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熬了一夜的薛陸滿臉疲憊, 他從未想過他考上舉人的時候他娘會變成這個模樣。
薛老漢一夜間仿佛又老了不少,滿是溝壑的臉上帶着悲切, “你娘.....怕是不行了。”說着薛老漢痛哭失聲,雙手都顫抖起來。
“爹,咱們再找大夫來看看,只是摔了一下, 怎麽就救不回來呢。”薛陸也不願意相信這樣的結果, 然後飯也沒吃又跑了出去。
薛陸先去了昨日去的醫館又去了其他幾家小有名氣的醫館将所有大夫都請了回來。
幾個大夫在清河縣都小有名氣,他們分別為錢氏把脈,最後都搖頭嘆氣。
薛陸臉都白了, 不敢相信他娘就這樣沒救了,他坐在炕上看着錢氏, 心裏覺得很是懊悔, 為何他沒有及早的好好讀書,為何沒能早些考上舉人。
錢氏這些年一心撲在他身上,最大的希望就是看着他考上秀才考上舉人, 甚至考上狀元。
曾經霸道不講理的錢氏安靜的躺在炕上一動不動, 常如歡覺得這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 她都做好準備應對錢小月和錢氏的聯合了, 這時候錢氏被錢小月摔成這樣。
大夫走後, 薛老漢抹把臉站起來, 顫抖着聲音道:“我要帶你娘回家。”人死講究落葉歸根,他必須帶她回去。
薛陸呆愣愣的看着薛老漢,“爹, 娘真的沒救了?”
薛老漢搖搖頭,撇過臉去,“回家吧,老婆子,我帶你回家。”
薛老大将牛車趕到門口,薛陸沉默的将錢氏抱起來然後一步步出去放到牛車上,一步不離。
薛博雖然是錢氏的孫子,但是和錢氏的感情畢竟沒有那麽深厚,心裏雖然有些傷心,但還不至于失了态度。薛博坐上牛車揚起鞭子又往薛家莊走去。
昨天下午薛博已經回了薛家莊一趟報了信,衆人雖然不能接受但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待看到錢氏真的被這麽昏迷着帶回來的時候,衆人還是嗚嗚的哭了起來。
薛老漢有些煩躁,喝道:“哭什麽哭,你娘還沒死呢,哭也早了些。”
幾人頓了聲,薛老二上前幫忙,被薛陸攔住,“二哥,我來吧。”
錢氏還是由薛陸抱了進去。
“錢小月和舅母呢?”常如歡走在後面問吳氏。
吳氏眼神冰冷,冷哼一聲道:“被我們關在屋裏了,今日大表哥他們幾個來要人,這居然還有臉來要人,我呸。”
“哼,這次大舅母和錢小月可沒那麽幸運了。”常如歡冷冷的說道,錢氏再不好,那也是薛陸的娘,不管對別人如何,對薛陸卻是一心一意。說不得就是因為錢氏沒同意錢小月的事情,才被錢小月摔倒在地。
她這麽想着的時候錢氏已經被薛陸抱進了正屋裏屋,屋裏薛美美正哭着,看着錢氏被抱進來立即大哭了起來。
常如歡看着薛美美搖搖頭,她這小姑子也倒黴,這都十五了該找婆家了,錢氏出了事,待出了孝期找婆家都十八了,在這個年代卻是大齡了。
不過若是下一屆春闱薛陸能高中,那麽薛美美這個小姑子也該随着水漲船高了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薛陸大喊一聲,“娘!”
接着其他人也哭了起來,常如歡再去看錢氏的手,已經垂了下去俨然沒了呼吸。
大概這就是世事難料,在薛家莊好強了一輩子,頂着衆多壓力供薛陸讀書科考,到頭來卻這樣死了。
屋內的人不管真假這一刻都為錢氏哭了,隔壁房間內錢小月驚恐的靠着錢大嫂,戰戰兢兢問道:“娘,怎麽有哭聲.....”
錢大嫂一顆心都要死了,哭聲,這是她那小姑子沒了啊。那麽薛家會放過她們嗎?
對了,她那外甥剛考中舉人,舉人是可以做官的,若是他們報官,她們恐怕就沒了生路吧。
錢大嫂轉頭看到閨女驚吓的模樣突然鎮定起來,她手指有力的握住錢小月的,眼睛盯着她,一字一句叮囑:“小月,記住,昨日是娘推的你姑母,是娘不滿你姑母敷衍的态度氣急之下推的她,懂嗎?”
“娘!”錢小月想說不懂,但是她還是懂了,她娘是想替她頂罪!
錢大嫂苦笑一聲,接着道:“小月啊,娘都六十多了,就算活也活不了幾年了,倒是你,才十九,日後日子長着呢,等三年後讓你哥給你找個差不多的婆家,就安心嫁了吧,鳏夫也好,光棍也罷,只要對你好就行。”
錢小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又怕又擔心,她不想娘死,卻更不想自己去認罪。
錢大嫂仔細的将細節又與她說了一遍,也不管她是否記住了,只道:“你表哥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不會的。”
薛家人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錢家兩個表哥來要人,薛家連門都沒讓進就讓他們走了,待錢氏回來的時候還想趁機進來,也被薛照兄弟給攔住了。
現在錢氏死了,薛陸當即讓薛老大等人安排喪葬事宜,而他則帶着薛博去了縣城縣衙。
薛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全村的人都感到驚詫,要知道昨天的時候薛家族人還開祠堂祭祖并祈求祖宗保佑薛陸明年能高中呢,現在錢氏卻突然沒了,被自己的親大嫂和侄女害死了。
族長和村長也帶着人來了,本來他們都期盼着薛陸明年能高中的,現在可好,薛陸接下來有三年的孝期,這春闱是要再等三年了。
薛陸考了解元,在清河縣那是幾十年來頭一回,這可是在縣太爺跟前挂了名的,待縣太爺知道這事親自帶人來了薛家莊将錢小月和錢大嫂帶走審問了。
錢氏的喪禮辦的超乎一個農婦的規格,清河縣許多有頭有臉的人那日祭祖請酒席的時候都來了,現在再來卻是薛陸娘死的時候。
錢文進和喬裕也來了,只是薛陸忙碌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兩人只能嘆氣拍拍他的肩膀說聲節哀。薛陸在縣學的先生和常海生一同來的,聽了這事也滿是無奈。
常海生拍拍他的肩膀和聲道:“節哀,人死不能複生,想想親家嫂子對你的期望。”
薛陸擡頭看他,見常海生眼中滿是鼓勵,咬唇點點頭,“爹,我知道了。”
他娘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他高中,那麽他一定努力完成她的心願。
錢氏的葬禮結束後,縣衙傳來消息說錢大嫂将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了,而且于昨夜在牢內畏罪自殺,而錢小月也被縣衙放了回去。
對于這樣的結果,薛家自然不滿意,但是錢大嫂已死,錢小月又一口咬定不是她,案件到這裏不定案也不行了。
只是這樣一來錢家那邊和薛家是徹底撕破臉了,兩家再也不能走動。
常如歡也沒想到只是個小事情卻釀成這樣的大禍,但說到底這事根源也在錢氏身上,若不是她當初大包大攬的現在恐怕也不會這樣,但人已死,所有的事情都煙消雲散了。
因着錢氏之死,薛陸明年不能參加春闱了,從葬禮結束後開始,薛陸他們開始閉門守孝了。
薛陸與常如歡一商量,暫時關了縣城的宅子,兩人收拾東西回了薛家莊。
對于這樣的決定,常海生也是贊成的,薛陸在縣城他也教不了了,他自己心裏明白,現在的薛陸學問完全在他之上了,薛陸少的也就是閱歷了。
況且在縣城是非多,還不如回村裏安安靜靜的讀上三年書,等三年後一飛沖天。
薛家上下籠罩了一層悲傷的氣氛,尤其是衆人看着薛老漢快速衰老後更加的難過,他們也怕薛老漢想不開,但錢氏已死,他們除了偶爾陪伴薛老漢外已經沒有其他的法子。
但是一個月之後,常如歡突然暈倒,找大夫一看後,診出有了身孕,已經一個多月了!
常如歡一算,恰恰是他們圓房的時候懷上的。她心裏更是哭笑不得,人家成親好幾年都懷不上,她們這就圓房了一次居然就懷上了!
原本悲傷的薛家總算有了一點喜氣,全家都道這孩子來的太是時候了,就連薛老漢精神也好了些,日日盼着小孫子的出世。
常如歡從未想過自己會生孩子,可現在孩子真真切切在她肚子裏了,本還想着還要拖三年生孩子,這下可好,不用拖了,什麽都不耽誤,三年後估計都能要二胎了!
這一年的春節,薛家很安靜,衆人只圍坐在一起安靜的吃了飯,然後在正屋裏呆坐着守歲,再也沒有那幾年的熱鬧。
小孩子早就睡了,大點的圍着火爐烤着地瓜。
常如歡懷孕精神不好,被衆人攆回去睡了,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埋怨一個孕婦不守歲了。
在地瓜香味的彌漫中,春天漸漸來了,等出了正月十五,常海生又一次踏上趕考之路,只是不知這次結果會如何了。
緊張的等了一個多月,常如歡又見到了常海生。
常海生這三年似乎沒什麽變化,但眼中的失望卻越發的明顯,他搖搖頭,對常如歡道:“爹又落榜了。”
十年寒窗,一朝科舉,到頭來還是落榜。
有錢人家的孩子有個舉人的名頭花些銀子找些人脈也就可以做官了,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卻是不能的。
“爹,您還年輕着呢,急什麽,三年後咱們一塊進京,興許就能中了。”常如歡安慰常海生。
常海生只笑笑沒有應答,他有種直覺,就是他可能這輩子也考不上了。
薛陸只聽着這話卻不好說,三年後他們翁婿倆一同參加,他怕的是他考上了常海生沒考上,這該多尴尬。
倒不是他自負,而是他的學識大家有目共睹,考上是一定的,但是考成什麽樣還不好說。
正想着,常海生突然下定了決心,對二人道:“爹不打算再考了,中了舉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