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晚自習下課前幾分鐘,教室如同一鍋冒泡的粥,逐漸趨近沸騰,都開始收拾東西,噼裏啪啦一頓響,而且齊剛異常活躍,拿本書在教室裏亂走,走到靠牆這邊過道,眼睛像淬了毒液的蛇溜過後兩排,明明是三伏天,熱得不行,孟玺分明感到一小股寒意嗖嗖的襲來。

齊剛走到前排,把書本一擱,封智的同桌小聲小氣的說,“齊剛,你幹嘛。”聲音不大,但孟玺從後面注視男生的舉動,很嚣張跋扈,跟社會上混的沒兩樣。

“我找班長講作業,不行嗎?”齊剛猛的拔高音調,全班的人都聽見這話,震驚得能塞進鴨蛋,論學渣主動學習堪比一顆□□爆炸的威力,那女生被他一嗓子吼了,肩膀抽幾下,好像哭了。

女生站起來給齊剛挪座,齊剛就着那位置坐下,攤開練習冊,“班長,這道題,你給我講講。”

齊剛就是嗓門大了點,能主動問問題是好事,就算是專門來為難他,封智也沒理由拒絕,況且這事真算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輩子都見到不到一次。

毛珠珠看見孟玺在發呆,推推她胳膊,一手圍住嘴巴,壓低說話聲,“孟玺,你現在就快走。”

甭看毛珠珠一天不開腔,性格是內向了點,但心裏其實通透,見過一次齊剛帶頭圍堵人的場面,只偷偷瞥了一下,就被吓得屁滾尿流。

男生打人的時候真的狠,何況女生手無寸鐵之力,真的是完全占下風。

孟玺回過神來,擡頭看牆壁上的時鐘,還有五分鐘下晚自習,都沒人提前走,如果她現在溜出去,保不準別人就揣測她剛才在走廊外和莫兵說了心虛的話,坐實了她打報告的事實,縱然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打鈴的前兩分鐘,兩個男生走到後門,在孟玺的後面說話。

她看前面趴桌上睡覺的沈跡,暗暗下了決心,為以防萬一,孟玺寫了一張紙條遞給毛珠珠。

毛珠珠接過去看看,然後兩人就跟搞地下黨交頭似的,目光相互碰上,心照不宣。

鈴一打,毛珠珠第一個沖出去,後面有個男生叫道,“這毛珠珠趕着投胎呀,一雙小短腿跑這麽快。”

毛子耀叫醒沈跡,沈跡磨磨蹭蹭的站起來,一分鐘之內,教室裏的人差不多走完了,瞥眼前頭被齊剛攔住的封智,沈跡轉個身,孟玺背着書包正好擡頭看他。

他第一次注意到,孟玺的眼睛挺大的。

後門兩個男生卡住門,毛子耀大咧咧的走過去,“喲,這陣勢是要打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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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男生靠門邊,瞪他一眼,不情願的讓出一條路,毛子耀大搖大擺走出門,嘚瑟,“算你們識相,打不贏老子就得乖乖把路讓出來。”

沈跡走到門口,感覺後背陡然貼上來一塊狗皮膏藥,熱乎乎的。

孟玺硬着頭皮跟在沈跡背後,聞到他身上的汗味,皺了皺鼻子,斜面突兀的伸出一只手硬擠進兩人中間,“同學,別走呀,問你個事。”

話是對着孟玺說的。

兩人都是一僵,沈跡是本來想走的,但沒走動,回頭看背後,瞅見個黑黢黢的腦袋。

大頭男眼瞪直了,拍巴巴掌,樂得弓腰駝背,“沈跡,你這是跟她有一腿呀。”

一句話像油下鍋,鍋裏有水,油濺的到處都是,齊剛和封智都看了過來。

孟玺情急之下拽住了沈跡的短T下擺,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沈跡臉色陰沉,壓着嗓音,“放手。”

孟玺覺得自個要是放了就得死翹翹。

“你聽不懂人話是吧。”沈跡真不想管事,又不是找他的麻煩,再說他先前已經提了個醒,她自己不聽話,到最後還要拉上他。

硬往槍口上撞,怪誰呀。

沈跡的語氣很不耐煩,孟玺捏着那塊布料,深吸口氣,乖乖聽話放了。

再不放,怕是真要有一腿了。

毛子耀這時沖上來,挺身而出,“咋了,這是要把班長和孟玺攔住問話了,兵爺問他們學習上的事,你們非要揣摩個啥出來,是不是怕處分落到頭上,老子都沒怕,你們怕個卵。”

毛子耀的形象頓時在孟玺眼裏拔高了三丈。“誰知道他倆說沒說什麽,要是平白無故給我扣頂帽子,我向哪叫冤。”齊剛坐在桌子上,一腳搭在後桌書本上,把封智卡得死死的,“毛子耀,你也別跳,等這事一過,我就陪你玩玩。”

毛子耀一聽挑釁話,果真要走到前面幹一架,“別等哪天了,就今天,我倆再來打一架。”

沈跡一伸手攔住人。

“老師會公正處理打架的事,我只是說了我所見的事實,不會偏袒任何一方。”封智總算有了一點存在感,以班長身份開口,“都回去吧,明早還有課。”

“你聽聽,老子就沒猜錯,莫兵真問了他們。”齊剛說,“班長,你倒是給我們說說,你怎麽講的,趁大夥都在,我們都聽聽。”

齊剛這人就是太狂傲,仗着自個在職高有兄弟,脾氣大,人也沖。

“齊剛,事實是如何的,我在老師面前已經如實說明了,現在處分的事也沒定下來,我無法告知。”封智說話也文绉绉的,細條慢理,沒底氣。

齊剛跳下桌子,揪住封智的衣領提起來,“你別以為你是班長,我看你就跟個二百五差不多,你在老子面前拽。”

孟玺心驚一下,側頭看過去,封智的半個頭縮在藍色的領口,鼻子卡住一半,只露出鼻梁,人被逼到牆壁,但面容挺冷靜的,就把齊剛望着,“齊剛,你松手,你把我打了,處分就真落你頭上。”

齊剛怒視封智,陡然往前一拽,同時松開手,封智重心不穩,往前撲騰,慌亂中扶住桌沿才抓回重心。

齊剛開不了封智的刀,擡手指指孟玺,“他不說,那你說。”

孟玺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雙手緊握,要她說什麽,說她沒說,他也不信。

“還說你麻痹呀!真把這當你家窩了。”毛子耀一個箭步準備沖過去,沈跡雙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往門外推。

“老大,他欺人太甚。”毛子耀被推得節節敗退。

“你丫的,你今是腦殼打鐵了,以為自己是普度衆生的神啊!!”沈跡吼得特大聲,從胸腔裏震出來的,裏裏外外蕩個遍,頗有直貫長潇,驚起一灘鷗鷺的陣仗。

毛子耀完全被吼懵了,可能是耳朵暫時被震聾了,嘴唇砸吧兩下,茫然無措。

門邊兩個男生往裏退,看怪物似的看沈跡,眼裏更多是驚懼,記起沈跡高一的傳說,和職高學生打架,一鬥五,第二天又來上學,屁事都沒有。

雖然是傳說,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也不是人人都能活在傳說中。

孟玺對上沈跡的眼睛,憤怒像迅速攀上眼球的紅血絲,堪比瘋長的藤蔓,緊握的雙拳蓄力,麥色的小臂上青筋暴起,惡狠狠的掃過教室裏每個人。

不是人,如同來自荒原的野獸。

“齊剛,你想打架,我成全你。”沈跡從兜裏掏出根煙,叼在嘴裏,上下咬合兩下,牙齒一不小心咬到煙絲。

“沈跡,我今晚是找封智和孟玺的茬,你和毛子耀沒必要摻一腳。”齊剛看見怒發沖冠的沈跡,不把事往沈跡上攪和,“你也看見了,毛子耀非要當英雄,你拉都拉不住。”

沈跡摸出打火機,點燃煙,深吸口,缭繞的煙霧加深輪廓。

孟玺望過去,他整個人不真實,跟那次在網吧裏的神情不同,沒了嬉皮笑臉,多了沉穩。

“莫老師,你這麽晚還沒回家啊。”毛子耀在外面雞賊的吼了句。

沈跡趕忙扔了沒抽兩口的煙,迅速用腳尖碾滅。

莫兵從樓梯沖進教室就聞到煙味,然後看見教室裏面的人,“你們在幹嘛呢,不打算今晚上床睡覺,這是歡聚一堂趕着為國家做貢獻研究登月飛船嗎?”

衆人沒吱聲,都低着頭,目視地面。

“都給我散了,封智關好門窗。”莫兵端着保溫杯,眼神掠過一幹人,“秋老虎要發威了,還不趕緊走,等着下雨,誰給你們送傘。”

齊剛首先動了,很不甘心的從前門出去,後門兩個男生接着走出教室,草草的敷衍兩句,“老師,再見。”

莫兵見齊剛幾個走了,松口氣,走過來聞聞沈跡身上的衣服,“你剛剛在教室抽煙了。”

沈跡薅兩下後腦勺,笑了笑,“抽根煙,壯壯膽。”

莫兵伸出一只腳踢他膝蓋,怒其不争,“我晚來一步,你是不是要打架,上學期的處分挪掉了。”

沈跡向後一退,撞上孟玺的肩頭,朝旁邊移開,“沒呢,這不是沒動手嘛。”

孟玺本想說聲老師再見,就走出教室,但莫兵顯然想得十分周到,“沈跡,你回家順路,把孟玺安全送到家。”

沈跡愣兩秒,推脫,“兵爺,我哪裏順路了,我家離她家挺遠的,根本不是一條道。”

莫兵喝口水,潤潤口,“沈跡,你是個男人嗎?”

這話問得人啞口無言,沈跡不說話了,踢兩腳被他踩癟的煙頭。

孟玺看他臉色不好:“老師,不用麻煩沈跡,我自己能一個人回家。”

莫兵:“叫他送送你,反正他放學回家也不幹正經事。”

毛珠珠在樓梯拐角站着,見人走下樓梯,“孟玺,沒事吧。”

孟玺拍拍兩掌心裏的汗:“莫老師來得及時,沒事。”

毛子耀順着欄杆滑下來:“毛珠珠,是你報的信吧,我真沒發現你還有這天賦。”

樓梯間的聲控燈閃着,毛珠珠擡起頭,沒說話,盯着毛子耀笑。

毛子耀:“喂,你別對老子笑得這麽傻,瘆得慌。”

毛珠珠的笑都僵在嘴角了。

走到一樓,毛子耀跟沈跡分道揚镳。

沈跡叫住他:“喂,你去哪。”

毛子耀跟在毛珠珠後面:“我走前門,有點事。”

沈跡切一聲:“你別背着老子偷偷去兌彩票。”

“我哪是那樣的人。”

毛子耀跑得比導彈還快。

孟玺跟在沈跡後面,路燈拉長他的影子,她走在操場上一直踩他的影子。

走到後門的斜坡,沈跡回頭,“不是能自己回去嗎你還跟着我幹嘛。”

孟玺看見路燈下他的影子,跳到他的前面去了,“這段路,我也順路。”

沈跡:“……”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打架,我們要和諧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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