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白之年

這樣,即便有一天她與他橋歸橋,路歸路也不必太感傷。

如今19歲的蕭卓在英國念大學,成績優異,音樂天賦驚人,只是喬綠很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因為蕭卓果然如她所願的和她疏遠了,也能夠滿足她如果有一天和她橋歸橋,路歸路時一定不會太感傷,亦或是不會感傷。

喬綠在門口站了一會才按了門鈴,來開門的是張嫂,喬綠抱了抱張嫂有些撒嬌的問:“親愛的張嫂,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

“你個死丫頭,還知道回來,今天包了餃子,煮了排骨湯,炒的菜也是你愛吃的”,張嫂是地地道道的西北女子,身材高大,臉頰是健康的銅色休息天喬綠被小媽媽叫過去吃飯,喬綠的小媽媽說到底其實還是自己繼父的妹妹。

她5歲的時候跟着母親改嫁到了繼父薛元豐的家,第二年母親就給薛元豐生了個大胖小子,整整一年喬綠最大的任務就是看着自己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

她媽媽和薛元豐每天都忙着照看自己開的小超市,所以喬綠就是家裏的小保姆,學着做飯照看弟弟,有時候同學來家裏找喬綠玩,喬綠都是在吃力的抱着弟弟說:“不行,我弟弟一會該餓了”。

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再找她玩了,別的孩子過家家都是拿着布娃娃當孩子,她倒好日日抱着個真娃娃在自家的小院子裏轉悠,可是轉悠不久就要坐在凳子上休息,她太小了,抱着一個娃娃很吃力,可是那懷中的孩子不願她坐着,還是要不斷的晃着他。

可能是一個人照看弟弟的時間太久了,久的讓一個6歲的孩子第一次知道了什麽叫寂寞。

院子裏的櫻桃樹開了滿樹的花,風刮過的時候會像雨一樣一片片落下來,她懷中的娃娃咯咯笑着,她突然就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寂寞了,在那一年中喬綠覺自己長大了,那時候的她就開始對每一個年歲都有清晰的記憶。

只是繼父薛元豐的妹妹薛暄一直膝下無子。她在B市讀書,後來學有所成嫁給了自己的同學,薛暄是大學教師,薛暄的丈夫蕭郴創業成立了一家線上教育機構,主攻K12,沒幾年就已經做到了國內數一數二的機構。

所以當薛暄開着喬綠從未見過的牌子的轎車出現在她面前并且要帶她走的時候,喬綠很惶恐的後退了,她剛剛适應了一個開着小超市的家庭,學會了做飯和照看弟弟,還沒有想要離開。

薛元豐卻把喬綠從櫻桃樹底下拉了出來說:“這個是你的媽媽,以後她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的,你在這裏也不過是個拖油瓶,到了那邊可是小公主”。

薛元豐的話是在喬綠耳邊說的,旁人都以為是一出深情的父女告別,只有喬綠腦子裏在思考着什麽是小公主,薛元豐明明在昨天晚上她洗碗的時候還誇她是個懂事的小丫鬟。怎麽一夜之間她就是小公主了。

喬綠坐在高級的轎車裏沒有往後看,因為她知道躲在屋子裏的母親應該是不會出來送她了,這個時間是弟弟要吃奶睡覺的點,她知道期待且落空不如不加期待。

蕭郴從副駕駛的位置轉過頭問喬綠:“院子裏的櫻桃樹你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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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綠習慣了接受別人的安排,安排她的衣服,安排她的學校,安排她的課後休息,安排她的父母,現在突然有人問他是不是喜歡,她覺得受寵若驚,便小聲的開口:“喜歡”。

所以在喬綠到了蕭家以後蕭家的院子裏便種了一棵櫻桃樹,每到三四月份院子裏就飄滿了櫻桃花的香味,似有若無,把整個季節都染上了柔和的色調。

只是在喬綠7歲那年蕭家的小王子出生了,薛暄誇喬綠是個會給人帶來好運的孩子,喬綠被更改的姓氏又被還了過來,不是薛也不是蕭,還是喬,那個她素未謀面的父親給她的姓氏。

只是給人帶來好運氣的她從此又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有一年林俊傑出了一張專輯,十幾歲的喬綠站在賣磁帶的小店聽着那首《寄居蟹》覺得很是親切,其實她沒有看歌詞,只是為那個歌名而感到親切。

那個她異母異父的弟弟蕭卓也是她看着長大的,雖然有保姆看着,可是喬綠不知怎麽的就是喜歡抱着這個孩子,雖然他們沒有半分的血緣關系,可是當那個小家夥睜着滴溜溜的大黑眼珠看着她的時候他只覺滿心滿眼的喜歡。

比那院子裏的櫻桃樹還要讓人覺得喜歡。

喬綠上大學的時候便開始住校了,因為蕭卓要開始讀初中了,死活不願意去英國,但蕭郴把一切都打點好了,由不得蕭卓做抗争,喬綠知道11歲的蕭卓舍不得自己,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羁絆讓喬綠并無安全感,所以倒不如不讓他對自己太親近。

,說起話來帶着些西北口語,卻是直率豪爽。

“謝謝張嫂”,喬綠抱着張嫂親了一下。

張嫂嫌棄的抹了抹臉,眼角卻不自覺漏出笑意來。

“小媽媽,想我了嗎?”喬綠在背後抱住了薛暄,鼻尖是熟悉的體香,小時候她也曾短暫的依偎在她懷裏安睡,那是她媽媽不曾給過她的溫暖,還好她也曾短暫停留。

“不叫你你倒不知道回來了,外面真有那麽好?快松開,一會油濺到了”薛暄拍了拍她的手,喬綠松開環着薛暄的手。

“不好,但是沒有媽媽唠叨清淨”,喬綠在盤子裏捏了一塊排骨啃着,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我還沒有老呢,你就開始嫌棄我唠叨了,我這要是老了,你豈不是更不願意回來看我了?”薛暄的聲音溫和且好聽,語調讓人覺得很舒服,保養良好的面孔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且不知這位女士已經接近五十。

“不會不會,小媽媽只要不給我介紹相親對象我就多回來看你,分明是小媽媽不想讓我回來,還說我不想見小媽媽”,喬綠大學畢業後接着讀了研,研究生畢業後任職于一家成人自考機構,公司分了一處住所,一個月只需交千把塊的房租就可以享受一室一廳的公司房。

“你和蕭卓兩個都是白眼狼沒錯了,現在你爸爸是能準時準點的回來,你們兩個小的卻是越跑越遠了,”薛暄看着眼前的喬綠,這個孩子好像是轉眼間就長大了,一直沒有讓人操心長到這般模樣,讓人安心的把她當成一個小大人,不聲不響的在某一天開出花來。

只是她一直單着的毛病惹得她甚是頭疼,給她介紹了不少男孩子也不見她看中一個,以至于蕭郴也開始着急,前幾天還張羅着要把自己公司剛剛上任的産品經理介紹給喬綠。

薛暄自然是一口拒絕了,薛暄總覺得女孩子找對象就該找個做學術的,儒雅、識趣。喬綠對于薛暄的認知有着相反的認知,讀研時也有人追求她,上來就彙報自己在B市有幾套房,那幾套房分別分布在幾環,離重點初高的距離。

喬綠被吓的摸着鼻子問:“很貴吧?”

對方甚是得意的點點頭:“估價一套房兩三千萬”。

喬綠自然接着摸着鼻子問:“肯定很大吧?”

對方推推眼鏡說:“也就一百多平”。

喬綠說:“對不起,我覺得學校的宿舍不錯,偶爾還能煮小火鍋”。

對方很是詫異的問:“B市的房子人人趨之若鹜,看你平日裏穿着樸素是不是對于這些了解的不多,如果你想詳細了解我可以帶你去看我家的房子”。

“不用,我胸無大志,不僅不懂房子還不懂錢,如果我畢業找個工作月薪過萬就很滿足了”,對方被喬綠的沒見過世面吓退了,喬綠回去煮火鍋去了。

兩人就是被彼此吓跑的。

現在喬綠早已經達到了自己對自己月薪的要求,已經翻了幾倍,很是滿意。

喬綠擺放好碗筷蕭郴也回來了,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吃飯,飯桌上蕭郴的電話卻響了,竟是蕭卓打來的,喬綠讓蕭郴開視頻,那邊蕭卓卻拒絕了。

她這個弟弟可真是越來越不好相與了,現在連想見他一面都是那麽難,喬綠用力的啃着排骨,卻聽到電話裏有人在問暑假還沒有來怎麽《西游記》就開播了,薛暄說在吃飯,沒人看電視呢,蕭卓卻執意說聽到了二師兄啃肉骨頭的聲音。

蕭郴和薛暄都被蕭卓惹得笑起來,喬綠沒好氣的說蕭卓是個白眼狼放年假都沒回家,這次暑假是不是還有諸多看似合理但卻破綻百出的借口用來搪塞她這顆日漸年邁的心。

“也沒見你多回家,不知道天天在外面鬼混什麽,不過你這樣的估計也沒人和你鬼混,”蕭卓冷笑着諷刺,兩個人就這樣唇槍舌戰起來。

蕭郴和薛暄就這樣看着姐弟倆吵鬧着,竟是久違的溫暖,蕭郴和薛暄自然都是感覺得到喬綠這個孩子和他們的疏遠。

他們當然自知自從蕭卓出生以後,他們對于喬綠就是邊緣化處理了,初為人父人母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恨不能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了自己的孩子,但對于那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他們冷落的太快,快到他們來不及考慮她的感受。

領養她之初,他們就感受到了這個孩子的敏感,沒有安全感,為了不患得患失就幹脆不求也不盼,當時薛暄想着要不把她送回去,蕭郴卻怎麽也不同意。

他看得出薛元豐對這個孩子并沒有半分的愛意,而她母親為了能夠在那個小家庭保全自己也不會願意帶着這個孩子的,如果能夠給這個孩子提供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那麽他們樂意給予,只是情感上的偏差卻不是那麽容易消除。

好在這個孩子很是識趣,沒有表現出對于蕭卓降生的一點點的嫉妒或者是不快,反而天天圍着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打轉轉,蕭卓出去玩的久了最先着急的一定是她,蕭卓和人打架了出去打回來的也一定是她。

那時候蕭郴教育喬綠不可以以小欺大,喬綠卻一反常态的說我讓他們以多欺少了,蕭郴沒見過這個女孩頂嘴,可是一旦到了蕭卓身上她可不僅是頂嘴,她還做一切讓蕭郴哭笑不得的事情。

蕭卓小的時候身體不好,蕭郴把蕭卓送到少林寺學武,那時候5歲的蕭卓獨自站在少林寺門口哭的撕心裂肺,而喬綠坐在車裏哭的天崩地裂,可是為了蕭卓的身體蕭郴吩咐司機頭也不轉的開車。

喬綠就扒着車窗要跳,薛暄把她抱在懷裏怎麽也安撫不好,十二歲的喬綠早已經不哭了,可是那天她足足哭了一夜。

第二天喬綠就失蹤了,最後還是在醫院找到她的。

她居然一個人帶着壓歲錢雇車偷跑回了少林寺,還在少林寺偷了蕭卓背着就跑,結果下階梯的時候就摔了,這個小丫頭自己摔的時候還不忘把蕭卓先扔了,結果蕭卓只是摔疼了屁股,而喬綠卻把頭摔破了,胳膊也摔斷了。

直到現在喬綠的額頭上還有隐隐約約的疤痕,雖然平時被頭發遮住了,可是這個疤痕的故事蕭郴卻都清楚的記住呢。

對于喬綠的身世,薛暄雖然沒說,但是蕭郴清楚的很,薛暄非常介意喬綠的身世,書香門第容不下的是不清不楚,護不住臉面。蕭郴笑薛暄是老古董,薛暄卻說自己就是想要恢複薛家保持了多年的書香氣息,她父親和她爺爺以及他老爺爺都是教書育人的大師,家中無長兄,也無其他旁支。

老爺爺、爺爺和父親去世之後能夠靠着點氣息追尋的便是在他們居留的城市中央的圖書館,他們家把一屋又一屋絕版書籍挪到了衆人的視線中,卻未曾留名。而他們的著作也是掩藏在筆名下随着他們的離去和她隔着遠了,偶有前來拜谒的故時子弟,也是在得知恩師故去後灑淚拜別。

薛暄固執的守着薛家彼時的門第風清,各中隐由也未曾對誰提起,不過是在自己心中深種,一日日發出枝蔓,纏繞的久了,便再也無法根除,所以喬綠便成了着枝蔓中的困獸注定是要在陰影裏束着。

而自己唯一的兄弟薛元豐早把薛家的過往抛在腦後,書讀了一半便從薛家中剝離,薛家訓雲:治學,唯愛。而薛元豐恰恰把兩者都放之如雲煙,早早離開學校做生意,婚姻換了幾茬又換到了一個帶着孩子的人身上,薛暄自然是沒有去參加他們那場潦草的婚禮。

在她看來薛家是跌了份了,到她這裏便是要歸于虛空了,而在她活着的年歲裏能撐着幾日便是幾日吧。

外人問起喬綠,薛暄都是說是領養的女兒,于是旁人都誇她心善,誇喬綠沒有辜負蕭家的養育。喬綠每每笑着誠謝,蕭郴卻讓喬綠以後少跟着薛暄出去,喬綠自然明白是一種保護,便很少再跟着薛暄出門。

電話裏喬綠還在和蕭卓争辯着什麽,薛暄卻問喬綠:“下周五能不能調休去見一見他們學校同事的兒子,男孩也才26歲,年輕有為”。

電話兩端都安靜了,喬綠卻又不好拒絕只好問:“不會又是專心于學術,然後在頭頂開了北大荒吧?”

薛暄被這孩子逗得笑,又覺得這孩子真是被吓怕了,忙搖頭,這次倒不是,我看了照片模樣沒得挑。

喬綠突然就想起了上次小媽媽說的那個酷似吳彥祖的相親對象,任職地質局,一身西裝革履,大概是平時兢兢業業工作無暇打理自己,所以面容枯槁的如40歲的中年大叔。

喬綠給他點了桂圓紅棗茶,那人端着杯子喝着茶開始給喬綠講他們局裏的八卦,講到後來喬綠快要睡着的時候,那人問喬綠介不介意婚後他一三五在家睡,二四六日到別處睡。

喬綠說不介意。

那人大喜誇喬綠通情達理,有做大官夫人的氣量。

喬綠結了賬把中年大叔送進車裏說:“叔,我覺得我嬸可能介意,走好,不送了”。

後來薛暄知道了自己的同事給喬綠介紹的竟是這樣的人,便來找喬綠詢問,才知道那日來學校接同事下班的模樣40左右的男人果真是同事口中的平民版吳彥祖。

薛暄便找了那同事詢問為什麽要介紹這樣的孩子給喬綠,那同事扭捏的說:“照片是美化了一下,但是也沒有太誇張吧”。

好在喬綠沒有太在意,還反過來安慰薛暄不要和同事置氣,以後都是擡頭見低頭見的,薛暄是一個很少動怒的人,見當事人沒有太在意也就翻頁了。

吃完了飯之後喬綠坐了公交回住處,正當她躺在床上思考怎麽能逃過周五的待價而沽時,德香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喬綠很是頭疼的按了接聽鍵,德香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很嘈雜的環境,震得喬綠的耳朵都疼了,便把手機拿遠了一些問:“什麽事?”

“我把那天白衣天使的號碼給你發過去了,你可長點心吧,你現在不自覺的選別人,最後只有被別人選擇的份了,別給我說你很樂意去一個一個的像挑豬頭一樣的相親場合”,德香轉頭對誰說了句“親愛的,等我一下”。

喬綠挂了電話,茫然的打開微信,果然看到有個11位的號碼躺在那裏,號碼下面德香又發了一張白衣天使的照片,看角度是偷拍的,他身後的标志看的出地點是B市一家赫赫有名的醫院。

喬綠對德香的飛天遁地和出神入化佩服的五體投地,她曾以為和這個人再見面該是白發蒼蒼時,她顫抖着手指着一個糟老頭說:“宋岚煙,你還記得當年XX附中的喬綠嗎?”

或者是一個糟老頭子沖過來對她喊:“喬綠我恨你,我清白之年都被你這只撲棱蛾子染了污點,寂寂前生,滿是遺憾”。

只是怎麽她與他就見面了呢,還握了手,火鍋店該是一個熱鬧、喜氣洋洋的場所。

喬綠把自己裹進被子裏,不只是哪根手指觸動了號碼居然就那樣撥通了那個號碼,還好手機裏傳來的是留言的聲音。

他的聲音和她熟悉的那個聲音一樣,悅耳低沉,如松林輕語。

喬綠急急挂了電話,打開了電視,此刻她需要一點聲音來打亂自己的思緒,這樣她才能伴着窗外的月色入睡。

很不巧的是喬綠失眠了,她盯着電視裏跳動的畫面一點點觸動那些恍如隔世的記憶,說好了不準回頭的呢?可是喬綠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到冰箱翻出來一瓶啤酒打開坐在飄窗上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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