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滅族

白筠筠昨日值夜值了一半,後半夜是福公公頂的班。翌日起個大早,與禦前宮女一樣打掃大殿。

不管在哪裏,勤快些總是沒錯的。哪個領導不喜歡勤快有眼力勁兒的下屬?

當然,她運氣不好,遇見個早。洩又變态的上司。

楊婉儀還是那副樣子,整整一天勉強喝了半碗粥,皇後擔心不已,生怕好不容易懷上的龍胎不保,與皇上商議張貼皇榜,廣招天下名醫進宮問診。

黴運像這冬天的雪花,時不時飄到身邊來。大清早在長廊打掃的時候,正巧遇見了來給皇上送參湯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猶如吐着長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數日不忘。

本想低着頭避過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宮女裝,這是想躲也躲不過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長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睜睜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變的戾氣,明顯加快了步子向她走來。

她不能跑。淑妃身後跟着四個太監,哪個也比她腿長!

淑妃越來越近,福公公不在這裏,身邊只有幾個打掃的小宮女。淑妃來者不善,這可怎麽辦!

寒風呼嘯,夾雜着冰碴子打在臉上,一粒一粒紮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皚皚雪,無半絲雜毛。發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閃着彩光,豔麗的臉龐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還冷幾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裏殺了她,可是當面打她個幾耳光也難受不是?

一念間,淑妃帶人拐過了長廊,離她不過數十步距離。白筠筠捏緊了手裏的掃帚,低頭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擡起頭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動物世界上曾經講過野狗,當野狗試圖攻擊人的時候,千萬不能跑,應該手持棍棒轉身向着野狗迎上去,準備進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見白筠筠手持掃帚向自己走來,顯然一愣,連腳步都緩了下來。

離着淑妃幾步遠,白筠筠将掃帚往牆根一擱,上前行了個标準的宮禮,“臣妾給淑妃娘娘請安,淑妃娘娘萬福金安。”

淑妃那雙漂亮勾人的丹鳳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銀鈴般的嗓音道:“本宮還當是誰,原來竟是白選侍。”眼角掃過一旁的掃帚,唇角牽起一絲譏笑,“下人就是下人,怎麽都上不了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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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筠謙遜道:“娘娘說的是,臣妾笨手笨腳的也就能幹些粗活了。”

自己都這般承認,淑妃打這個嘴仗忒沒意思,可心裏那股子火氣怎麽也下不去。褚貴人是蠢了些,可是楊婉儀與眼前這個死在水裏便沒了這些破事,怎麽就偏偏沒死呢。

“賤人,你還不認罪!”淑妃厲聲喝道,擡起腳對着地上的那雙手便踩了上去。

認你個大頭鬼!

淑妃的腳還未落下,白筠筠眼疾手快,兩只手便趕緊抱了上去,“娘娘千萬小心腳滑,地上冰碴子甚多,您可千萬別摔倒了。皇上昨日還念叨過娘娘您,若是摔倒了,皇上得多心疼。”

淑妃身子一晃,擡起的右腳使了使勁兒,硬是沒落下。恨恨道:“賤人,皇上念叨本宮什麽?”

白筠筠抱着淑妃的腳,擡袖輕拭鞋邊的些許泥土,“皇上說他寵愛娘娘多年,宮中無人能比,可惜……”

這話倒是沒錯,多年來她都是一枝獨秀。“可惜什麽?”

白筠筠輕輕放下淑妃額腳,自己彈彈袖口,眼角瞥見長廊多了一角明黃色,低聲道:“可惜什麽只有皇上知道。”

淑妃大怒,這賤人說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白白浪費了她的功夫,又一聲怒斥:“你果然就是個賤人,害了楊婉儀不算,還害了褚貴人,本宮今天就要教訓你。”說着揚起了手。

白筠筠适時大叫一聲:“娘娘息怒,皇上的意思臣妾真的不敢揣測。”再擡眼時,那抹明黃色已經站在淑妃身後,一手握住淑妃高高擡起的手腕。

“淑妃想知道什麽,不如來問朕?”身後君王的聲音幽幽響起,要多冷清就多冷清。

淑妃身子一僵,面上瞬時煞白,轉過身給皇上請了安,面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皇上怎麽喜歡在臣妾身後,吓了臣妾一跳。”

蕭珩冷眼瞧着她,并未言語,反倒對地上對着的白筠筠道:“還跪着作甚,朕一會兒要批奏折,還不去磨墨?這麽沒眼力勁兒,怎麽伺候朕。”話雖嚴厲,語氣卻并不惱。

在蕭珩身邊幾日,所有的話加起來都不如這一句好聽。

淑妃面上讪讪的,“臣妾不過是和白選侍開個玩笑。”話題一轉,挽起皇上的手臂,将身子貼上去,甜甜笑道:“皇上可是忘了雲雙?宮裏新來了許多姐妹,皇上這個月只翻了臣妾兩次牌子,臣妾心裏想您。這不,一大早親自炖了參湯給皇上送來補補身子。”

蕭珩拍拍她的手,語氣清冷的如這天氣,“朕忙得很,并非有意不去你那裏。”

淑妃也知道蕭珩忙得很,不僅忙,而且殺伐比數月前果斷許多。他的父親是兩朝元老,伺候君王數十載,之前的蕭珩并不複雜,可是如今一些想法連她的父親也看不懂。一些人該殺的殺,有些人卻不知道為何殺。朝中有人相勸,蕭珩并不采納,一意專行,與先帝行事全然不同。

前朝頗有些畏懼,甚至有人私底下稱之為暴君。

淑妃面上的笑意有些端不住,之前皇上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今日卻是頗為冷淡,是因為剛才那個賤人?

按理說那賤人沒這麽大的分量。因為褚氏受了牽連,可是若非因為她和楊婉儀還活着,哪裏會有今日這事。淑妃微微眯起眼睛,丹鳳眼角越發修長上挑。

這個白氏,早晚是個禍害。

宮中不安寧,太後病的厲害,德妃帶着一衆嫔妃在景泰宮侍疾。

聽聞楊婉儀見了紅,有滑胎之相,太後脾氣更加不好。楚婕妤為太後端藥碗端的偏低了些,被太後狠狠訓斥。還有何才人,因長公主又發熱,何昭儀脫不開身,何才人便自請替姐姐到景泰宮裏侍奉。

那日不過是裙擺上繡了些粉色桃花,令太後想起了湖心島上楊婉儀落之事,被太後罰跪了一個時辰。

這何才人也是倒黴,頭一回侍疾本想給皇上和太後留個好印象,誰知被太後罰了個沒臉。

景泰宮裏的嫔妃一個個都戰戰兢兢,生怕惹太後不高興。就連德妃和裴昭容這般多年侍奉在側的老人兒,也更加謹慎,少言寡語,生怕惹毛了太後。

好在皇榜張貼出去的第二日,便有一名年輕的游醫揭了榜。太醫院數位太醫嚴加考核,被這位年輕人的驚才絕豔所征服。

年輕人姓盛,與太醫院院首盛仕同宗。與太醫院裏走傳統學醫套路的大夫不同,小盛大夫随着祖父學習醫術,後來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只為尋求失落在民間的散方和救人奇術。正巧月前進了建安城,這才有揭榜這一說。

給楊婉儀診過脈之後,年輕人開了藥方。神奇的是,楊婉儀喝了藥之後,當天便見了效。面色比之前紅潤,脈搏也略微強健。

蕭珩大喜,破例讓盛大夫住在宮裏為楊婉儀診治。白筠筠也大喜,因為皇上竟破天荒的沒讓她抽簽。

感謝上天的好生之德,白筠筠盼着楊婉儀快些醒來,早日脫離勤政殿這無邊苦海。日日抽簽,日日值夜,日日看蕭珩的臭臉,再這麽下去她怕哪天夢游的時候把柱子給撞了。

翌日,就在衆人千呼萬喚盼着楊婉儀次日清醒過來的時候,長春宮的宮婢常青竟然在楊婉儀的藥膳裏發現了鸩酒。皇後大怒,下令嚴查。

藥膳都是長春宮裏的小廚房專門為楊婉儀做的,所有的藥材食材都是經過嚴格檢查才放進來,如何能混進鸩毒。

天下誰人不知,鸩酒乃百du之王,只需一滴必死無疑。

小廚房裏的十二個太監和嬷嬷一同進了刑部大牢。還未上刑,便有一嬷嬷招供,是褚侍郎托人給了她五百兩黃金,并許諾事後将她送出宮去。刑部褚侍郎是褚貴人的父親,萬一楊婉儀醒來吐露真情,褚氏一族将面臨重罪。

經查,果真在嬷嬷屋內找到了黃金五百兩和褚侍郎的親筆信,信上所言與嬷嬷口供一致。傳話的中間人是一名小太監,也對此供認不諱。

太後信佛,不願意下殺手,當即把褚貴人貶為宮奴,要她跪在佛像前日日為楊婉儀的胎兒祈福。

褚侍郎被判斬立決,一門四百餘口流放千裏邊境為奴,褚氏族人永世不得為官。

太後對褚氏的處罰,在衆位嫔妃看來還不如直接賜死。父親因她而死,家人被流放,一夜之間從天上落到泥沼。

蕭珩動作幹脆利落,從楊婉儀落水到褚貴人被貶為奴,不過短短七日。第八日,已經有新的刑部侍郎上任。

盛大夫十分盡心盡力,楊婉儀終于醒了過來,胎兒也有漸漸穩固之相。

唯獨這失語症,需得慢慢調理。

是夜,蕭珩心情頗好,一連做了十個紙團讓白筠筠抽簽。

白筠筠顫顫巍巍的選了一個,打開一看竟然是“剝皮”,當即吓得渾身無力。蕭珩念在心情好的份上,又許她抽了一個。白筠筠想起近來他殺人如麻,捏着小小的紙團渾身發抖。

蕭珩好心的替她打開——抽筋!

白筠筠吓得手腳發軟,抱住蕭珩的腿大哭,“皇上,臣妾愛您,舍不得您,臣妾這般水靈又可愛,會磨墨會打掃,您如何舍得臣妾受這般苦啊。”

蕭珩低頭,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面色陰郁的看着她,“那你想如何?”

白筠筠揮袖擦幹鼻涕眼淚,可憐兮兮道:“臣妾願意為皇上值夜。”

值夜?

蕭珩唇角上挑,甚好。這可是她自己求來的。

蕭珩背着手走出大殿,手裏捏着剩下的八個紙團。一半是抽筋,一半是剝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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