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暗湧

褚貴人的沒落随着一場風雪變得無聲無息,偶爾有宮人私底下聊幾句,嘆息紅顏薄命。因着她是景和宮的人,主位淑妃也跟着受罰。

寧禧宮內不如淑妃的景和宮暖和,本可以放兩個炭盆的屋子如今只放了一個炭盆。炭盆裏燃起若有若無的煙,大宮女吉祥咳了幾聲,又迅速用帕子捂了嘴,生怕擾了看書的德妃。她家主子一向如此節儉自持,是宮中表率。

“開會兒窗子,有些嗆了。”德妃披着大氅,正靜靜坐在暖榻上看書。窗外的暖陽透進來,正好照在德妃身上,一派端莊娴靜的模樣。

吉祥福了福,趕忙上前将窗子打開個縫兒。“娘娘,屋裏不暖和,要不奴婢再取兩塊瑞碳,燃一個小的火盆放在您腳邊。”

纖纖玉指輕輕翻過一頁書,擡眼看向吉祥。目光柔和卻給人一股子壓力,讓人不敢造次。“離着三月份還早着呢,瑞碳也沒剩多少,留着等皇上來的時候再用吧。”

吉祥低了頭,小聲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給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卻又賜給了何昭儀。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銀碳混着用,太後也……”聲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別只看一時。瞧瞧景和宮那位,再驕橫不也栽了麽?罰俸一年,閉門自省,綠頭牌都給撤了。看着平日裏太後寵她,這回不也沒替她說話麽?”

吉祥附道:“娘娘說的是。皇上素來敬重太後娘娘,若是太後為淑妃說幾句好話,起碼綠頭牌是撤不了的。說起來,太後雖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拿着長公主跟親生的一樣,就連何昭儀也跟着沾光。”

這話倒是。宮裏寂寞,又沒有別的孩子在膝前熱鬧,一個公主竟比皇子還得寵。若是楊婉儀這胎生個兒子,那還不得上了天。

德妃面色微微一沉,“那件事可是妥了?”

吉祥忙湊上前,小聲道:“寫信的那位私塾先生昨天被流寇所殺,調制鸩酒的只要先生也不小心喝醉酒淹死了,一絲痕跡也沒留下。老爺說請娘娘放心。”

“嗯。”德妃唇角微微彎起,面若嬌梨,“就算馬雲雙那個賤人猜到是本宮做的,她也沒有證據。這個虧,她吃定了。”之前楊婉儀被挪去長春宮養胎,淑妃還幸災樂禍。如今看來并非壞事,起碼下起手來方便許多。即便出了事,屎盆子也落不到自己頭上來,上邊兒還有皇後呢。

吉祥道:“娘娘,白氏洗清了嫌疑,還去長春宮謝了恩。”

德妃笑起來十分娴靜,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心驚,“去長春宮?她應該來寧禧宮叩謝本宮才是。若非本宮,她還待在勤政殿裏為奴為婢,連個采女都不如。”

吉祥道:“之前太後和皇後還看重白氏,可如今看來,這白選侍是個頂無用的。”

德妃搖搖頭,目光落在剛才看到的那行字,朱唇輕啓:“未必。”語氣一轉,“太後的餃子宴還有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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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的話,還有三日。”

白筠筠坐在紅葉閣的木榻上曬太陽,已經許久沒曬過這麽舒服的陽光了。

楊婉儀口不能言,尚且不能下床,便請皇後娘娘親自到勤政殿一趟,将她帶了出來。她猶記得,蕭珩看她要走時的眼神。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上午去皇後娘娘宮裏謝恩,皇後娘娘賞了她幾樣首飾和布料,隔幾日餃子宴的時候穿戴。春雨在一旁笑眯眯的為她裁衣裳,見她主仆二人說話,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

好像一切回歸原點,好像一切風平浪靜,可是這是後宮,人世間最爾虞我詐的地方。看似的平靜,都是貪婪自利與欲望的遮羞布。

怎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皇上對那麽對她。

說對她狠吧,也不夠狠。除了日日抽簽吓唬吓唬她,再就是讓她幹點雜活。若是真的恨一個人,早就将她無聲無息的消滅掉了。

白筠筠嘆口氣,伏在桌上打着盹兒,似乎眼前還是那雙陰郁的眼睛。

蕭珩此時的确有些陰郁,目不轉睛的瞅着青石板地面,好似還有個身影在那裏擦地。她不吵不鬧,任勞任怨,一開口就是劇本兒,随便哪一句都比那些嫔妃們說的動情。

蕭珩也不明白了。要說她是來魅惑君王以圖行刺,那她還躲着他。要說她不是魅惑君王,那情話說的一套一套的。說抱大腿就抱大腿,一絲兒猶豫都沒有。

九江王就是這麽教她的?

蕭珩撇嘴,太不合格了。

見皇上一下午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也不知尋思什麽朝廷大事,福公公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獻上托盤,裏面盡是後妃們的綠頭牌。話說皇上近來極少去後宮,也不知有多少小主和娘娘托人來說情。想想那一抽屜珠寶金豆子,福公公很是難為。

別人的也就罷了,淑妃給的他敢不收?!

“皇上,”福公公笑眯了眼睛,“晚上哪位娘娘來侍寝,請示下。”

帶着薄繭的手指掃過幾十張木牌,眉間依然不展,怎麽沒有她的?

轉念一想,是了。上次她從長春宮出來就是病了的名頭,後來又被拘在後殿,自然沒有她的牌子。心裏莫名不舒坦,蕭珩揮手,“撤了。”

冬至這日,天氣出奇的冷,太後的景泰宮裏一派熱鬧,頗有一副過年的景象。殿兩旁放滿了各色花束盆栽,近前看了才知道,竟是用彩色紗綢做出來的。遠遠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樣,還隐隐有香氣傳來。

皇後坐在太後身邊,與另一側的何昭儀笑着說話兒。德妃逗弄着剛剛病愈的長公主長華,與一旁的裴昭容和楚婕妤聊着尚工局剛做出來的時興首飾。何才人不敢往太後面前湊熱鬧,又不屑與一群選侍在一起,便同侯婕妤張婕妤和孫嫔一處。

楊婉儀氣色比那日見面時好許多,只是面上冷冷的,跟誰也不湊熱鬧。進了殿給太後皇後行了禮,與白筠筠微微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便自顧自的坐在一旁。有品級低的小主上前請安,也是淡淡的一點頭,便垂了眼皮子繼續吃桌上的果脯。

楊婉儀這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太好,也就是眼下有身孕,太後和皇上遷就她,若是沒有身孕也不知會是什麽樣子。聽聞楊婉儀吐得厲害,整日以藥為食,唯獨喜歡吃些酸果脯。之前一天能吃一碗,盛大夫說這般吃法傷脾胃,楊婉儀不聽,後來還是皇後下令,一日只許供應一些小碟。

這才了了事。

今日淑妃沒來,太後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前排的那張空位,面上不太好看。

淑妃可不是個蠢人,背後必定有事。白筠筠靜靜坐在角落裏,默默咂摸殿內一個個的小群體。在後宮這個地方,熱鬧湊得多,未必能交到知心的人。熱鬧湊的少,興許比湊熱鬧還要活得長。

皇上與楚王一同進了殿,衆人起身行禮。蕭珩今日心情不錯,揮手叫了起。

太後見楚王來了很是高興,招呼他到自己身邊坐下,随後叫宮婢們上餃子。

“今日這餃子可是有來頭的,哀家命人做了一百種餡子。哀家賣個關子,先不說有什麽餡,過會子你們猜猜,猜對了哀家有賞。”笑着吩咐身邊的玳瑁,“去,把我的寶匣子拿來。今日淑妃不來,可是損失大了。”

此話一出,殿內笑成一團。太後的宴席淑妃不來,這就是不給太後面子。太後面上笑着,心裏必然是不樂意的。

兩歲的長華長公主像個毛球一樣撲進太後懷裏,一面往身上蹭着,一面奶聲奶氣的道:“皇祖母,長華也要。”

太後愛撫着孩子的後背,“祖母的好孩子,自然有你的份兒。一會兒祖母給你挑,可好?”

長華長公主嬉笑着從太後懷裏出來,又鑽進旁邊楚王懷裏,擡着小腦袋撒嬌:“你給長華挑,可好?”

楚王愛憐的将長華擁進懷裏,滿口答應:“好,當然好。長華喜歡什麽,皇叔都給你弄來。”

蕭珩笑着睨他一眼,嗔道:“就你最寵着她。”

楚王笑笑,沒言語。莫說後宮,就連前朝大臣都知道,楚王對皇上唯一的公主有求必應,寵的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德妃笑道:“太後娘娘,不如把淑妃妹妹那份兒賞賜給楊婉儀,誰讓咱們的楊婉儀是雙身子呢。若是以後皇子出來怪您不給他一份,說您偏心可怎麽辦?”

太後一聽皇子二字,頓時喜上眉梢,“好,德妃說得好,哀家便給楊婉儀雙份。”

楊婉儀尚未來得及謝恩,門外傳來一聲嬌嗔,又軟又綿,“太後,臣妾的那份可舍不得給別人,臣妾要自己拿回去供起來。德妃姐姐既然有心,不妨把自己的給楊婉儀。”話音剛落,只見淑妃進了大殿。

一身紅色宮裝,上面點綴着珍珠流蘇,裙擺用金線繡着五彩尾翼,随着裙擺的晃動流光閃閃。面上絲毫不見頹廢之色,反倒豔光四射,猶如發髻上的驚鴻如意簪子,令人驚豔。與數日之前的萎靡全然不同,此時精氣神兒十足。

不等太後和皇上問話,淑妃上前款款請了安,道:“皇上,太後娘娘,莫要怪臣妾姍姍來遲。臣妾今日有喜事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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