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蕭卓只在醫院住了一天就回家了,喬綠跟在他後邊心肝兒疼,蕭卓的助理也跟在後面心肝疼,喬綠打發了助理在院子裏拉了根繩子給蕭卓曬被子,這個常年浸泡在雨裏霧裏的城市,難得出太陽。
蕭卓裹着外套走出來幫喬綠晾被子,喬綠緊張的像對待正在安胎的孕婦一樣,說什麽也不讓蕭卓動手,拉着他坐在落地窗前面的檐廊的陰涼處,又把自己炖的軟軟糯糯的粥端給他,蕭卓翻着意識流的白眼,說不出心裏的憋屈勁。
他又不是芊芊柔弱的女子,哪裏會這麽脆弱,這病在他身上也就三五天可以痊愈,可是看着喬綠這般他甚至懷疑自己就是罹患絕症,不過想到自己患病的原因也就順勢而下了,他抖着拿勺子的手,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
“阿卓,怎麽了,是不是很不舒服?”喬綠摸了摸蕭卓的額頭,但是因為剛剛費勁巴拉的扯繩子,手已經勒的火辣辣的,根本摸不出他額頭的溫度,只好用自己的額頭去貼蕭卓的額頭。
蕭卓心裏劇烈的掀起了風暴,他小的時候生病喜歡坐在他房間的陽臺上吹風,因為覺得這樣會讓自己感覺輕一些,但喬綠總會把他牢牢的裹進她織的小毯子裏,小毯子是喬綠的第一件手織品,上面有一只看不出是貓是狗的圖案,當然據喬綠自己解釋說那是一棵樹。
然後喬綠會無比專業醫生似的摸摸阿卓的額頭,說出自己估摸的體溫,為了驗證自己的結果似的再用自己的額頭和阿卓的貼合,她呼吸的氣息很輕柔,帶着一點點洗臉皂的清香,那清香總是會在無數個黑夜裏一遍遍在蕭卓鼻端萦繞。但當他伸手去摸一摸那清香時卻總是落了個空。
蕭卓曾到他演出城市的每一個商場去找手工皂,可是從來沒有找到那段香味的出處,他很少進喬綠的房間,喬綠的房間有獨立的洗手間,所以那香味總是無法追根溯源。而在她現在的小居室裏蕭卓也沒有見過那塊他找了很久的手工皂。
後來蕭卓就去自己學習了制作手工皂,沒想到一塊手工皂居然是那麽講究,香料的選擇,基礎油的甄別,油和堿的搭配比例,而制作過程中溫度的變化,以及皂化的程度,成型後的堅硬度,起泡度都要考慮進去,好在蕭卓學東西很快,用了一段時間也就學成了。
目前對于他想要的香味,還是沒能成功做出來,他試了很多香料,加入各類花草,也試了不同濃度的堿液,試了冷制法和熱制法,并且在大品牌技術人員的指導下也是一無所獲,不過,他并不着急,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只要這樣找下去,那麽一切都會平緩的維持下去。
可是蕭卓從不是一個會掩耳盜鈴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哪些是可以摸魚打诨的,哪些是必須快刀斬亂麻的,如果有些軌跡出了偏差,那麽他願意身體力行把這軌跡推回到原來的路上去。
“恩,還好,體溫沒什麽變化,”喬綠還是不放心,又跑到屋子裏在醫藥箱裏翻出來一個電子體溫計,“咱們來個精準點的,以防我感溫度出現偏差”。
蕭卓叼着一只體溫計,喬綠看着他咯咯地笑,“你兩三歲的時候生病,說什麽都不願意口含體溫計,不過在上面抹了點蜂蜜以後你就傻兮兮的叼着了,我當時想為什麽不放在腋下呢,小媽媽總說腋下的測量太慢,你還不讓人碰你衣服,但是卻可以叼着口含體溫計安安靜靜的坐上三分鐘,等你發現體溫計不甜了,那支體溫計基本也就香消玉殒了”。
“你是老年人嗎?淨記一些有的沒的,怪不得腦容量這麽小,原來都被這些臆想的事情占了地兒”,蕭卓把體溫計含在牙齒外側,并沒有打算配合。
“哎哎哎,犯規犯規,你把體溫計放好,我還等着測試我的測溫功能有沒有保持已有水平呢”,喬綠站起身把體溫計放好,為了防止蕭卓亂動,直扶着那體溫計和蕭卓對峙。
蕭卓自然不幹了,但喬綠直接捂着了那人的嘴,“阿卓,咱們讓彼此享受這個世界的三分鐘安靜,沉默是金,沉默是無聲的言語”。
體溫計穿過喬綠的手指,在中指和無名指之間固勞。喬綠的掌心熱熱的,貼着蕭卓的唇,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着不遠處的一顆不知名的樹對蕭卓說:“那棵樹冬天的時候是不是很像一個禿頭美人,這會看着這麽繁茂,到了秋冬心裏落差該多大,等會拿相機給她拍張照片吧”。
說完之後才想起蕭卓不能開口,又自己答自己好的。
蕭卓只覺得自己的唇邊是炙熱的觸感,連帶着呼吸都帶着火焰的氣息,他看了一眼那棵英國栎,那樹有三十幾米高,樹冠無拘無束的舒展着也有二十幾米,粗糙的樹皮呈現灰褐色,大片的葉子在起風的時候能發出暴戾的聲音,但是蕭卓其實也很喜歡這棵樹,大概因為她總是很耐寒,即便是在最冷的時候也能夠平淡的挺立着。
三分鐘之後喬綠松開了手,看到體溫計是稍稍高了一點的,忙又拉着蕭卓往屋裏去,從室外移到了室內,屋子裏的空調也關了,蕭卓頗為頭疼的說:“我想我在病好以前應該會先熱死”。
“說什麽生啊死啊的,你才多大成天這麽言大意,先吃飯”,喬綠拿着木勺子朝着蕭卓喂粥,蕭卓心安理得的做了一個手殘黨,很配合的把一碗粥喝了下去,還不忘敬業的把手抖了又抖,眼睛也跟着配套表演,原本閃着光彩的大眼珠,立馬縮小了一半。
吃完飯之後,喬綠把蕭卓依舊好好的安排了,“你躺着睡會,躺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補充體力的方式,我出門給你買點菜,中午咱們依舊是清淡派,對了,不準亂跑,聽話呀”,喬綠摸小狗一樣在蕭卓頭上一頓□□,摸畢才想起來蕭卓不喜歡有人摸他頭,這個是什麽時候給忘記的,喬綠立馬閃到了門口,擺擺手跑了。
蕭卓扒拉了一下自己雞窩狀的頭發,坐在沙發上看着喬綠開着他的墨綠色的小破車走了,沒走兩步就熄火了,蕭卓扶額心塞中,剛想出去搭把手,又看到那小車意志頑強的上路了,窗外的被子在風裏費力的舞蹈着,光線燦爛勝過往昔。
等喬綠像把超市搬回來一樣的把車停在外面的時候,一個女孩正在蕭卓屋子外面站着,喬綠走過去看看正是那日蕭卓給小媽媽看的那個混血女孩,喬綠忙用英語招呼女孩進去,女孩睜着有些泛綠色的眼睛看了看喬綠,無意識的在裏面加了點不易察覺的情感色彩。
喬綠卻在看着凱瑟琳的時候想到了《飄》裏的斯嘉麗,無論是那雙像一塊壁玉的動人雙眸,還是笑起來唇邊勾起的的些許驕傲亦或者帶了點自負成分,那是她這個年齡段對于喬綠這個看起來不算出衆的成年女性的一些輕視,喬綠自然都一眼看得出,可是在喬綠這個年齡段好的一點,就是不會因為一點無關緊要的事情費力追究。
蕭卓聽到外面的動靜過來開門,看到了凱瑟琳之後原本帶了點笑意的臉立即斂去了笑意,喬綠拍拍蕭卓的胳膊:“阿卓,招呼客人”。
蕭卓自然是禮貌的,他一邊幫喬綠搬東西,一邊讓那個叫凱瑟琳的姑娘随意坐,凱瑟琳一直戒備的臉上終于帶了點溫暖色,喬綠給阿卓使了個眼色表示自己可以應付這些爛七八糟的商品,屋子裏的女孩要去給人家說說話,蕭卓體會到喬綠的眼神後把自己手上的20kg的米袋子直接壓到了喬綠手上。
喬綠接個措手不及,手上的東西也跟着嘩啦啦掉了,蕭卓一副你可以你自己來得表情把米袋子拎到自己手上,頗有些孩子氣的說:“你對力量一無所知,本病患病在內裏,不是腦袋,不像你多年來承受着智力的折磨”。
“你個死孩子,怎麽一說讓你接觸接觸小姑娘你就長了反骨呢,那姑娘看着就很聰明的模樣,你不喜歡我們這種一般人智力水平的,倒是去喜歡喜歡那樣的小姑娘”,喬綠蹲下來撿東西,裙子邊緣觸到了草坪上,沾了些還沒有幹的露水。
蕭卓想說的話總是難以訴之于口,他抱着米袋進了屋子,凱瑟琳看到蕭卓進來有些拘謹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蕭卓從來沒有邀請過女孩來他家,凱瑟琳也是在接到蕭卓的演出要延後後才知道蕭卓生病了,本來想着在外面看看他就可以,卻沒想到碰到了喬綠,就這麽簡單的就進來了。
凱瑟琳一直是一個無所畏懼,甚至是不知道什麽是天高地厚的人,可能是一直以來都過的太順了了,所以在遇見蕭卓這塊硬骨頭的時候絆了一跤,好在也沒有絆到讓她頭破血流,畢竟蕭卓一直未和任何人太過于親近,所以在凱瑟琳看來,蕭卓不過是性格如此而已,并不是因為誰才這樣,這樣看來她多的是機會,成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她有這個信心。
這個看起來普通的中國女子長着一張看不出年齡的臉,黑黑的眼睛在太陽光下呈現出棕褐色,頭發很長,對着她說話的時候會在左臉頰上出現一個酒窩,沒來由的,這個人讓凱瑟琳無比放心。
“請坐,喝果汁還是可樂”,蕭卓看着凱瑟琳問。
“果汁”,凱瑟琳的媽媽是中國人,爸爸卻是地地道道的英國人,她只在中國生活了三年,雖然在中文班學習過中文,她的中國話還算流暢,但口音總是有些高低起伏錯位。
喬綠忙活完又到廚房做飯,問凱瑟琳喜歡吃什麽,凱瑟琳卻主動提出要幫喬綠做飯,喬綠擺手,一副阿姨的模樣讓孩子好好坐着等飯熟。蕭卓自然之道喬綠那點小心思,也不戳穿,凱瑟琳當然樂得和蕭卓獨處,兩個人坐在客廳說話。
凱瑟琳和蕭卓聊暑假學習開直升機的過程,又說了和爸爸去沖浪的趣事,蕭卓一邊翻樂譜一邊适時的加上一句表示我很感興趣的那句“然後呢?”凱瑟琳對于蕭卓的追問很開心,把自己經歷的事情細化再細化的講給他聽。
在凱瑟琳講到自己的大提琴演出的時候蕭卓打斷了說:“不好意思,我幫阿綠端菜”。
凱瑟琳很喜歡蕭卓講中文,她之所以去中文班拼命學習中文也是因為蕭卓的原因,總覺得他說的每一個字好像都備注上了音符,嗓音低沉卻又帶着些明麗。
凱瑟琳也跟着蕭卓進了廚房,蕭卓就着喬綠拿着的湯勺嘗了一口湯的鹹淡,蕭卓說淡了些,喬綠也順着那湯勺嘗了一口,确實是淡了些,喬綠加了點鹽,蕭卓便把湯端了出來。凱瑟琳卻在這平淡的親昵裏生出了些挫敗感,但也只是一小會凱瑟琳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飯桌上喬綠很少說話,凱瑟琳善談和蕭卓有很多話要講,喬綠覺得凱瑟琳講的話很有意思,她喂寵物,有一只叫cute的狗和一匹棗紅色的馬,她和朋友一起去澳大利亞的時候有朋友從動物園偷了一只企鵝藏進酒店,最後被抓着懲罰,她去冰島看極光,在冰天雪地裏穿着穿着長裙子留影,還拿了照片給喬綠看。
喬綠基本上是在好厲害,好勇敢,好有趣,好羨慕的感嘆中收獲凱瑟琳心滿意足的目光,蕭卓卻是從頭到尾乖乖吃着自己面前被喬綠分揀過的食物,又覺得耳邊有個聲音太過聒噪,蕭卓指了指喬綠盤子裏的青菜說:“你那幾顆四季青看着好吃點”。
喬綠把自己盤子裏的四季青悉數轉移到蕭卓盤子裏,耳朵卻還在接收着凱瑟琳說的那些奇妙經歷,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盤子裏的菜有自己剛剛咬過半截的,凱瑟琳眉飛色舞的繼續着自己的發言,喬綠盯着凱瑟琳追問細節,好像在聽懸疑故事。
後來凱瑟琳講到他們學校要舉行開學典禮,要選取人表演節目,每個班級要出5個節目,蕭卓在凱瑟琳詢問他以前就開口說:“我沒空,不看,不參與,和我無關”,拒絕四連之後接着啃自己的青菜。
“我們阿卓參加,什麽節目,有沒有內容限制?”喬綠很熱情的問。
“沒有節目形式限制,你知道,我們這邊和中國相比怎麽說,自由或者說無厘頭了些,每一年我們學校的開學典禮都有各種各樣的節目,更誇張的是還曾經有人帶着他襁褓裏的弟弟唱了15分鐘的搖籃曲,還有人帶着爺爺的假牙給大家講解假牙的清洗方式,還有兩個中國人表演了東北的那個什麽歌舞”,凱瑟琳仔細想了想上次那兩個人的表演還是忍俊不禁。
“大秧歌吧,就是還甩手絹的”,喬綠說着做出甩手絹的姿勢。
“是,就是那個”,凱瑟琳笑起來的時候少了點不可一世的模樣,但是明顯端着的距離還是沒有消淡,“我們的節目可以邀請校外人士一起參與,您可以和他一起來”,凱瑟琳眼睛看着蕭卓,期待蕭卓點頭,但是蕭卓只顧着和盤子裏的一小塊魚肉作鬥争,喬綠剛剛已經給他把魚刺挑出來了,這會估計是研究從哪裏下口。
“我不行,上舞臺會緊張,這毛病沒改過”,喬綠急忙拒絕,“我過去看看你們演出還不錯”,凱瑟琳的目的算是達到了,她知道蕭卓會聽這個姐姐的話,而他姐姐也知道她的芳心暗許,更讓她覺得可喜的是,這個叫喬綠的人會幫她,現下就是。
“好啊”,蕭卓看着喬綠說:“過去看演出吧,有些節目還真的适合你看,胸口碎大石說不定今年還有人表演”。
“是啊,你們中國人真的很厲害,表演功夫的人也不少”,凱瑟琳急忙接着蕭卓的話說。
喬綠看着想笑,原來再聰明的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面前都是這般傻乎乎的,出招挺快,但露竊喜也太快,喬綠自然不會掃人興趣,給凱瑟琳用公筷夾了一塊西紅柿牛腩說:“我們阿卓愛吃的,你嘗嘗,我手藝一般,不過勉強可以入口”。
凱瑟琳的喜悅在她握不穩筷子的手指上可以看得出,在她看似平靜卻勾起的唇角可以看得出,就連她撥動頭發的小動作也看得出,她問蕭卓要表演什麽節目,蕭卓說不着急,凱瑟琳覺得那就不着急。
吃完飯之後蕭卓收拾了碗筷,喬綠坐在窗戶邊接着織毛衣,凱瑟琳很感興趣的湊過來要跟着喬綠學習,喬綠耐心的給凱瑟琳講解,然後悄悄的告訴凱瑟琳阿卓比較喜歡簡單的花樣,而且簡單的花樣比較好學,省不少勁呢。
凱瑟琳跟着眨眼,兩個人形成了簡單的默契,蕭卓出來的時候看到兩個人堆在一堆傻笑,他現在證實了原來傻真的是會傳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