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徹底說開

安德烈和蔣奕恪的到訪, 還是給沈謝兩人生活帶來了變化。謝瑜關注兩人的口味, 便提前拿了些菜式供兩人選擇,可惜蔣奕恪和安德烈竟然在口味上完全不同。

兩個人糾結來糾結去, 耗了半天, 沒圈出幾道菜來。

安德烈想試探出蔣奕恪的喜好,繞過了自己愛吃的幾道菜, 就三翻四次地問蔣奕恪意見。蔣奕恪明白自己在給謝瑜添麻煩, 幹脆少說少錯, 安德烈點什麽, 他就禮貌性附和幾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在互相遷就,謝瑜覺得好笑,暗自記下了兩人偏愛的菜式,看向沈祁,交換個眼色。

謝瑜有沈祁幫忙,從沒擔心菜肴會做得慢。難得好友到訪, 不滿足他們怎麽行。

等蔣奕恪和安德烈“友善客套”完,謝瑜都已經開始熱鍋放油了。

蔣奕恪坐上把臺, 眼巴巴地往鍋裏瞅着。謝瑜抽空擡頭,挑一了眼, 看蔣奕恪的樣子, 真像只安穩等食的呆兔子。

看自己暗戀對象坐定,安德烈很快也黏了上來, 被香味所吸引, 視線從蔣奕恪臉上移開, 也開始盯鍋。

謝瑜哪見過這架勢,笑得都有點憋不住。他加快手速,時不時接過沈祁遞來的配料和食材。

“阿瑜,你和沈導,真有默契。感覺配合着,做出來的飯菜都能很好吃。”蔣奕恪手肘撐在桌面,滿臉羨慕,“廚房裏,每次兩個人都在嗎?”

安德烈被蔣奕恪的玩笑話逗樂,捂着嘴臉撇向旁側。謝瑜不知該如何作答,他明白蔣奕恪在知道自己要來之前,就有把《三十天》來回看過好幾次,這時說這話,無非是想抛出話匣子,帶動氣氛。

不過蔣奕恪這話也提醒了他,不只從《三十天》,早在他借暖宅之名去找沈祁蹭飯時,沈祁就一直守在他身邊,要做事的話,總不會缺席。

謝瑜低頭,含蓄地無聲笑了下。

沈祁經過下午草坪同眠後,一直在關注謝瑜的表情。聽了這話,又觀察到謝瑜的表現,心情馬上就更好了。

“飯菜的确很香。”沈祁難得主動開口。

安德烈被喂了滿嘴狗糧,當下就不幹了,“老沈,夠了啊。我跟你講,我現在拳頭可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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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節目之前,有看網友對你們的評論。”蔣奕恪興致昂揚地點開光屏,伸直手臂,把自己先前預存好的一張截圖放給沈祁和謝瑜看。

謝瑜在料理魚肉,此時正好合上了鍋蓋,便微揚起下巴,向前傾身想要去看。

沈祁不急着看,只站近謝瑜身邊,伸手把謝瑜即将掃到爐竈邊的衣角給擰進了手指間。

光屏上那條評論字數不多,謝瑜看得很快。

“無比感激:純路人,就想提一個問題,大家都知道,沈祁和謝瑜本就是網友強行湊到一起的,會不會節目結束,拿到節目酬勞,就一拍兩散?陪伴,無論小到家務和烹饪,還是大到榮辱和風波,貓魚到底能不能長久?希望他們能走遠。”

他看完怔住,反應過來後只聳肩。

“實話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謝瑜摸了摸脖子,也不準備去接蔣奕恪手裏的光屏。

暖黃燈光裏,他看着這條評論,生生冒了一背冷汗。

他沒有忘記原身背負的使命,也知道自己已然和騰飛,也和整條黑色利益鏈脫離不了關系。泥足深陷的當下,他是決計不敢說“長久”一詞的。

他明白節目想要怎麽樣的效果,但沈祁就在身邊,他發現自己謹慎到瞻前顧後,根本無法輕易去許諾什麽。

沈祁見謝瑜神色不對,連忙湊上去看,看完之後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應過來了,直接扭頭看向謝瑜,語氣認真,“如果你需要的話。”

他說完一遍,還嫌自己表态不夠明确,又重複了一遍,“只要你需要我的話。”

謝瑜眨眨眼,只笑了下,沒搭話。

“哇哦表白神句,好浪漫!只是……兩位,鍋要糊了。”安德烈也注意到謝瑜的不對勁,趕緊救場,指了指面前的鍋。

謝瑜抓住機會,用烹饪打斷了閑聊的節奏。

沈祁沒收到回應,沉默着繼續做手上的事。他面上不表,但實在難以往臉上扯幾分笑意。

廚房裏的氛圍一下就變了,蔣奕恪借評論引話題,也是節目組事先授意過的。見此,知道自己辦事不周全,咬牙向安德烈投去一個謝謝的眼神。

安德烈很受用,但礙于氣氛,愣是把心頭的雀躍給壓下了。

從蔣奕恪提問,一直到安德烈提醒謝瑜注意看鍋,前後不過一兩分鐘。放在其他時段,便是轉瞬即逝的小片段,但晚間正是直播頻道裏觀衆數量最多的時段,不少人就注意到了謝瑜的反常。

“這兩人又怎麽了,剛才還甜甜蜜蜜的,現在就……”

“謝瑜為什麽要猶豫啊,平時都那麽會說話,場面話這下就不會說了嗎?”

“如果沈導直接給肯定的回答,我還會覺得太假,但這麽說,我真的覺得沈導對他和謝瑜的關系,是走了心的。”

“我覺得謝瑜沒問題,是誰都會遲疑一下的。都不是孩子了,肯定有顧慮。”

“就沒人覺得那個問題問得刁鑽嗎?那種問法,不如直接去結婚好了。”

“那個評論也說得沒錯啊,是現實,觀衆那麽說也沒惡意。”

網上在如何議論這個話題,房裏的四人都默契地再不提及它來。謝瑜炒好菜,情緒也收拾好了,整個人變回溫和而沉靜的狀态。大家在餐廳就餐,氣氛重歸友善。

不少網友從《三十天》開播便追着看到現在,看着謝瑜的表情,都品出些門道來。

“之前覺得謝瑜性格變好了,現在也發現,這麽多風波之後,謝瑜還是會有時候情緒低落。”

“謝瑜再不高興,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只是情緒哪能完全掩飾住呢?”

“有種有氣無力的疲憊,很難去形容。倒是和沈導相處時,會明顯要心情好些。”

“謝瑜其實比以前好很多了,但還有點內斂,要是和蔣奕恪性子中和一下,會不會好些?”

謝瑜吃完飯,剛想收碗,就被沈祁截走了活兒。他抿了下嘴,說了聲謝謝。

沈祁背對着謝瑜,只嗯了一聲。

謝瑜招呼兩位客人往客廳走,壓抑住想要回頭看的沖動。

他在想自己是否在先前有讓沈祁沒面子,但這時都飯後了,再去描補解釋,未免太過刻意。

謝瑜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今天在草坪上曬過頭了,還是被襲之後沒休息好。他坐在沙發尾端,剛想問安德烈和蔣奕恪晚上想做什麽,就聽到蔣奕恪驚呼一聲。

“哇!阿瑜……”蔣奕恪視線從光屏上移開,滿臉詫異,剛想開口,餘光瞄到正盤旋在屋內的鏡頭,不着痕跡改了口,“我晚上在你這兒睡不了了。”

謝瑜一愣,“怎麽了?”

“你看,工作安排呢,完全推不掉。”蔣奕恪一副懊惱的表情,把光腦遞上。

謝瑜完全沒想過蔣奕恪要讓他“驗證”真假,但蔣奕恪遞來了,他不接也不好,當下便拿住,目光向下掃,一瞬間緊縮了瞳孔。

光屏界面是微信私聊,聯系人名字是蔣奕恪經紀人。

謝瑜也認識這位周姓經紀人,他待人真摯,不是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周爸爸:奕恪,收到信息趕緊回複下。今天中央警署去了不少圈內企業,三大經紀公司都在列,還是重點對象。據說是稅務稽查,你得趕緊回來,做好随時配合調查的準備。”

“周爸爸:謝瑜那裏你就找個理由說明一下,我們事後再專程道歉。我猜他等會兒都得動身回來,騰飛據說情況比較複雜。”

謝瑜看得久了點,蔣奕恪經紀人又發來了第三條信息,重複了十幾遍的快回複,接着直接打來了通訊。

謝瑜擡頭前就平複好表情,只當蔣奕恪确實是工作需要才回去。他趕忙将光腦歸還蔣奕恪,點頭表示能理解,擡手示意蔣奕恪去其他位置打電話。

蔣奕恪擺擺手,直接挂斷了手上的通訊請求,站起身面向鏡頭,表情笑中帶着無奈,“事出從急,也細說不來。原本說好的要在度假村過夜的,對不住大家了。”

“沒事沒事,趕緊去吧。”謝瑜看了眼自己放在餐桌邊的光腦,知道這事牽連甚廣,也不敢讓蔣奕恪耽擱,忙讓他趕緊去收拾随身物品。

沈祁從廚房出來,便看到了客廳蔣奕恪匆匆在收拾袋子,“沈導,臨時有事,對不起!”

沈祁颔首,疑惑地眼神看向謝瑜。

謝瑜知道沈祁的意圖,但鏡頭下不方便多說。他剛下扯個理由,就聽到一直坐在沙發上的安德烈的聲音。

“阿瑜,老沈……我可能也得先走,集團臨時會議。這加班什麽的,太累人了。”安德烈笑得略帶尴尬,視線掃過沈祁,只意味深長落在蔣奕恪身上,“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沈祁皺起眉頭,看蔣奕恪和安德烈一個兩個急着要離開,覺得事情不對。謝瑜站到玄關,借着送人出門的動作,順利看到了院門外懸停在空中的飛行器。

謝瑜不動聲色,了悟,原來節目組也收到了消息。

蔣奕恪這個關頭,也沒心思和安德烈鬥氣,只胡亂點了點頭,往外走的同時也不忘記拍下謝瑜肩膀,“養病期,要多注意身體。”

蔣奕恪話說得含蓄,謝瑜在知道前情的情況下,聽得明白。他垂眸應下,笑着送人出門。

直播頻道裏的觀衆完全看得稀裏糊塗,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半個小時前還吃得好玩得好的兩個客人,前後腳要離開。

“這是出了什麽事嗎?還是巧合?”

“覺得不太可能是湊巧,蔣大影帝也是娛樂圈的人,安德烈也算半個娛樂圈人,急事要走,八成和圈子裏有關系。”

“騰飛這幾家公司先前不是被警方約談了嗎?娛樂圈偷稅漏稅終于被坐實了?”

“前面的,如果真是這個,沈導和阿瑜為什麽沒接到消息?”

“真要如此,《三十天》請的歌手導演、演員明星都得被牽連。這次稽查範圍,不是說占了娛樂圈八成的産業嗎?”

鑒于沒确切消息透出,星網上輿論雖在發酵,但還未指向具體企業的個人,媒體雖都報道了,也不敢胡吹,拿着還未定性的案情大肆做文章。但在《三十天》的直播頻道裏,兩位嘉賓接了消息臉色都不好看,二話不說就要離開,已然引起了觀衆的注意。

他們發着彈幕讨論,還沒能深入推理,就看到《三十天》直播畫面響起了主題曲,旁白女聲插入,直言節目收到臨時調整的通知,敬請觀衆期待後續節目。

《三十天》直播頻道斷線,無數觀衆還在狀況外。

二層小屋裏,飛在沈祁身邊的鏡頭垂落到桌面,頂端代表工作狀态的指示燈熄滅了。

謝瑜折回屋裏,一路心思重重,也沒注意到身邊的鏡頭,已經先他一步飛回房內。

他走進客廳,發現沈祁已拿住自己的光腦,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

謝瑜想去餐桌邊拿光腦,視線掃過茶幾,才發現沈祁已經替他把光腦拿過來了。他低聲說了句謝謝,很自然地拿起了光腦。這才發現兩顆鏡頭已在休眠狀态。

他點亮光腦,果然就看到了無數條新信息。

信息大部分來自周城,內裏描述的細節,大致和蔣奕恪經紀人所說一致。周城在最後還強調,《三十天》制作方有緊急聯系他和其他嘉賓的團隊,考慮到嘉賓身份,已達成意向,必要時刻會暫停節目進程。

謝瑜苦笑,給周城敲字,告訴他節目組已經終止拍攝的現狀。

周城很快就撥了過來,語氣急促。

“謝瑜,你準備一下,問題比較棘手,你應該是要回來一趟了。今天騰飛不少高層已被傳訊,到晚間,大致可以确定,事情嚴重程度,不只波及高層。”

“我……好。”謝瑜想多問幾句,但礙于沈祁在身邊,不知該如何開口。

“不方便說話?身邊有人?”周城心思活絡,也反應過來,“阿瑜你也不用慌,回來只是方便配合調查,沒有別的意思。我們的所有合同,不管是不是明面上的,都從支付方直接對接騰飛,除了勞務合同,其餘報酬我們都沒拿到過,所以完全不用怕。流程我把關着呢。把手頭事情都停一下,準備好了就和節目組說下,他們派飛行器來。”

謝瑜嗯了下,收線。

他迫使自己了冷靜下來,去思考接下來的對策。原身鋪排多年,全然是把自己當成騰飛的手中劍。如今騰飛被查,他自是逃不脫幹系。

雖被牽連,但只是确如周城所言,原身十年演藝生涯,合同多簽的情況不在少數,資金被騰飛嚴格把控,根本沒流到原身團隊手中。若說偷稅漏稅,他既不是負責人,又不是經手人,更不是利益收益方。頂多算個相關人,依法追責,八成輪不到他。

謝瑜不害怕被傳訊,他只在思考另一個安全問題。

原身出事,謝瑜還對騰飛抱有僥幸,覺得騰飛高層或許沒察覺到原身的手段。但東磁活動被襲後,謝瑜再不敢這麽想。他想,既然有可能已暴露,不如趁着這次稽查,把自己摘出去,先保住這條命。

可要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今後就難以接觸到騰飛機密。原身努力多年的真正目的,有可能功虧一篑。

或許,被懷疑了的他,本來就已接觸不到機密了……

謝瑜心電急轉,想得頭疼。他思緒有點亂,剛想揉額頭清醒下,就聽到了身邊人的聲音。

“謝瑜。”沈祁聲音放得很低,語氣很輕,但分外有力。

謝瑜看過去,發現沈祁已經側過身來,緊繃着臉,手放在膝蓋上,一副有話要講的姿态。

“我記得我有提示過你,讓你想為什麽我會知道你的私事。如果你信我,那對我說實話。”沈祁指了指桌面已被他手動拆出智能芯片的鏡頭,“我就問一次。”

謝瑜沉默,隐約察覺到沈祁想問什麽。

“你還記得當時謝婵被拐走後,自己是什麽心情嗎?”沈祁道。

謝瑜做好了心理準備,回答自己是否有做違法勾當。沒想到沈祁開口問當年往事,不由得有些詫異。

“……記得。”謝瑜點頭,剛來星際世界,他每晚睡不好,夢境裏原身撕心裂肺的哭聲,猶在耳側。

“第二個問題是,你有給謝婵報仇的念頭嗎?”沈祁問着,手上又開始在光屏上點了起來。

謝瑜見沈祁不問他稅務問題,反倒一直糾纏于謝瑜被拐一事,心下一沉,猜到了一種可能。

“……有。”

“騰飛,對嗎?”沈祁也不再闡述,直擊重點。

謝瑜不吭聲了,他心弦繃緊,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把這個問題回答給沈祁聽。

沈祁似乎早料到了謝瑜會沉默,直接問出了下一句,“行,最後一句。我之前說,如果你有需要,我會在你身邊。你只用回答,當時你到底有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謝瑜跟不上沈祁思路,但聽到這句話,也坐不住了。他伸手比劃着,意欲解釋。

沈祁說這話,分明是想找他要個說法,讨個能名正言順關心他的立場。

“不是,我當真的!但是太沉重了,我沒辦法去……”謝瑜眼睛都開始充血,“我也想,但是我沒辦法去許諾什麽。沈祁,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不合時宜,我沒有玩弄的意思,只是這時太危險了,萬一影響到你……”

沈祁看着謝瑜紅了眼、紅了臉,磕磕巴巴解釋,心裏壓抑許久的郁郁一消而散。他知道自己沒看錯,也沒有信錯,更沒有喜歡錯人。

他執起了謝瑜的手,把光屏塞給了他。

“家務烹饪,榮辱風波,一起走就好了,有什麽難呢。你我都肩負着責任,誰都不是彼此的負擔。”

謝瑜恍惚低頭,入眼便是光屏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打頭一行,是沈祁的姓名和軍銜,第二行便是最新就職部門。

他看着中央警署四字,再擡頭看沈祁,張了張嘴,像是溺水之人突然獲救,憋着胸口的氣一下就順了。

從來到星際世界,謝瑜就一直有種空落落的隔閡感。諸多事端,他小心翼翼,當成任務完美完成,也因此感到孤獨和疲憊。

而沈祁的推心置腹,讓他徹底放松下來,覺得自己不再孤身獨行。

“你……”謝瑜搖了搖頭,苦澀又釋然地笑着,“沈祁你竟然是警方的人?”

“信我,我不是你的敵人。”沈祁把謝瑜的手收進掌心,貼着用體溫焐熱,說得擲地有聲,“別把我隔絕在安全地帶,我并不會因你這麽做,而感到高興。我要幫你,我有能力幫你!”

謝瑜啞然,用力地反握住了沈祁的手。他用力太過,以至于手臂都細微抖起來了。

沈祁知道謝瑜精神狀态到了極限,很心疼,把人往懷裏攬。

謝瑜頭抵在沈祁肩膀上,平複着呼吸。沈祁身上溫度讓人心安,謝瑜單手摟住他結實的腰身,拽着衣服不松手了。

沈祁騰出只手,給謝瑜順背。偏頭,淺淺地吻上了懷中人的額角。

兩人依偎着再無話,一直等到節目組飛行器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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