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君子好逑
蕭卓10歲的時候換了一家琴行,離家的距離是7公裏,薛喧拒絕了他要求獨自一人坐公交去琴行的要求,所以每周周六喬綠會騎着自己上學的自行車帶着蕭卓去琴行。
喬綠的自行車是蕭郴買給她的,粉色的女式自行車,車前還帶了個竹編的籃子不方不圓的很是可愛,籃子邊緣嵌了一圈的布花,喬綠一直也沒有鬧明白那花是什麽花,只覺得白的藍的還挺好看的,為此喬綠曾覺得自己騎着這個車肯定有種花仙子的感覺。
後來還是一直抗拒坐這個車的簫卓告訴喬綠,那些花是滿天星,說白了就是長得密密麻麻的草。喬綠騎起來也并沒有花仙子的感覺,上坡的時候很像烏龜。
喬綠覺得蕭卓說的大概是對的,摸摸他的頭眯着眼睛問:“那等你長大了,烏龜姐姐帶你找你的花仙子好不好?”
蕭卓坐在鋼琴前攤開了樂譜,十指飛舞,這個逐客令下的很明顯,喬綠對于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理解的很到位,關上門退了出來你。
其實喬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一個單純的護花使者,把蕭卓送到之後就可以出琴行的門往左拐步行200米到達一個書店去看書。
喬綠自認為是屬于不太聰明的那一類,所以到了高二的時候在功課上很是用功,她學的是理科,其他功課的成績都還尚可,但是物理好像是陷入了黑洞,無論她刷多少題好像都難以把自己的成績提上去。
當別的女孩已經開始在關注着身邊的男孩開始着不算早戀的早戀時,只有喬綠每天埋頭一張張試卷裏,柔順的馬尾、樸素的臉龐、整潔的衣裙,就拼湊了一個十七歲的她。
每當有同學問喬綠你喜歡誰時,喬綠都會很激動的從自己的小本子裏拿出一張柏原崇的明信片,那是電影《情書》裏圖書館的經典場景,柏原崇飾演的藤井樹靠在挂着白色窗簾的窗邊看書,微風拂過吹動着窗簾和他的頭發,女主以一種不自知的狀态和男主處在同一個空間中,那是溫和的午後,溫和到直到很多年以後喬綠想起那個相似的夏日兩點鐘午後都會覺得心髒被什麽重重的擊打了一下。
喬綠沒有記錯的話,那天當她正在和一道物理題周旋的時候,手肘一擡,桌面上放着的一個玻璃花瓶被自己撞倒了,水流點點蔓延,眼看就要流到地上了,有人拿着手帕将水流阻住了。
喬綠很多時候都想那天如果自己沒有擡頭該多好,她就不會看到那個同樣是十七歲少年的他左手還拿着一本書,右手卻拿着手帕在擦水漬,墨綠的窗簾在他背後輕輕飄揚,微微掃着他的衣角,他并沒有看她,可是喬綠覺得與漫天的星辰朝着她頭上砸了過來,她突然就明白了小時候背過的那首詩經:瞻彼其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喬綠不知道那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可是從那天開始她明白了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有點微妙,有點不确定,所以當她問自己的損友程信闳的時候,程信闳很是過來人的告訴她:“喜歡一個人就是想要擁有他/她”。
這話把喬綠吓住了,她還不認識他怎麽會想要擁有他,而且在喬綠的意識裏一個人從來不是屬于另一個人的,就像她很喜歡弟弟蕭卓,可是蕭卓是不屬于她的,就算是小媽媽和小爸爸也不曾真的擁有蕭卓呢。
所以喬綠在心裏否定了自己喜歡那個人的推測。程信闳問喬綠是不是介意把自己班的黃真真的QQ號要過來,喬綠點點頭說:“我先問一問真真是不是同意”。
程信闳沒好氣的在喬綠額頭上彈了一下:“你傻啊,我還沒有開始追呢,不能讓她知道”。
喬綠認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反應和在物理課上的反應一樣遲鈍、不得要領、慢了不止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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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黃真真同意喬綠把她的QQ號給了程信闳,但是黃真真說:“不要告訴他我知道這件事情,就當是你自己做的決定”。
喬綠本來想要問為什麽,可是想了想自己怕還是要鬧出笑話來,不如按照他們說的做好了,看來自己是沒有機會早戀了,不如收起心思多做幾套物理題吧,只是偶爾上課的時候自己腦海裏會突然闖進來一個側臉,和一片淺淡的墨綠色。
蕭卓的鋼琴課仍舊在風雨無阻的上着,喬綠還是在書店裏占據着一個特定的位置來學習物理,只是好像再也沒有看到過那個人,喬綠對着窗外發了一會呆看着細密的雨點慢慢的掃過窗戶留下一條一條的劃痕,路上行人匆匆忙忙,各色的雨傘花花綠綠的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第一次喬綠去找了一本課外書來看,因為她實在集中不了注意力接着做枯燥的物理題,她翻到的是岩井俊二的《情書》這本小說,因為她記得那天擦水漬的那個人就是拿着的這本書。
這本書的章節不多,三四個小時喬綠就仔仔細細的讀了一遍,相對于可視化的電影,書給她的感覺更感動些,不過後來喬綠想大概是因為有電影做基礎,自己能夠體會出的情感更濃烈些。
書中有一段寫到:的确是蜻蜓。被凍在冰裏的蜻蜓。奇怪的是,翅膀和尾巴都是在舒展的時候被凍住的。
喬綠很喜歡這一段,便拿着筆把這句話寫在了自己的物理試卷上,腦海裏閃現出女生藤井樹扮演者酒井美紀蹲在地上細細觀察蜻蜓的模樣,她想自己可能也是一只被凍住的蜻蜓吧,那天她看着他的時候。
程信闳不合時宜的到來打斷了喬綠的思緒,他推給喬綠一杯抹茶奶昔,扯着嘴角帶着嘚瑟的笑說:“兄弟,黃真真答應做我女朋友了,這個是謝禮”。
喬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程信闳這個人,她與他從小學起就開始做同學,直到現在還是同學,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不再做同桌,因為程信闳學了文科。
在程信闳的理念裏學理科的都是沒趣味、沒審美、沒人生追求的孩子,學文才能拯救地球拯救世界,當然這個話也是在他老爹的棍棒下得出的結論,他老爹是他們現在學校的校長,理科出身,說話一定直擊要害,從沒有情理可言,而且一定是分點分步驟陳述。
就像做物理試卷,如果你第一步錯了,接下來就沒有什麽可講的了,不必往下看。但政治試卷你只要押中重點詞,接着展開鋪述便可以拿分。
所以程信闳在程校長的威逼下還是從理科班轉到了文科班,因為程信闳堅信如果他在這件事情上妥協了,那麽接下來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妥協,不如摁住命運的喉嚨,勇敢說不。
喬綠默默的把奶昔推回到程信闳面前,無功不受祿,在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中她沒覺得自己出力了,程信闳咬着吸管問:“二喬,你是不是傻?還真當我拿着個謝你,”
喬綠拿着書脊在程信闳背上磕了一下,程信闳疼的面孔扭曲,但是因為在書店不敢大聲說話趴在桌子上好一會才擡起頭。
“二喬,謀殺美男啊!”
“我不傻,你對于感情太随便了,屬于渣渣”,喬綠不記得程信闳已經交了幾個女朋友,當他們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就有女孩給他寫情書,而程信闳似乎并沒有明确的拒絕過誰。
問及原因程信闳說:“何必傷別人的心,我不喜歡可也算不上讨厭,反正都是閑着無聊談一談也沒關系”。
喬綠對于程信闳的解釋無力多争辯,他是長得出衆,明媚如五月驕陽,可是在喬綠看來,長得好卻還不自知的人才讓人覺得可敬,如果拿着自己的長相優勢到處招搖撞騙就可惡至極了。
在她心裏程信闳屬于後者,成天花枝招展的吸引狂蜂浪蝶,在古代也算得上是行為不檢之列。黃真真對喬綠的觀點嗤之以鼻,“寶貝,你生活的時代是21世紀,不是封建王朝,大清早就亡了,而且程信闳是帶把的,不是女孩”。
那時候的喬綠是這樣看不慣程信闳,基本上不願意與他多說話,總覺得他在禍害正值美好花季的女孩,大致和采花大盜齊名。晚自習的時候喬綠還偷偷的跟蹤過程信闳,果然在教學樓後面看到程信闳吻了一個女孩的臉。
關于這個事情喬綠找程信闳談過,她覺得女孩子還小不能這樣對待,程信闳捏着她的臉問:“女孩子多大才算長大了?”
喬綠撓着腦袋想了想說:“你要對人家好點”,然後讪讪的離開了。
長大是一個字眼,可是對于喬綠來說7歲那年的初春她應該就算長大了吧,院子裏盛開的櫻桃花粉若雲霞,清幽的香味繞着薛叔叔家的院子,媽媽抱着弟弟哼着一首她沒有聽過的歌,掉落的花瓣落在手上很快被風吹走,然後把她也送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蕭卓生病有一周了,喬綠便沒有再去書店,留在家裏看着蕭卓。
蕭卓有着濃密的睫毛,每當他閉着眼睛睡覺時喬綠總喜歡用指尖輕輕地撫過他的睫毛,他的眼皮會跟着眨一下很快又恢複平靜。
“阿綠,書店的書好看嗎?”蕭卓在薛喧和蕭郴不在的時候一貫都是喊喬綠阿綠,雖然從小就教他叫姐姐,可是蕭卓從來不理會。
“只看過一本”,喬綠拿着小折扇給蕭卓輕輕扇着。
“可以講給我聽嗎?”蕭卓很少有孩子氣的說,大概病痛讓人脆弱渴求幼兒們可以享受的溫暖。
“那本書不是太好,我換一本講給你聽吧”,喬綠說着就要去屋子裏拿自己那本《格林童話》,這本書還是她三年級的時候獲得的獎品,她看過兩遍,之後便放在書桌上沒有再碰。
“不用了,我想睡覺了”,蕭卓翻了個身面朝着窗戶的那一側。
喬綠繼續慢慢的搖着扇子,搖着搖着便也趴在床邊睡着了,那個小小的手扯着她的手睜開了眼睛,她的手溫暖而柔軟,人卻傻的厲害,所以她從小學起便被人給了個“二喬”的稱呼。
因為她會拿進口的面包給人換饅頭,還要對別人說謝謝。也會拿自己的新校服換別人爛了口子的校服,食堂的飯卡總是“丢”了一張又一張。
她接受別人對她傻的定義,也接受那些饅頭、爛校服、“丢”飯卡,因為她曾置身其中,所以如果只是延長了自己在其中的期限而讓他人少一些那些時刻,她會覺得與有榮焉。
她從不覺得自己善良,也不明白善良的定義只是順着自己的心做着一些或好或壞的事情,如果在旁人看來這個是傻氣那麽為什麽她不能傻氣呢?
可是在小小的蕭卓心裏,這個世界上的聰明人太多了,爸爸很聰明,媽媽也很聰明,他身邊的每個人都很聰明,只有這個人一直都是原來的樣子。
蕭卓睡去了,那是一個綿長的下午,窗外的蟬聲好像要蔓延一個世紀,樹幹上挂着的蛛絲被吹着搖搖晃晃的,卻不會掉落下去。
喬綠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會在程信闳身邊看到那個書店裏見過的人,他們都在學校籃球社,在準備下個月的年級籃球比賽。
喬綠束手束腳的主動給程信闳打了個招呼,程信闳走過去拍着喬綠的頭問:“哎,兄弟,不容易,你居然主動和我打招呼了,平時看到我比躲瘟疫躲得還快,今天奇了啊!”
“你們去哪?”喬綠面不改色的問,心卻咚咚跳個不停。
“買水,你喝什麽,一起吧?”程信闳把手肘擱在喬綠頭上。
“好啊”,鬼使神差的喬綠居然答應了程信闳的提議,可是她明明緊張到要窒息,手腳都有些發麻,眼睛不敢看向那個人,餘光裏卻都是那個人。
“你好,我叫喬綠,那天謝謝你”,喬綠隔着程信闳向那個人打招呼。
“不客氣,我是宋岚煙”,那個人對她笑笑。
哦,宋岚煙,原來他就是班裏的女生時常提到的宋岚煙,那個年級第一還被誇成最具初戀感男神的宋岚煙,喬綠總是那種消息滞後的人,往往是一個事情過去很久之後她才會多餘的問一句:“那個事情怎麽樣了?”
程信闳評價喬綠是樹懶,永遠在別人屁股後面撿消息,反射弧長在腳後跟上了,其實喬綠只是覺得這些事情和自己無關,不願意将注意力放在上面,有時間還不如多做幾道題,多研究研究星期天給蕭卓作什麽好吃的。
“這個是那天你的手帕”,喬綠把一個洗好并且熨燙整齊的墨綠色手帕遞給那個人。
那人接過手帕拍了程信闳的手肘一下,程信闳的手肘從喬綠頭上滑落,喬綠覺得整個人的任督二脈都被打開了,默默的走在他身後,與他隔着不近不遠的距離。
程信闳是個話痨,所以只要有他的地方不用擔心會冷場,喬綠甚至可以抽出時間去走神,甚至可以看着宋岚煙脖頸處修剪的整齊的發尾,白色的校服T恤映着他的面龐是那麽白皙。
以前喬綠以為男生生的過于白會顯得沒有男生氣息,但是現在喬綠才知道過往是自己太過于孤陋寡聞,她母親是北方人可是卻是帶着她在南方生活了5年,雖然對這裏并沒有清晰的記憶,但她在南方的時候從來沒覺得自己個子上有什麽問題,可是自從她長到了少年時期才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小矮人,不是童話裏的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而是小矮人與七個白雪公主。
由于她的小矮人系列身高所以跑步時候她永遠站在最左側的第三排,座位也是前三排随機分配,可是現在站在宋岚煙身後她覺得自己連小矮人也不如,大概是矮穿地心了吧!
程信闳是182,看着宋岚煙比程信闳稍稍高了一些估摸是184左右,喬綠看了看自己的腿,原來161和180+的區別是這樣的啊~
“和你說話呢!”喬綠一個不注意撞在了已經停下來的宋岚煙的胸口,有點懵的摸着額頭問程信闳:“怎麽了?”
“兄弟,喝什麽?”程信闳又重複了一遍剛剛自己問喬綠的話。
“農夫山泉”,喬綠脫口而出。
“大兄弟,你該發育發育了,喝營養快線,蘋果味的還是原味?”程信闳想要掐喬綠的臉,喬綠一個後退避開了。
“程信闳你是哪塊田裏的小泥巴,我哪裏發育的不好,比去年高了一厘米好嗎!”喬綠覺得甚是難堪,因為晚自習的時候她聽到過坐在自己後面的道田君和另一個同學讨論班裏女孩子誰的胸比較大,發育的好,黃真真是第一名,而她喬綠瘦的小小一坨自然名落孫山。
當時她并沒有在意,只是覺得道田君最近皮實的很,成天五迷三道的不知道在研究什麽,總是把班裏的女生進行一番評頭論足,今天突然被程信闳這樣說,而且是在宋岚煙面前這樣說她覺得自己很是沒面子,很想上去飛踹程信闳一腳。
但她不準備在宋岚煙面前暴露自己的暴力因子,而這份暴力基本上也就對程信闳開放,因為有些人的欠扁程度回回飙升不見跌落。
“最近有款酸奶不錯,桑葚口味的喜歡嗎,還有香草味的,要不兩個都試試?”宋岚煙看着喬綠問,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的喬綠如墜煙霧,如落深潭。
喬綠點點頭,三個人才又開始往小商店走,程信闳拿了自己愛喝的百事可樂,順道幫宋岚煙拿了他愛喝的可口可樂,宋岚煙拿了幾盒酸奶遞給喬綠:“居然又多了一款青檸味的,三種都試試吧,摸準自己喜歡哪一款下次就好選了”,他像個孩子一樣彎着眼睛喜滋滋的說道。
程信闳隔空把可口可樂扔給宋岚煙,宋岚煙看了看腕表說:“我們先走了,等下要集訓”。
喬綠揮揮手,程信闳沒好氣的說:“二喬,你個傻子,傻透了”,然後一溜煙的跑開了。
喬綠不知道程信闳這番評價又是何故,但是看在宋岚煙在便決定不還口。
後來喬綠經常趴在教學樓的走廊裏看操場上的人在訓練,還好兩邊有茂盛的大樹投下一片陰涼,所以籃球社的人休息的時候不至于被曬成鹹魚幹。
程信闳約黃真真的時候經常會讓她把喬綠帶上,黃真真覺得很是有必要,喬綠對于愛情這個美妙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太封閉了,封閉的像是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鐵屋子裏,陽光照不進,微風吹不進,她這棵小花樹是沒辦法茁壯成長的。
于是他們兩的周末約會總是會大方的邀請喬綠去做锃光瓦亮的大燈泡,喬綠自然不願意,抱着自己的書包騎着車就跑。
可是程信闳怎麽能放過她呢,坐在她車後座上威脅她如果現在不掉頭他就決定帶她一起掉進溝裏,喬綠慫了,抱着書包愁容滿面的坐在了兩人約會的咖啡館,程信闳和黃真真說着沒羞沒臊的情話,喬綠對着披薩大快朵頤,腦子裏卻在過上次考試的數學試題。
約會的末尾,黃真真提議道:“喬綠要不你追宋岚煙吧!”
喬綠一口披薩卡在喉嚨裏幾乎窒息,是那種她看到宋岚煙會有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