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
韓瑜那熱絡過勁兒的态度,使得坐在他身旁的妹妹韓眉面色不悅。她心不在焉去拿茶盞假裝喝水,剛好白素來續茶,兩人一碰,韓眉手裏的茶淋了白素滿頭。
韓眉一愣,遷怒起來:“你沒長眼呀,丁點大就出來沏茶,桌子這麽高,你夠的着麽!自己多大能耐心裏沒點數麽,別不知天高地厚!”
她口中吼的是白素,卻教韓瑜黑了臉。
☆、雕蟲小技
011
白素抹了一把臉上水漬,屋中衆人衣袂突然飄起!
在場無一人懂武功,便不知白素發怒時,流動的氣場足以掀翻屋頂。采薇只道是從外面吹進來,急忙跑去關門關窗。
韓瑜一邊按住飛起來的飄帶,一邊責怪韓眉:“你發什麽脾氣,這是韓園,不是自家,咱們是客人,休要讓主人難做!”
韓眉掖了裙擺坐着,負氣不語。韓瑜呀韓瑜,你也知道要臉,跪|舔的時候怎麽不知羞恥。
這時,主人韓攻發話了:“來了都是客,既然都在這了,堂兄也留下了多住幾日罷。”
韓瑜一聽轉怒為喜。他奉父親之命來拜年,原本隔天就走,韓攻這樣一說等于留客,他又多了幾日能在韓園逗留的機會,忍不住看一眼對面的謝冰卿,心癢難耐。
這話謝惟聽了也順耳,既然韓攻用了個“也”字,便表示已經同意謝冰卿住下。他也看一眼妹妹,謝冰卿面無表情。
韓攻又道:“小東西下去換件衣裳。”白素得了令,退下堂去。
暖簾降下來了,白素踏出門去,屋中狂風戛然而止。
韓攻露出狐貍般的笑容,捋了捋被吹亂的頭發。
……
午膳過後,謝惟陪着妹妹将行李安頓好,然後離開韓園。
謝冰卿去送他到門口,分別前,謝惟立在巷子口,語重心長叮囑妹妹:“小妹,你知道為兄讓你留下的良苦用心吧?你也放下架子,別那麽冷眉冷眼地對着他,縱然你有再高的美貌和才華,哪個男人喜歡看冷臉呢。”
謝冰卿神情淡淡:“難道還要我貼着他?他早就不是什麽廷尉了。”
謝惟旁顧左右,見沒有人外人:“朝廷裏有風向,皇上要重新啓用師昀表弟。”
謝冰卿不喜反怒:“當年他同安陽公主弄得不清不楚,如今才來打我的主意,我謝冰卿絕不可能主動去求着他!”
“那你也不能怪他,他也是迫不得已,皇帝嫁女,誰敢不從,何況他不是沒做那驸馬麽?”謝惟笑道,“事情過去那麽久,何必耿耿于懷;你們已經錯過一次,不要再錯失第二次了。為兄還是看得出,他對你是另眼相看的。”
謝惟走了,韓園的丫鬟們忙着收拾房間給客人騰地方。
韓園不大,謝冰卿和韓眉都住在大夫人院裏,韓瑜則過來祠堂和韓攻住一個院。白素和阿武要收拾他的房間。
韓瑜一進屋,屁股歪在太師椅裏坐下,腳一伸道:“給我脫鞋!”
白素假裝沒聽見,阿武過去幫他換鞋,室內異味彌漫。
“鏡子拿來!”
白素拿了銅鏡來,韓瑜卻不接,對着鏡子開始擠壓臉上的膿包痘子,想起方才謝冰卿那如花似玉的美貌,不由得意蕩神馳。
白素雙手舉着銅鏡手都酸了,還要面對這個一臉淫|蕩笑容的玩意,心中很是不快,幸好此時屋外傳來敲門聲,把她解救了:
“阿兄在裏頭麽?”
是韓眉的聲音。韓瑜聽了皺起眉頭:“你們兩個出去。”阿武和白素如臨大赦,一齊收拾東西離開。
韓眉進得屋來,韓瑜嬉皮笑臉:“眉眉這會怎麽過來了,叔母院裏沒人麽。”一把攬住她的腰,要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韓眉一手揮開,臉上猶帶怒氣:“阿兄今日可真熱情,都快反客為主了!恨不能将謝家表姐迎到這屋裏來罷?”
韓瑜一聽,笑容沒了:“無端端你扯卿表妹進來做什麽。”“呸,還卿表妹,那是三哥的表妹,怎麽可能看得上你,你拿什麽跟三哥比?”
這話着實讓韓瑜紮心,變色道:“我怎麽比不過他,他早就不做官了,我舉上了孝廉。以後會升到縣裏做官,然後會升到郡裏,不比他一個書院的瘋癫講席強百倍?”
韓眉聽了冷笑:“難怪義母說你沒有自知之明,三哥他當世奇才,你在他面前算什麽東西,提鞋也不配。想必謝表姐看到心中也是如是想的,所以才對你愛理不理。”
韓瑜震怒:“我什麽東西,那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你不過是我爹收養的義女罷了!真當自己是大小姐了?若非我爹心善收養了你,你早就餓死街頭了!”
韓瑜韓眉并非親兄妹,韓眉的生父和韓瑜父親韓忠榮原是同僚,韓眉失估後才被收養,并且跟着改了姓氏。韓忠榮為人忠厚慈憫,待這個養女視若己出,并為她在宗族內記名,于是族內人都知道韓眉雖是養女,地位卻同嫡女一般受寵。
可是,卻無人知曉這韓眉早已和義兄韓瑜勾搭成奸,做了悖倫之事。
故而韓眉此刻在這裏鬧,正是因為吃那韓瑜對謝冰卿大獻殷勤的醋,于是動起肝火來。
韓眉受到他一提醒,想起身世,知道自己和韓瑜的關系一旦敗露将為世所不容,頓時憂心如焚,怔怔落下兩行淚來。
這韓眉的确也有幾分姿色,韓瑜見她哭得梨花帶雨,不由得軟和了語氣,從背後抱住她:“好妹子,你只要乖乖的,阿兄和你這麽多年感情,怎麽會虧待你呢?”說着大手搓揉她胸脯,在她脖子根旁邊喘粗氣。
韓眉倒在韓瑜懷裏如癡如醉,語聲哀婉嘤咛:“阿兄……要不然,咱們私奔吧,去個沒人認識咱們的地方。”
“私奔?”韓瑜的手在她紐扣上停住。
韓眉頓感身子一涼,韓瑜已經退開了三尺。
“眉妹妹,你和我是不可能的,”韓瑜突然嚴肅了起來,義正言辭道,“我以後還要升官登臺閣,還要光耀我韓氏一族的門楣,怎能和你私奔,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呢?”
——真以為自己能登堂入室做主母了?他韓瑜怎麽可能娶這種主動投懷送抱的風騷賤貨!
韓眉愕然看着他,總算見識了男人真正的無情嘴臉,心冷得徹底。她咬緊牙關,一顆顆将紐扣系好,默然不發地推門而出。
韓瑜,我一定教你後悔!
……
韓眉怒氣沖沖回到和樂院,恰好遇上同院子的謝冰卿。
她拿着一把舊傘,立在假山峭壁前面賞梅,那一人獨自沉思的模樣也亭亭玉立,纖塵不染,仿如雪中仙子。
韓眉立在陰影裏觀察她,狠狠地揪住了裙擺。恰逢兩個婢女經過,韓眉往廊柱後面躲了躲,聽見那兩名謝冰卿的貼身婢女靈芝和連翹悄聲議論:
“姑子又在惦記韓三郎了,每逢雪天便拿出那把舊傘來看,還記着當年的好呢。”
“你以為呢,姑子今年推了多少門親,不就為了等那負心薄幸之人麽。這可恨的人,耽誤我家姑子多少大好韶光。”
“不過這些年韓三郎不也沒娶麽,想來一定也是對咱們家姑子有意的。不過今天白天我觀察他,好似心高氣傲,不是肯輕易朝人低頭的人。”
“那怎麽成,他這樣的男人就應該殺殺他的威風!讓他對咱們姑子磕頭認錯才能和好,不然還以為咱們謝家好欺負呢。”
韓眉聽着,心中何其羨慕這種彼此唯一的感情,韓攻雖然颠倒張狂,但他比起虛僞的韓瑜來,的确是一個正人君子……只恨自己生來不幸,遇到的是韓瑜。
韓眉本想躲着謝冰卿走,可不料越是冤家越要碰頭,晚飯的時候,謝冰卿掉了一只玉簪,兩個丫鬟把客堂搜了個遍,韓瑜更是殷勤萬分,大聲吆喝使喚韓園的丫頭們幫忙尋找,最後竟在韓眉腳下尋着。
韓眉拾起玉簪,交給謝冰卿。
韓瑜皺眉厭棄,認定了韓眉做手腳:“早看見怎麽不說,害得這麽多人費周折。”“我也是才看見……”
謝冰卿的丫鬟靈芝道:“也不怪姑子,那簪名貴,乃家傳寶物,的确看了使人眼紅。”
韓眉頓時臉色難堪,正欲辯解,謝冰卿冷冷呵斥:“休要胡說。找回來便罷了,此事不準再提。”
那意思,仿佛便是好心在幫助韓眉遮醜一般。
韓眉氣得飯也沒吃便匆匆離開。
她悶悶不樂,經過西院的時候,聽見裏頭哭聲一片。秦姬正在罵兒媳翟氏。
韓眉駐足聽了一會兒。原來西院的通房丫頭素娥前幾日挨了罰,沒想到居然流了胎,衆人才知曉她懷有二郎韓籌的孩子三個月了,還險些鬧出人命。秦姬正盼着孫子,就這麽打沒了,雖然是自己下令用的家法,但是卻恨兒媳翟氏肚量狹小給素娥小鞋穿,就這麽罵上了翟氏。倒是夫人知道以後,命二郎一定要将素娥擡妾,素娥這麽多年的念想終于實現了。
韓眉聽了一陣,突然不知哪裏受了啓發,謝冰卿不是心心念念韓三郎麽,既然這賤人害得自己和韓瑜反目,那自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傍晚,韓眉過來給韓瑜送茶解乏,韓瑜只當她來求和,愛理不理,韓眉并不糾纏,自動退了出去。
臨走時,她來敲對面韓攻的們,門打開,出來一個白白嫩嫩的小丫鬟。
白素仰起頭:“有什麽事。”
韓眉一怔,探頭探腦朝屋裏望:“你們少主人呢。”
“洗澡,你有什麽事告訴我便可,我知會他。”
韓眉又是一愣,想了想,俯身道:“這是我親手沖的花茶,想給三哥喝,既然他不方便,你替我送過去吧,趁熱飲下,暖身養胃。”
白素江湖手段何其老練,一聞那茶中氣味,心底通透如鏡:“哦。”
她一轉身,“哎!”又被韓眉叫住。
韓眉不大放心:“你一定要親手端給他喝啊。”
“哦知道了。”門砰一聲關緊。
韓眉在外面愕然惱怒——好一個沒規矩的臭丫頭!
……
進了屋,韓攻正躺在巨大木桶中洗澡,阿武給他搓背,室內暖香輕盈。“剛剛外面什麽人來。”阿武扭頭問。
“眉姑娘,”白素将茶端到韓攻面前,“她說一定要我親手端給你喝這碗春|藥。”
室內一片死寂,連阿武搓背的水聲都沒了。
韓攻美目呲張:“……啥?!”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周二見~!
大家給我留點言呀,會不會覺得進度慢呀這些的,我好久沒寫文有點沒自信哎哈哈
☆、第一次變身
012
白素一本正經道:“春|藥啊。”
韓攻:“……”
純潔的阿武問道:“少主人,你病了?那這藥得趕快吃。”
“我他媽吃了才叫病得不輕!”韓攻唰啦從水裏站起來,抄過碗,手一伸,在窗外倒掉了。
“今晚我睡你屋。”韓攻指着白素,水珠順着他颀長的身材往下滴。白素愣了愣,又聽他補充:“你睡我屋。”才舒了口氣。
當晚,韓攻和阿武便搬去了偏房,白素頭一回住主屋,見那四壁清曠,高床軟枕甚是舒心惬意,不免身心放松,坐在床頭摒心靜氣練功。
那被封鎖的三處穴道依舊緊如枷鎖,白素幾度運功沖穴,終是無功;她不甘心就此失敗,強行再提真氣,加倍了沖穴的力道。
突然,體內轟然一響,一股如魔似狂的力量陡然生出,在體內橫沖直撞!
拆骨之痛加諸全身,白素力量失控,煎熬得直受不住,一頭栽倒在床。
昏昏沉沉之際,忽然耳邊傳來似有若無的聲音:“三哥,三哥……”
起初以為是幻覺,直到那聲音由遠而近。
吱呀一聲,卧室的門被推開,一女子輕衣薄帶,悄悄潛入房中。
月光朦胧照着她的影子,不是韓眉又是誰?
這韓眉自打看出那謝韓兩家有聯姻之意,便一心要勾引韓攻,來惡心謝冰卿,以報她誘走義兄韓瑜之仇。她本是個撿來的養女,自小心态偏激,行動也甚為大膽,白天下了藥,晚上便來誘惑韓攻,簡直将畢生豁了出去,絲毫不計那後果嚴重。
她掩上門,抹黑來到韓攻床前,已經充滿了複仇的快意和興奮,口中嬌聲道:“三哥,你熱不熱,我替你解乏……”
韓眉雙手伸出,沒想到卻摸到一對柔嫩彈軟之物,豐|腴細膩,滑不丢手,竟是個冰肌玉骨的尤物。“……三哥???”
啪!
她驚呆之際,臉上挨了響亮一耳光。
“放肆,下作!”
黑暗中,響起來的居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韓眉驚得全身汗毛管子倒豎起來。
躺在韓攻的床上,難道是未來的細君?韓眉魂飛魄散,更怕招來旁人,當即奪門而出,連門都忘了關。
白素躺在床上無力掙紮,她全身乏力,骨肉撕扯一般地疼痛,月光從門裏照進來,忽然間她看見了自己的身體,不由得呆住了——
修長筆直的一雙腿,和冰雕玉琢的一對雪峰……白素驚得忘了疼痛,一下子坐起。
漆黑如墨的長發流淌在細膩的肌|膚上,俨然是從前那副成熟妩媚的女人身體。
驚而轉喜,白素激動萬分——
她成功了!
方才沖開了穴道,她破除了體內的魔障,使得自己變回了原來的體态。
白素狂喜不已,第一反應要離開這裏,剛站起來,便一下子跌倒在床沿。這才發覺自己因為運功過度,此刻全身乏力。
她掙紮了幾下,走到門邊,卻又昏昏地摔倒,背後一痛,心中卻甚是驚慌——
糟了……她沒有力氣了!
心中掠過不祥的預感。
白素暈過去之前,腦海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是:我的衣服還沒有穿……
可別教人看見……
……
翌日,天光大亮。
白素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
雙手一摸,胸口硬如鐵板,坦蕩得一馬平川。
悲痛欲絕——本座的胸呢?!
“你醒了啊小不點。”門一推,韓攻端着碗進來,他居然只穿了一件單衣。
白素驚得頭皮一炸:“你來幹什麽。”低頭再看自己,所幸衣衫完整,可是,為什麽還是那矮矮胖胖的六歲小童身體?
難道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個夢?
白素困惑。
韓攻把桂圓粥放在床頭邊櫃上。“喂你吃東西啊,謝你替大爺擋災。”
白素不解。
韓攻坐到床邊,搖頭啧啧:“我艹這韓眉也太主動,昨夜居然将你衣裳撕了個稀爛,伯父他斯文得體,怎麽養了個什麽洪水猛獸的女兒出來。”不由感慨萬千。
他看來絲毫不知道白素昨晚變大的事情,當他回到房間時,白素已經縮小回到了原來的身體。
所以,他只當白素那一身被漲裂的衣裳,是被韓眉撕開的。
白素心驚肉跳,又兼萬般失望——怎麽會如此,明明運功沖開了穴道,卻怎麽還是變回了現在小孩的身體呢?
她正驚疑不定,頭被韓攻的大手按住了,他将瓷碗遞過來,帶一絲笑意的眉眼甚是溫柔:“吓壞了吧小不點,先喝了壓壓驚。”
白素的确受驚不輕,腦中一直在想昨晚的事情,她接過粥埋頭便喝,掩飾心中的不安。
又聽他和聲細語道:“昨夜之時不可對旁人提及,明白麽?”
白素奮力點點頭,打死也不說。腦子裏全是那得而複失的胸。
……
這事發生過後,韓攻倒也十分沉得住氣,一切若無其事,白天在客堂內一家人吃飯遇到韓眉也不動聲色。倒是韓眉心中有鬼,不敢正眼來看他。她想起昨夜的女子,也是驚疑不定,不知道是哪個府裏丫鬟和三郎私通。
想來也有點妒忌,那一碗藥居然被中道截胡,成全了別的女人。
不過,即便自己勾引韓攻成功,韓園也絕對不會接受她這樣身份的主母,哪怕是個妾氏,也不會給她做,反倒會讓兄弟兩韓之家反目,謝家卻沒什麽真正損失。她冷靜下來想到此處,又覺得甚為驚險和幸運,只怪自己恨謝冰卿紅了眼,一時沖動險釀成大錯。
不過,這件事韓攻定然知曉了,韓眉自覺無顏面對,次日便推說身體不适,辭別離開了韓園。韓瑜正好嫌她礙事,樂得送走了這個義妹。
雖然韓眉走了,不過大抵是昨夜之事讓韓攻生了戒心,于是加強了祠堂的守衛,多弄了兩個門房,又加了一個巡夜的護院。
阿武懵懂不知內情,還傻傻來問韓攻:“少主人為什麽突然加這麽多人?”
韓攻信口胡謅:“祠堂鬧鬼,怕女鬼來纏人。”
阿武吓得臉色煞白,韓攻輕哂一聲,拿起《妖精志怪》圖冊,啧啧,真有女鬼還清淨了,有時候女人讨嫌起來,比女鬼還煩人。
白素經過頭一回的變身,心中總歸存疑,夜裏關起門來修煉,才摸出其中門道。原來她舊傷在她體內沉疴頗深,功力始終不能恢複完全,于是沖穴不能完全沖開,只得暫保一時的通暢,于是每當沖開穴道氣不受阻之時,身體便能恢複原形。而撐不過多久,氣穴閉合,又會變成小孩的軀體。
這事兒得耐心。白素琢磨着,等她調養好了身體,把過去的內功修補完全,便能夠徹底沖開穴道。
于是她安分在後宅做起了勤勉的小丫鬟,每天早一點完成份內的活計,便能多一點時間練功。加上韓園裏的夥食也好,不會在吃喝上虧待下人,白素三餐認真吃,早起又早睡,那轉眼半個月過去,精神氣大有好轉。
正月十五乃是上元節,韓府上下都熱鬧,丫鬟們都忙着紮花燈。
這日白天天氣晴好,太陽難得一見冒頭,照得天井院裏暖融融的,白素在月臺上支個馬紮,坐着看采薇裁紙片剪花燈樣子,馬耳東風地聽她的手工教學,心裏還在琢磨昨天晚上運氣的一招功法門道,不由得并攏兩指,比了一個劍勢。
手才伸出去,就給采薇在上面挂了一個細紅繩流蘇串:“拿好了,一會兒幫捋燈穗。”
白素很洩氣——殺雞焉用牛刀,這只手,過去可是拿來削平了不少武林大派的山頭呢,你給我拿來挂小玩意。
話雖如此,可不一會兒,白素還是邁開了小短腿兒,在院子裏跑來跑去給采薇拿東拿西,忙得像一個小學徒。
忽然垂花門裏來一行人,險些撞個滿懷,白素輕巧一旋身,側身避了開去。
丫鬟靈芝沒剎住,往前一栽穩住,罵道:“不長眼呀,我們姑子的路都敢擋,活不耐煩了你!”再定睛一看對方是個矮矮的小丫頭,一雙妙目緊盯自己,不覺一愣。
這小孩雖小,氣質卻陰柔冷豔,眼中竟還有幾分說不出的鋒利。靈芝被白素盯得很不舒服,正要繼續罵,被連翹拉了一把:“跟小娃兒計較什麽,別惹事給姑子添煩,你忘了咱們來幹什麽的了?”靈芝便哼了一聲閃開,和連翹趾高氣揚地走開。
這兩個丫鬟正是為了主人謝冰卿來找韓攻,人說物似主人型,那謝冰卿素來高傲,這兩個丫鬟也頗得精髓,聽見阿武出來轉達韓攻的意思說不去,便一個叉腰一個抱臂地揶揄開了——
“擺什麽什麽臭架子呀,真以為還是京官呢?”
“本來就是你們家主母的意思,讓韓三郎帶我們家姑子去逛元宵燈會;話是你們說出來的,去不去就自個看着辦吧,到時候傳出去韓家人言而無信,可別怪旁人多嘴。”
“颠三倒四,不識禮數,哪裏配得上我們家姑子?還真給臉了!”
一人一句,把嘴笨人鈍的阿武說得蒙圈。兩個丫鬟大獲全勝揚長而去。
“小武哥,喝水。”
阿武擦擦腦門上的熱汗,從白素手裏接過水:“謝謝啊。”
白素問:“那少主人晚上還去不去。”
“去。”阿武還沒回答,門忽然打開,韓攻掂着一杯漱口水從踏出門檻,仰天咕嚕嚕嚕在嘴裏盥了一圈,噗地噴在廊邊的老月桂樹下。
他又是那樣,披頭散發,胡亂穿件單衣就走出來了,露着清晰流暢的鎖骨。
韓攻用手背抹抹嘴,翹起一根手指頭,修長又瑩缜:
“阿武,你去把胖子老蔡老程全部叫出來,這些女人不是愛逛麽,今晚老子給她來個大聯歡。”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
第二次變身,被韓攻摸到了胸……(=)
☆、天外飛仙(上)
013
元宵之夜,全城張燈結彩,亮如白晝。
謝冰卿拉長臉走在火樹銀花的大街上,左右兩個丫鬟面如鍋底灰,和她一齊朝前盯——
今晚,韓攻的确是如約前來了,可是他不但帶了自己的書童和丫鬟,還把溫越程放蔡季全叫了出來,四個狐朋狗友勾肩搭背,那叫一個精神煥發,又吃又逛,還沿路亂抛媚眼調戲街邊小姑娘。
剛巧一個豐|乳肥|臀的美女經過,韓攻嘬起嘴兒吹了個口哨,美女紅着臉掩面快走,到了巷子口,還停下來回頭看他不住——這公子怎生這般眉目似畫過目難忘,雖然臉上害臊,心中卻如小鹿亂撞。
其他人發出一陣無恥哄笑,連白素聽了都覺得着實欠捶。
謝冰卿更是越聽越着惱,盡管是她非要跟着韓攻出來玩,但此情此景,讓她覺得韓攻簡直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她叫住前方白素:“你去告訴他們幾個,我走累了,我要休息。”
白素将謝冰卿的意思轉達給韓攻。
韓攻挖挖耳朵,像吹風一樣把白素的話吹走,繼續大步朝前。
謝冰卿見狀揚聲叫道:“韓攻,我若走累了,就回府找你侄子玩耍去!”
韓家的嫡長子名喚韓遲,也是韓攻的長兄,兩人感情極好,曾一起入京求學;可惜韓遲英年早逝,留下一個遺腹子,生母也不知去向,身世凄涼的很。韓攻平日最疼這個小侄子,從不提起他生父母的往事,以免小娃兒家傷神難過妨礙了學業。
謝冰卿這一叫,頓時戳中了他的死穴。韓攻回頭,捋起袖子叉着腰,細致的眉眼十分不耐。
謝冰卿頗為得意地朝他一看,停下腳步,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逼他抉擇。
程放看見情勢不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來打圓場:“師昀,我也走得腰酸背疼,上去喝口酒解乏罷。”
溫越對謝冰卿有點偏見,這會兒瞪了程放一眼,頗有責怪之意——你特娘的一夜跑遍東山山頭殺馬賊的時候怎麽不喊腰酸腿疼,在天香樓五陵少年争纏頭的時候怎麽不喊腰酸腿疼,現在一個小娘們兒逞威風了,就來給我裝腎虛,憑什麽讓着她?一臉欠收拾的叼樣兒!再說了,現在就教唆師昀給她低頭,以後還怎麽振作夫綱?
話雖如此,還是跟他們一行人找了個酒樓,上去包了個雅間。
這獨步天香樓說是酒樓,也一半一半兒,老板拓展業務兼做青樓生意,後堂園子裏還有三棟樓,養了各色歌伎舞伎,有紅倌也有清倌,夯不啷當加起來百來號人。
溫越手筆大方,一般出來都是他請,他嫌那光喝酒吃茶太悶,大把撒錢叫了四個歌舞伎上來表演助興。
繡簾一動,抱着樂器進來的四個花姐個個頗具姿色,謝冰卿的丫頭靈芝看了,頓時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吃腿兒飯的臭彩旗,來這腌臜地方真污沒了我們家姑子的眼睛,咱們走!”
聲音不小,一下子傳到四個花姐耳中,這些人都是清倌,雖然在歡場混跡,聽來也甚覺誅心,頓時笑裏多了幾分辛酸尴尬。
靈芝才義憤填膺地立起來,突然發現在座的幾位郎君無一人起身,甚至連自家的主人謝冰卿也一動沒動,眼睛只盯着韓攻看,頓時氣氛尴尬。
做東的溫越目不轉睛,眼裏瞅的卻是那花姐們,閑來把玩手中酒杯,道:“不中意留的可以滾,別逼大爺扇你嘴巴。”其他三位郎君也均目不斜視。
他們不過是以沉默表涵養,其中意思也很明顯——主子們在這裏,哪裏輪到你一個猖狂奴才說話,自覺點兒吧。
靈芝發覺自己這一站,居然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臉色刷地煞白,起身離開也不是,坐下去又更難堪。
這會兒,比她更難堪的是謝冰卿。溫越數落她的人,等于當衆下她的面子。好歹也是韓攻的朋友,以後兩家還要經常走動,難道這幾個娼妓卻比自己重要?
更可惡的是,韓攻坐在那裏,美目低垂,波瀾不驚,一句話都不幫她說。
謝冰卿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正要張嘴說話,忽然琴聲響起。
琴姬把弦兒一撥,彈琵琶的掄指掃搖,旁邊一支洞簫悠聲相應,打鼓的花姐兒則足踏金蓮,步履生塵,手握鼓棒飛身躍出。一曲華麗的歌舞就此開始。
——适時地将謝冰卿的聲音壓了下去。
靈芝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終于在音樂聲中坐下。
那舞姬名喚綠蟻,乃是老板費重金從建安郡購來的牌面兒人物,天香樓的鎮樓之寶。她在建安城時已憑舞技聞名,此刻拿出看家本領,揚眉轉袖,如彩雲招搖;釵腰纓擺,又如嫩柳拂水,将一支舞跳得如同輕盈若飄。
溫越大叫了一聲好:“想不到在此能看到如此精妙絕倫的舞姿,勝似天外飛仙!”謝冰卿主仆鄙夷地不做聲。蔡季亦擊掌贊道:“确實無、無與倫比。”
溫越見程放在一邊喝酒笑而不語,不由得用胳膊肘推他一下:“怎麽的,不好了?”
程放練武多年,此刻正發散思維,心中想的是這女子雖然身段輕盈,但畢竟沒有武功,若能夠既通曉舞蹈,又學會輕功,融會結合表演出來,那才叫真正的月裏婵娟、天外飛仙。
不過他不好說出來,否則以溫越和韓攻的為人肯定叫他當場來段豔舞,還是不要給自己挖坑了。于是抿着笑容不說話,反倒讓溫越等人更好奇。
韓攻在旁剔牙:“他笑你見識短,定是又想起哪個相好的了。”
溫越白眼朝天,不過也不得不承認程放的女人緣就是好,屬于迎面走來就會讓人渾身發麻不知所措的男人,摘過的肚兜比他溫越穿過的褲衩還多,心中一邊妒忌一邊慷慨拿出了錢袋,将一打銀票推到桌邊,給舞伎四人看賞。
靈芝和連翹看那賞錢之豐厚,心中俱是驚訝,臉上卻又嗤之以鼻,覺着這銀子到了髒賤之人手中,也變得又髒又賤了。
按慣例,客人打賞以後,舞伎們都要上前敬酒謝客。
那綠蟻袅袅婷婷前來,以目光掃過在場衆人,見那四子之中,溫越富貴,蔡季斯文,程放俊朗,韓攻貌美,神色間便多了三分恭敬,大大方方施一禮:
“原是颍川四大才子大駕光臨,真教奴這陋室生輝,來,翠兒,快将我床尾那壇酒取出來招待貴賓。”
溫越看她聰慧玲珑,素未相識便一眼能認出在座四人,便率先喝了她的酒;韓攻、程放、蔡季一一飲過,蔡季還紅透了臉被酒嗆到,不住地咳嗽,幾個花姐又忙着遞茶水給他解圍。
敬到謝冰卿面前時,謝冰卿不接,丫鬟連翹替主人發聲道:“我家姑子不喝那不幹淨的醪物,只飲清茶,你去取茶來。”綠蟻立即讓旁人沏了碧螺春上來。
茶端到面前,謝冰卿仍是紋絲不動,綠蟻賠笑道:“寒舍簡陋,招待不周,如有輕慢之處請姑子見諒……啊!”
她話音沒落,靈芝便抄起茶盞迎頭潑去。
白素原本在邊上和阿武嗑瓜子兒,在旁邊看到,順手飛出一粒葵花籽。
原本她早已計算好路線,這一粒葵花籽過去,必定能夠彈飛那盞茶。
誰知道幾乎同一時間,另個方向飛來一顆花生米!
葵花籽和花生米先後打在茶盅上面,微不可聞的兩聲細響,茶盅改變了軌跡,偏離綠蟻的面頰,卻潑在了她的手上。
一時間,茶水飛濺。
白素回頭,程放也在看她;兩人對視良久,互相窺見對方武功一點門徑,卻又不知其深淺,彼此都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這一細節發生太快,在場的其他人并無察覺,都關注着綠蟻。
綠蟻淚水盈眶,捂着右手彎下腰去。
溫越來看綠蟻手背,只見被燙得腫起大串水泡,不禁呲張眉目,呵斥靈芝:“你作死呢?”
靈芝見他樣子可怕,吓得直往謝冰卿身後躲:“姑子,他兇我。”
謝冰卿起身朝溫越施一禮,不緊不慢道:“我的丫鬟行事魯莽沖動,我替她陪個不是好了。”靈芝在後面直撇嘴兒,只覺得為了一個勾欄女子,居然要自家主人屈尊降貴,真乃萬般的委屈。
溫越這個人,要說風雅也風雅,文章詩歌信手拈來,還寫得一手鐵畫銀鈎風骨健壯的好字;可是要說粗俗也粗俗,平日裏看他樂呵呵笑面佛還開個書院掙錢數錢和氣生財的樣子,一旦真的生氣起來,那就換了張九天神佛都變色的臉——他用手指着靈芝,惡聲惡氣,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從牙縫裏頭擠出來:
“老子今天不在這裏跟你們鬧,是因為給韓師昀面子;別把我惹毛了,火起來老子女人一樣打!”
他的手指頭雖然指向的是靈芝,可是隔着一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