱們都得死!”
碧彤冷笑道:“反正是活不了了,不如拉上你這個墊背的。”
說罷,瘋狂的往車夫身上刺去。車夫早在搖晃中扔了短刀,此刻手無寸鐵,又七暈八素一時沒有反應,倒讓碧彤得了先機。
元宵才穩住銀鈴,一回頭,就見到馬車跌下山崖,她家姑娘,正在車門外面,卻是根本沒辦法上來,跟着馬車也跌了下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