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醫生過來給蕭卓檢查完之後開始輸液,凱瑟琳在旁邊給蕭卓削水果,從她生疏的姿勢裏可以看出,這個小公主很少伺候誰,喬綠識趣的跑到外面給宋岚煙打電話,打了兩遍也沒有打通,估計又在手術。

凱瑟琳還是在蕭卓困了想睡覺的理由下離開了,喬綠把剛剛曬好的被子抱進來,用穿着襪子的腳踢踢蕭卓:“你小心注孤生”。

“湊熱鬧好玩嗎?”蕭卓聲音降溫,懶得睜開眼睛,沒一會又讓喬綠把他書架上的那本看了一半的書拿下來讀給他聽。

“不讀,你讓我讀我就給你讀那豈不是很沒有面子,”喬綠坐在地毯上玩自己手機上的小游戲,“湊熱鬧好玩呀,你們這樣成天事不關己不張眼的人是不會理解的,我們這也算不上湊熱鬧,你要是和我沒有關系我哪裏有力氣來管你這事呢,這不是在意你嘛”。

“你在意我,有多在意?”蕭卓問。

“當然是非常在意了,雖然在這太平盛世不能說生死與共吧,但是絕對是願意為了維護你拼命的,呀,突然發現我這話還挺矯情,反正就是在意你就對了”,不知道為什麽喬綠說道這裏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阿熒,如果那個時候她可以替代阿熒把病痛轉移到她身上,那麽她肯定是會毫不猶豫的接受吧,亦或是接受了之後對這個世界撒個嬌般的抱怨,不公平呀,可是我願意。

“那宋岚煙呢?”蕭卓鬼使神差的開口問了關于那個人的事情,他曾親眼看到那個人和阿綠牽手、擁抱,也知道他們又走到了一起,更看到喬綠看着他的時候那無所遮掩的開心與喜悅,是一種全身心的放開與輕松,好像整個天塌下來她都不會怕。

“小孩子就會二選一,我是大人,而且是一個又選擇困難症的大人,所以我兩個都要,都是家人,為什麽要比較呢?”喬綠一邊把手機裏的怪物炸了個灰頭土臉,一邊回答蕭卓。

“是不是他比較重要?”蕭卓心裏驟疼,他晚了不止一步。

“沒有,你和他都很重要”,喬綠很奇怪今天蕭卓怎麽非要和宋岚煙作比較,他們兩個對她來說都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分彼此,打了最後一個怪喬綠擡眼看看蕭卓,蕭卓轉過頭看着外面的那顆栎樹,拔了手上的輸液針頭,血順着手背流了下來。

喬綠沒有看到蕭卓的小動作,站在他身後好一會才問:“那還讀不讀書?”

蕭卓不出聲,喬綠當他睡着了,拿了薄被子給他蓋上,不一會她的手機響了,喬綠出去接電話,蕭卓看着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是誰的電話。

蕭卓所有的懊悔都湧上心頭,那時候他拼命給宋岚煙傳遞錯誤的信號,他讓喬綠學校的一個學生給宋岚煙傳消息,又找人在學校論壇裏發喬綠和莊洛在一起的消息,那時候所有的人都以為喬綠就是和莊洛在一起了,只有他知道不會,喬綠不會,她需要的是時間,只要時間足夠長,那麽,喬綠一定會忘記這個人的。

他總能在宋岚煙想要打探她消息的時候做出手腳,他認識的人很多,想要讓喬綠隐藏行蹤并不難,有時候他甚至會想要不就讓人先把喬綠的所有信息都清空,但是他又不舍得讓她像空氣一般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他讓公安機關幫忙隐藏了喬綠的所有的信息,外人想查都無處可查。

而在她遺忘的這幾年,他拼命長大,拼命讓自己看起來很優秀,他故意和她作對,不敢輕易表露自己最深的情愫,他怕吓着她,又怕自己露怯,把她推遠了,可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他以為萬事無虞的情況下居然出了岔子。

他本以為宋岚煙足夠失望就會放手的,怎麽也不會知道這個人居然那麽執着,這些年時不時的跑來打探消息,雖然他可以在宋岚煙守在蕭家附近的時候支開喬綠,讓她不要回家,可是他沒有辦法阻止他與她通過其他方式相遇的可能。

蕭卓都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那麽不擇手段,可是想來又覺得自己不夠決絕,才會到了今天這麽難以收拾的局面,蕭卓手上的血止住了,他喊了喬綠一聲,告訴她手疼,喬綠忙挂了電話跑過來。

那邊的宋岚煙一臉黑線,他當然也聽到了那個被人挖了心一樣的叫聲,面前的咖啡早就涼了,孟思錦帶過來的水餃味道一般,沒有喬綠做的可口,他勉強吃了一個就再也說服自己吃第二個,臉上不辯陰晴的把手機塞進白大褂的口袋裏。

喬綠少見的皺起了眉頭,她捧着蕭卓的手給他擦拭血跡,一邊吹,一邊問他還疼不疼,蕭卓蒼白着一張臉說疼,喬綠覺得自己大意了,怎麽針頭都出來了,她就是沒有發現呢,又趕緊給醫生打電話,蕭卓卻說不要打電話,喬綠想了想挂了電話,靠着宋岚煙給她普及的一點知識,給蕭卓重新把針頭紮好了。

這次喬綠可不敢大意,就守在蕭卓身邊不動彈,直到一瓶藥滴完,喬綠才肯站起來活動活動已經發麻的腿,蕭卓倒是淺淺的睡着了,喬綠又蹲下來看看這張少年氣半褪的臉,熟悉裏帶着點陌生,在她不在的時候時光好像也沒有虧待這張臉。

喬綠伸手在蕭卓臉上隔空描繪了一遍,拇指卻不收控制的觸到了他的睫毛,一如他年幼時,喬綠愛撫摸他的睫毛,總覺得這片小樹林,這兩把小扇子特別惹人喜愛,他的下睫毛也比她的還要長,眼睛下是小小的陰影。

蕭卓很想伸出手握住那只手,可是他選擇了繼續睡下去,大概是藥物的作用,蕭卓做了一個冗長的夢,長的分不出是真實還是夢境。

喬綠上初中那會就是個頂無趣的人,亦或是她一直就是如此,別人能看山看水看出個如是出塵、庭前花開,她看星看月就看出個隕石、霧霾,因着她的無趣和不解風情,那些同齡的小姑娘總不愛和這個不喜歡她們家韓國小哥哥的女孩玩,所以在她十四五歲的時候總是背着個幾乎和自己一般大的書包踢着石子一個人放學回家。

她上的初中是個B市大家搶破了頭想進去的學校,每天放學時候校門口的一大奇觀就是各類豪車競相排起長龍,一如天界的仙辇神獸,來接他們的王子、公主回宮,只有喬綠貼着路邊的人行小道抱着本《世界未解之謎》看,她一直想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食人族存在,如果真的存在她有沒有機會去看看,如果她去的時候帶上一朵食人花,那麽食人族和食人花之間是否可以和平共處,畢竟大家都有着共同的目标,說不定可以先見到大同社會。

喬綠慣性的拐進了一家小書店,這個書店面上賣的全是輔導書,但簾子後面別有洞天,那裏堆着一摞又一摞的“叛逆”,有些已經面熟的小姑娘們已經整整齊齊的蹲在一堆開始鑽研“狂霸校草”“酷炫黑幫”“腹黑學霸”,喬綠覺得這些個小姑娘大概也是“道”上的人,連看她們的眼神都微微往下撇了些,生怕洩露了她的叨擾。

最後都是找一個小角落窩進去,把買來的輔導書拆了認認真真的做着,那些小姑娘有時候看的開心了抱着彼此哇哇哇的亂叫,還有邪猥瑣的眼神彼此對視,喬綠不大豐富的腦袋裏不太能理解這個對視的意思,就繼續低頭做題。

有天其中的一個小姑娘走到喬綠跟前問:“诶,你要做題就回去做,在這裏礙眼,我特碼在學校看人做題都頭疼,我這都下學了,能不能懇請你丫放過我們”。

喬綠點頭收拾東西準備逃竄,另一個小姑娘卻叫住了她:“過來過來,別瞅了就是叫你呢,這書上男主出了道題怎麽做啊,快過來”。

喬綠一點點挪過去,瞅了兩眼那本《三個黑幫老大愛上我》,掃了兩行劇情,還想接着往下看,那女生催着她看題,喬綠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來講題的,男主出的題目并不難,就是一道關于二次方程的題目,大概這幾個小姑娘上課也沒有好好聽課,所以才三個頭六個大,喬綠撕了張紙給她們講,小姑娘的頭開始三個頭九個大,好在最後終于把這道題講通了。

三個小姑娘挾持着喬綠要請她和奶茶,喬綠驚恐的抱着自己的書包就往外跑,她忘了今天小媽媽說了要她早點回家,阿卓鋼琴比賽得獎了,要出去吃飯的,三個小姑娘在後面一頓狂追:“你回來,咱們一邊切磋數學題,一邊喝奶茶,你他丫的跑啥呀!”

一如閱讀理解裏的暴雨的天氣是用來渲染主角困頓、愁苦的心理,而此時天開始落雨,喬綠沒命的一邊跑一邊回頭給小姑娘們說:“我有事,謝謝你們,奶茶我愛喝,記得下次給我點份肉夾馍”。

跑啊跑,喬綠落湯狗一樣的跳上了公交車,車都開了十分鐘了,喬綠才震驚的發現他喵的她做錯方向了,喬綠扒着車窗對司機喊:“叔,我要下去,我坐錯方向了”。

那司機邪魅一下說:“小姑娘站牌都沒有一個你跳下去吧”。

喬綠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這個司機的眼神怎麽像剛剛書裏面形容的細長的眼睛半眯,唇角挂着一抹不明的笑,難道這個司機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酷炫狂霸的王者。但是這并不能阻止喬綠接着哀嚎:“叔,你找個站牌放我下去,跳窗的話摔着多疼”。

“小姑娘,我這前面的車窗都壞了,眼睛睜不開,風吹着嘴都合不上,你有那閑工夫還不如過來給我撐着傘擋會風,我開心了你就可以碰見站牌,我不開心你小丫的到終點站才看得見站牌喲”。

喬綠在司機的指導下找到了一把傘,坐在後面撐着傘給司機遮風擋雨,委屈的問:“人家車上都有三個工作人員,你車上咋就你一個,不會是幽靈列車吧”。

“人家車上都有一車的乘客,這個車上就你一個,你該不是幽靈吧”,司機依樣學樣。

“叔,你是龍貓嗎?”喬綠撐着傘興奮的問,雨絲順着傘擺被風吹到了喬綠的胳膊上。

“小姑娘你是個傻子嗎?我這車明明就是銀河鐵道,你小心了,如果這個車你下不去了,就說明,你要在人間消失了,快想想還有什麽沒有完成的心願嗎?”司機繼續邪魅一笑。

喬綠沉默了一會說:“叔,你手機給我用用”。

“阿卓,你現在聽好了,我房間書桌的第二個抽屜裏有二百三十五塊錢,床墊下面中間部分有一本珍藏版的手冢治蟲的漫畫,還有,我想一下,對了,書架上面有一張周傑倫的盜版光盤,你要是有興趣都拿走吧,我可能回不去了,”喬綠覺得自己很是委屈和遺憾,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怎麽就要與世長辭了呢。

“你在哪?”那邊的蕭卓攥緊了電話,聲音平靜的聽不出情緒。

“司機說是銀河鐵道,就是童話裏的那個有可能會有去無回的列車,還是阿卓給我講的”,喬綠已經開始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裏蓄滿了六月份的梅雨,在北方的臉龐上降落,“其實我希望這個是真的,我幻想過無數次這個世界上存在銀河鐵道,有一天我可以乘上列車,通往一個無人識我的仙境,我看得到瑩瑩點點的天燈,看得到我無法相見的人,那裏有人掌燈候我,那裏有人與我溫語,是除了阿卓以外的人”。

“X站到了,下車下車,神神叨叨的吓死個人”,司機拍了一下傘柄催喬綠下車。

“叔,你不是說是銀河鐵道嗎,下啥車,我不下,”喬綠撐着傘固執的站着。

“電話那邊的來接你們家的小瘋子,老子今天一個人上班,這女娃講些靈異的事我這車是開還是不開?”司機本來是想要逗一逗這女娃娃,這怎麽還逗哭了。

“叔,看在我給你撐傘的份上不要讓我從這下,我特碼把自己吓着了”,喬綠抹了把臉,嗚嗚嗚的貼着玻璃窗畫鬼臉。

“死孩子樣,這大暴雨的讓你坐着你還給我演鬼故事,沒良心”,喬綠和司機吵吵嚷嚷的就到了終點站,司機讓喬綠在值班室坐着,自己去買了兩罐熱豆奶讓她喝。

等蕭卓帶着蕭郴的司機郭叔來得時候,喬綠将将把一瓶豆奶喝完,蕭卓撐着傘站在值班室外面看着握着空杯子的喬綠用手指在被子上來來回回的畫着什麽,看了許久才知道那是一個“熒”字,蕭卓說不好那一刻自己是什麽樣的感受,合了傘走到值班室伸出手看着喬綠說:“回家”。

喬綠擡起頭有一刻的愣怔,回家,她和阿卓一起回家。

喬綠點點頭,握住那個還沒有自己手掌大的手,柔軟而溫暖,跟着他走出了值班室,傘撐了起來,雨滴拍打着傘面,喬綠為自己剛剛說過的話感到羞赧,她有的時候真的是想要逃離,逃離現在熟悉的一切,大概是把阿卓也包含在內的。

她為自己的冷漠赧然,也為自己忘恩負義愧疚,可是她沉默的走在他稍稍靠後的一點的路上,而傘卻一直在她的正上方。

“阿綠,不能逃走”,蕭卓自始至終沒有回過頭,可是喬綠卻覺得他一直在看着她。蕭卓知道她偷偷跑去看薛熒,也知道她對于那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存在羁絆,是他永遠不及的羁絆。

“那你把我的壓歲錢、漫畫書、盜版光盤都還給我”,喬綠扯着蕭卓的手停了停。

蕭卓輕笑,微微點頭,無比堅定。

從那以後蕭卓總是在喬綠放學的時候無奈的和她“遇見”,喬綠每次都狂奔着擁抱蕭卓,“啊呀,啊呀,阿卓好巧啊”。

蕭卓扯扯校服淡淡回應:“好巧”。

有一次三個頭九個大的女生們看到了蕭卓,三個人把狂蜂浪蝶的姿态表演的淋漓盡致。

“我的媽呀,這不就是Xx裏面的男主角嗎,快,手機呢,拍照拍照”。

“親娘啊,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麽個人,完全就是我心目中的龍嘯天”。

“我親爸爸的三舅奶奶的小兒子的四閨女呀,就是這種感覺,我要的人啊,我的白馬王子呀”。

趁着三個人還在翻手機蕭卓拉着喬綠上了郭叔的車,等喬綠坐穩,蕭卓伸出手道:“給我看看你的課外書”。

“不看的,不看的,哪來的時間看課外書,本人除了學習心外無物”,喬綠抱緊書包,像護着末世裏最後的一塊蛋糕,沒一會卻又見着她指着窗外說:“那裏有個章魚小丸子的攤位,我們去吃點,我吃,你看,妥”。

喬綠愉快的吃着,蕭卓被安排的好好的在攤位的凳子上坐着看她愉快的吃着,郭叔叔坐在車裏看兩個孩子一動一靜的打嘴仗,你看着世間也無多少傷難,夕陽餘晖下的故事都是小打小鬧。

“你腦袋少了些組織構造,就不怕那些書敲了你最後一點完好的結構”,蕭卓坐的規規矩矩,一如他參加比賽時的那種好姿态。

“張嘴”,喬綠趁着蕭卓對她教育的時候塞了一顆小丸子到他嘴巴裏,“吃一顆小媽媽不會發現”。

“哈哈哈,有芥末”,喬綠看着蕭卓的臉從平靜到突生波瀾,那個小屁孩把成熟扮演的那麽好,多累,鬧一鬧罷,鬧一鬧,鬧出他的孩子氣。

光天化日之下并無新鮮事情,不過是人生百年奪得你一瞬的醜态,也換我一瞬的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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