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林超見他那天态度堅決,拒絕代表車隊征戰,這幾天打定主意纏着他,隔天就把人叫出來吃飯,好酒好肉招待。

沈跡大口吃肉,終于松了口,“你別急,等老子考完期中。”

林超杵滅煙頭,認真的看他,“這幾年沒見過你對學習上心。”

沈跡擦嘴上的油,笑笑,“我對人上心不成。”

林超切一聲,“孟玺給你吃迷魂藥了。”

沈跡摸摸下巴,一本正經道,“魂早就沒了,吃藥也不管用。”

林超悶口酒,“我跟人說一聲,把期限往後延一周,就定在你考試完那天。”

沈跡一聽周五,放學人多,“你不讓我休整休整?我他媽也不是鐵打的。”

林超翻翻小冊子,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鐵打的,整天泡在書的海洋裏,抱着書本子啃,也沒見你說聲苦。”

沈跡兩手一攤,打火機,“學習可以不要命,飙車是真要命的。”

林超将他這句話嚼了一通,默了默,“定周六。”

沈跡兩指捏住打火機,挑眉,“就周五。”

林超潤他,“嘿,我給你臺階下,你還不樂意接受!”

沈跡按下打火機,竄出小股藍色火苗,“我是有原則的人。”

林超簡直想不顧原則,把他按在地上大力摩擦。

半個月後期中考試。

Advertisement

孟玺給沈跡惡補三門主科,地點定在孟玺家的頂樓,擺了幾件老家具,一個破沙發,湊合着還能用。

孟玺吃完午飯,帶作業上頂樓,沈跡站在天臺門口,靠着牆,眼睛閉着,臉廓好像瘦了一圈,下巴頂着青渣,挂着黑眼圈。

她站他面前了,沈跡還沒睜開眼,他的睫毛長長的,孟玺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的拿指甲蓋撥幾下。

癢癢的感覺,沈跡聳聳眉峰,沒睜眼。

“你昨晚沒睡好?”孟玺的手離開他的眼睫毛,拿指腹描着他的黑眼圈。

沈跡享受着免費的臉部按摩,感受着孟玺的手畫圈圈,“嗯。”

孟玺看他是真的累了,關心他,“要不你先回家補補覺,我們下周再……。”

她話沒說完,沈跡睜開眼了,眼裏織了一張網,紅色的,裝進她一人。

沈跡認真的看她,刻進眼裏,笑了笑,“我就是昨晚想着今天能見到你,沒睡着。”

孟玺被他撩得臉上一紅,害羞的轉身走出去,沈跡跟在後面,大跨一步,捏住她手裏的書本,“我說真的呢。”

他偏頭過去看她的臉,瞧見紅蘋果紅草莓紅石榴,種了片紅色的水果地。

孟玺轉移他的注意力,抽出兩張模拟卷子塞他手裏,沈跡苦着臉,松開手,頹廢的坐在那張破皮鑽絮的舊沙發。

“下下周考試,最後兩張,做完就沒了。”孟玺像安慰不聽話的小孩,耐心的哄着。

沈跡眉頭一皺,他晚上做夢,夢到繞口的文言文,繁雜的數學公式,認不着的英語單詞,反正一堆雜七雜八的知識充斥腦瓜子,撞得腦仁疼。

沈跡挨她近點,往她的方向縮了縮,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頭疼。”

孟玺端坐着,視線黏在卷子上,筆尖沙沙的觸着紙張,冷淡的哦了一聲。

沈跡把頭靠過去,蹭着她的肩胛骨,他毛茸茸的頭發擦過她的脖子,酥酥癢癢的感覺,孟玺半邊身子僵硬的直着。

沈跡靠了兩分鐘左右,孟玺的肩膀就酸了,她用手肘撐開他肩膀,像塊石頭壓着,壓根推不動。

“好累,讓我靠會兒。”沈跡閉着眼,發尖朝她的脖子蹭了蹭。

孟玺忍着癢意,不說話了,就讓他靜靜的靠着,天臺的風無言的吹着,吹來了秋季最涼爽的風,拂動少年發梢。

十幾分鐘過去了,沈跡打了個小盹醒來,扭了扭泛酸的脖子。

孟玺在用紅筆批改他做的模拟卷子,大多數都做了,正确率蠻高,粗略一算分數,一百分左右,“我發現你的腦子學數學挺靈光。”

沈跡靠後一躺,兩手鋪開,翹着二郎腿,得意的笑,“那當然咯,小學數學的底子,沈大爺我還是有的。”

孟玺微動了動肩膀,白他一眼,沒好氣道,“那你這次期中考試,不考個滿分,真對不起你那靈光的腦子。”

沈跡摸摸她的頭,手順着發尾滑下去,“原來你對我的期望這麽大呀!”

沈跡像在摸狗似的,孟玺立馬把一張卷子拍他臉上,“沒多大期望,你科科及格就行了。”

沈跡取下卷子,瞧見上面紅色的三位數,勾起嘴角,“要是我真做到了,有獎勵嗎?”

孟玺扭開筆蓋,換筆芯,“你想要什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沈跡砸吧砸吧嘴,肚子好像有點餓,“給我煲個湯吧,補補營養。”

孟玺擱下筆,開始收拾文具,秉承着激勵人上進的理念,應道,“你想喝什麽湯?”

“壯陽補腎的。”

他說完連自己都笑了,孟玺愣了愣,送來眼刀。

沈跡迅速擡頭望天,嘴角上揚一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瞥到她耳根紅到脖子。

心裏樂得不行。

期中考試那天,沈跡早上吃了四個雞蛋,美名其曰,提高記憶力。

毛子耀看他硬撐着噎下雞蛋,喉頭哽住了,“吃這麽多,真能及格?”

“孟學霸的考試秘訣,我好不容易打聽來的。”沈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費力的咽下蛋黃,有點難嚼。

毛子耀将信将疑的吃了六個,沒把他撐死在去學校的路上。

沈跡破天荒的拿了一本書,帶了一支筆奔赴考場,剛走出教室,看見孟玺和封智站在盡頭,不知聊着什麽,反正孟玺笑得很開心。

沈跡盯了眼,磨磨後牙槽,毛子耀竄出來,“靠,你還帶書了。”

“臨時抱佛腳,不行嗎?”沈跡腋下夾着書本,兩手揣兜,不急不緩的走過去,毛子耀跑回去拿書裝樣子。

孟玺下樓梯,沈跡挨上去,查崗似的,“你剛才跟封智說啥呢?”

這人突然就蹦出來了,孟玺被他吓了一跳,無語的看他,“押題。”

沈跡覺得這東西莫名的有點高深,涉及到他的盲區,轉移話題,“我馬上要考試了。”

孟玺覺得兩人挨得太近,前後還有學生,向前走幾步,特意拉出距離,“考試順利。”

沈跡又跟上去,像沒吃到糖的孩子,“沒了。”

一句話也太少了,簡直不夠塞牙縫。

依舊是最後一間考室,還是那堆甩不掉的人,沈跡拍拍毛子耀的肩,打了個飽嗝,“下次考試,你就見不到我了。”

毛子耀暈頭轉向,摸不準他的意思,一說話,雞蛋味很濃,“下次考試,你不考了?”

沈跡一掌劈向他的後腦勺,呲一聲,“老子要更上一層樓!”

“我吃了六個。”毛子耀敲桌子,嗤之以鼻。

沈跡看傻子似的看他,篤定他及不了格。

吃他媽一筐都不起作用。

連考兩天,沈跡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四周的人走光了,考室只剩他一人,他絞着眉頭,焦心的面色。

監考老師看他的眼神翻譯成語言表達,這個男生看來是沒抄到答案。

最後一堂考試英語,正好是莫兵監考。

莫兵路過沈跡,足足在他旁邊站了有十分鐘,沈跡不為所動,認真的做題。

讓另一位新來的監考老師以為這學生搞小動作,整堂考試,把沈跡盯得死死的。

最後只剩沈跡獨自奮戰,一打鈴,莫兵收他卷子,臉笑成了褶子,“你小子,改邪歸正了。”

沈跡收好東西,手撐着桌子,“莫老師,改好了,有獎勵嗎?”

莫兵透過眼鏡看他一眼,“要看改正的效果如何。”

“行啊。”

考試一結束,如同天下大赦。

沈跡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孟玺原想問他考得如何,晚上打他電話關機,她也沒在意。

隔天早上,她去守麻将館,下午開了桌,有個大叔說,“昨晚山道出了事故,有輛摩托車滾下山坡。”

孟玺當時在倒茶,開水濺到手背,也沒感覺到疼。

一下午,孟玺沒心思看書,愣坐在門口,不由得想起第一天見到沈跡的場景,就在腦子裏回放。

有些人,一旦真裝進了心裏,反倒越刻越深。

晚上,舅舅回家,舅媽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孟玺沒有胃口,草草吃完飯。

她回到卧室,手機像塊生鐵凍着掌心,號碼撥打出去,一成不變的關機語音。

她的腳催促她朝着屋外走,催促她下樓,催促她走過兩條街。

孟玺來到沈跡家樓下,他家裏的燈沒亮。

她爬上樓,來到他家門口,她屈起骨節,敲了敲門,有節奏的咚咚聲,門縫一絲光也沒透出來。

整個黑黢黢的樓道,像條沒竣工的隧道。

“沈跡。”孟玺低聲叫門。

沒人應。

她加大力度敲門。

依舊沒人應。

那隧道足以将她吞沒。

——

沈跡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單被罩,天藍色的條紋病服,左腿沉重的吊在半空,石膏板厚厚一層。

林超屈起手指,敲了敲,“你這次真是拼命啊。”

沈跡贏得很徹底,就是有點黴,下山的時候,前輪撞上石頭,摔飛出去了,撐着完成比賽,

沈跡一手枕着頭,啃着林超削得幹瘦的蘋果,“我腿都成這樣子了,你不多給點營養費,就不夠意思了。”

“營養費都給你修車去了。”林超一屁股坐在旁邊,摸根煙出來叼着。

沈跡啃得只剩個蘋果核,順手丢進垃圾桶,“那車,別修了。”

林超把這話當玩笑聽,好笑的看着他,“怎麽,你打算當成破爛扔了。”

沈跡雙手枕着後腦勺,想了半會兒,“貓有九條命,我只有一條命。”

林超取下煙,再一次篤定的問他,“你這有點金盆洗手的意思,想好了再說,我可真給你丢倉庫去,變成一堆廢鐵賣了。”

沈跡剛想回答,毛子耀提着水果籃走進來就是一嗓子,“老大,今天好點沒。“

在醫院要保持安靜,結果毛子耀扯着大嗓門,沈跡挺想用另一只腳踢人的,脾氣還沒發作,瞥見毛子耀身後的女生,他簡直想把毛子耀打死的心都有了。

“喲,有人來照顧你了,那我就先走了。”林超也看見了,他拿個蘋果,搞雜耍似的抛兩下。

毛子耀見病床上躺着的人,眼神不善,灰溜溜的放下水果籃,扳了只香蕉,腳底安了風火輪,“超哥,等等我,一起走。”

孟玺一進去,低着頭看路,沉默的坐在病床邊,沉默的把保溫桶拿出來,沒說一句話。

沈跡兩手撐着床沿坐起來,看她臉色陰沉沉的,這氣氛堪比消毒水,窒息的感覺,他讪讪的問道,“你煲湯了?”

孟玺沒說話,打開蓋子,還是新鮮的,白氣滾滾的向上騰升。

沈跡聞了聞,滿足的嗅了嗅,“挺香的。”

孟玺又從書包裏拿出幹淨的碗和勺子,盛了一碗給他。

沈跡像做夢似的接過去,恨不得掐自己一把,這他媽躺一輩子也成啊!

沈跡感動不已,就着碗沿就喝了,顧不上舌尖火辣辣了。

孟玺看他捧着就喝,面不改色喝了一大口,“不燙嗎?”

她剛才舀湯時,整個碗熱乎乎的。

“好喝,不燙。”沈跡像個大傻子一樣,笑得那麽開心。

但孟玺沒笑,他看見她眼裏濕潤潤的,眼眶紅紅的,随時會掉下來東西。

沈跡就算是塊不生草的石頭,在心上人面前,總得裂開一條縫,悶悶的疼。

孟玺餘光掃過他那只傷腳,孱弱的挂着,視線轉移他臉上,殘留兩三道傷痕,細細的小口,像用刀子劃的。

沈跡一對上她清亮的目光,比窗外的陽光刺眼,前者直接刺進他眼裏。

孟玺拿手背壓了壓眼睛,低低的說,“我打你電話關機,找不到你人。”

“對不起。”沈跡怕她擔心,也怕耽誤她學習。

“你以後還要飙車?”她擡起頭,眼裏蓄汪水。

沈跡沉溺在裏面,呼吸一滞,“不飚了,給我兩條命,老子都不幹了。”

——

餘晖塗滿二人面前的人工湖,漾起一片金色的麥浪。

孟玺拿塊面包嚼着,“你的期中成績,莫老師在班上誇了你一個星期。”

沈跡看着湖面的光暈在腳底打轉,心情大好,“沒說給我獎勵嗎?比如發點錢給我。”

孟玺鼓着腮幫子,像魚吐泡,“你想得美。”

“孟玺。”他聲音虛弱中帶點沙啞,磨蹭蹭的丢進孟玺耳裏。

她費勁的咽下面包,側頭看他,“幹嘛。”

沈跡明明白白的注視她,築起屏障,不容她抗拒,“我想你在我身邊。”

孟玺臉上霎時紅了,幹硬的面包哽在喉嚨,嗆住了,使勁咳嗽。

沈跡體貼的用手拍着她的後背,“笨蛋,又沒人跟你搶食,還能把自己噎着了。”

孟玺咳得臉都紅了,嘴唇潤潤的,沈跡按住她的肩膀,另只手伸向她的唇,“別動,你嘴角有東西。”

孟玺乖乖的不動,突然眼前一暗,他擋住了夕陽,背後是萬丈光芒。

——

沈跡拆了石膏,能夠颠颠的走路後,周末就來麻将館看她,有時候就來買瓶水,和她說上幾句話。

孟玺看他這次買了大堆零食,把貨架上的零食掃了大半,“醫生說要在家修養,你走路不嫌累啊。”

沈跡撐着煙櫃,搖搖頭,“不累。”

“買這麽多東西,你吃得完嗎?”有些東西擺久了,沒人買,上了灰,孟玺覺得他是在照顧她的生意。

沈跡前傾上身,笑着看她,“吃不完。”

他逼得近了些,孟玺罩在他的氣息下,小聲嘟囔,“吃不完,你還買。”

門口進來個少年,初中生模樣,盯了兩人一眼,敲敲櫃子,“拿包煙。”

孟玺看眼初中生,視線回落沈跡,這話聽起來很熟。

沈跡咳嗽兩聲,上前兩步,自來熟的搭上初中生的肩膀,“小子,成年了嗎?”

初中生懾于沈跡的氣勢,灰頭土臉的被他硬推着往外走。

沈跡像長者一樣,語重心長,“未成年禁止吸煙,你還敢買煙。”

孟玺聽見沈跡說這話,她笑了。

對面的小電視機正播放天氣預報,明天是大晴天。

劇終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十度鞠躬完結,抱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