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喜
楊容華即将生産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後宮,皇後當即下令所有宮室都懸挂紅色燈籠,為楊容華和即将到來的孩兒祈福。
宮裏來一個孩子太難了,尤其在近日陰霾之下,前朝和後宮都需要喜氣。
女人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宮裏不知多少人起着異樣的心思。皇後親自坐鎮,産房所用之物一一親自過目。見并無不妥,這才命人去請皇上過來。
産房內,楊容華疼得滿頭大汗,楊夫人跪在一旁不停地拜着菩薩,祈求女兒能夠順利生産。
很快,太後與賢妃也趕了過來,德妃與裴昭儀緊随其後。
太後冬日裏有腿疼的舊症,不顧衆人勸阻,親自跪在佛像面前為胎兒祈福。一看太後都如此豁的出去,誰還敢站着無動于衷。
很快,長春宮院子裏跪滿了來祈福的小主。
白筠筠也默默跪在人群當中。太後如此過度行事,日後難免有人給楊悅兒添罪狀。所有人都跪下祈福,若生産之人是皇後也就罷了,畢竟一國之母,身份在那裏擺着,可是楊悅兒不是皇後。
這般大張旗鼓,未免将楊悅兒架在了火堆上,行事之人并非全然是好意。自古以來有一種看重,叫做捧殺。
蕭珩也覺得此舉過了頭,可是見太後一臉虔誠的念着佛經祈福,又不好當衆逆了太後的臉面,便給皇後使了個眼色。
“太後,您的腿不好,還是起來罷。楊容華生産不是一兩炷香的事,您的腿怕是又要疼了。”皇後輕聲勸道。
太後閉着眼睛,撚着佛珠,“哀家甚是憂心龍嗣。皇上年紀不小了,膝下尚無子嗣,哀家做夢都盼着楊容華能夠一舉得男,讓前朝那幫老臣的嘴都閉上。只要楊容華一舉得男,哀家的腿疾算得了什麽。”
蕭珩上前道:“太後,皇後說的有道理,您還是坐下歇息罷。若是腿疾再犯,阿寧又會埋怨朕了。”
太後停下手中撚的佛珠,看向皇帝,“不是哀家說你,沒有龍嗣可是比天還大的事。阿寧今日來說,九江王又拿子嗣的事兒鬧騰,要着立儲君。若是今晚一舉得男,你看他還有沒有臉面來鬧騰。”
太後長舒一口氣,言語間滿是對皇帝的不滿,“哀家為皇嗣的事操碎了心,你怎麽就不着急?你可是不信佛祖麽?現下皇帝也應該跪下念經祈福,保佑楊容華一舉得男,母子均安。”
蕭珩與皇後對視一眼,很是無奈。太後的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他又怎麽好意思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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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楊悅兒争氣,不到一個時辰便順利産下了孩兒,誰都沒料到這麽快。賢妃生長公主的時候可是折騰了一天一夜。産婆滿臉喜悅,将孩兒抱到皇上面前道喜:“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楊容華順利誕下一名公主。”
一聽是公主,殿內嫔妃神色各異。太後面上強扯出一絲笑意,無力道:“公主也好,也值得慶賀。”說罷,身子一歪,軟軟坐在了地上。
玳瑁與賢妃忙扶起太後,皇後命人端來熱奶茶服侍太後飲下。片刻,太後鐵青的面色緩了過來。
賢妃殷殷勸慰,聲音柔和的如同那嬌媚的面容,“太後切莫着急,皇上還年輕,一定會誕下麟兒的。您若是為皇嗣的事急壞了身子,臣妾等可就是罪人了。”
聞言,皇後也跪了下來,“是臣妾們不争氣,您老可千萬保重鳳體。”這一跪,屋裏屋外又是跪了一大片。
太後眼角滾出一滴濁淚,用手背輕輕抿去,聲音似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是哀家着急了。楊容華誕下公主本是喜事,還是賢妃說得對。去,将哀家最喜愛的那塊暖玉送到尚宮局,命人給公主做塊玉佩。”
局面緩了下來,嫔妃們也松了口氣。太後身體不支,賢妃與玳瑁扶着先回了景泰宮。
蕭珩本想晉封楊悅兒為昭儀,可是皇後考慮到太後失望的心情,于是建議将昭儀改為正三品的貴嫔。見皇上面色不喜,皇後婉言相勸:“太後是心急了些,可她老人家也是為了皇嗣着急,皇上切莫生氣。”
蕭珩搖頭,“怎會。”
“小公主玉雪可愛,皇上可想好名字了麽?”
望着黑漆漆的窗外,一想起九江王要求立太子的折子就堵心。蕭珩略一思量,道:“歆,喜悅也,就叫長歆罷。”
貴嫔已是一宮主位,再住在長春宮裏不合适,皇後建議賜居櫻福宮。櫻福宮離長春宮不算遠,宮內因遍地是櫻花而得名。不大,但景致頗好。
皇上答應了,只待楊貴嫔一出月子便搬過去。
正當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剛出生的小公主身上時,楚氏殁了。
景泰宮
玳瑁只瞥了一眼牆角的屍體,便不由的渾身發寒。她被小太監急急叫過來的時候,楚氏已經不行了。
“福公公,你也是景泰宮的老人兒了,怎的辦事如此不上臉面。楚氏雖有罪,太後将她交給你看管,可是也沒讓你将她折騰死。”
關鍵是死相這般慘。李福命人将楚繡的嘴封住,将她脫淨衣衫放進了木桶,木桶中又放進了數十條黃鳝……
簡直駭人聽聞。
李福自知做了錯事,卻還是為自己争辯。“她早晚是個死人,留她也無用了。”
這些閹人就喜歡暗地裏做這些龌龊事。楚氏再怎麽犯錯,那也是皇上的人,由不得李福和這些個小太監胡作。若是被皇上知道了,那還了得。
當然,也不會被皇上知道。
玳瑁就是覺得這些人惡心。
見玳瑁面色不善,李福自知理虧,死在他手裏的宮女不少,但嫔妃是頭一回,的确有些心虛。“玳瑁,替我在太後面前美言幾句,我不會虧待了你。”
玳瑁啐他一口,“做夢!等着挨罰罷。”
楚繡的死本就在衆人意料之中,因夏日不可久放,屍體當日便埋在了亂葬崗。聽聞楚繡畏罪自盡,嫔妃們也不過啐一口:她還知道要臉面。
小路子生性活泛,宮中交際也多。賭桌上無意中聽聞楚繡的死法,回來告訴了白筠筠。
白筠筠聽聞楚繡死後的凄慘樣子,不由得臉色一白,嘔了幾下沒嘔上來。春杏心疼主子,惱小路子說話不知道分寸,拿一把繡花針追的小路子滿屋子跑。
小路子自知錯了,撲通跪在地上,“小主,奴才錯了,奴才不該什麽都說,您罰奴才罷。”
白筠筠倒不覺得他有錯,“與你無幹,你打探到消息回來告訴我,這是對的。”見小路子泫然欲泣的模樣,白筠筠吩咐他:“去找盛小禦醫過來一趟,請平安脈的日子到了。”
春杏倒了一杯橘子皮水,“小主,可是身子不适?”
白筠筠喝下一杯水,這才覺得好受了些,微微蹙眉道:“是有些不适,待盛一景來了再說罷。”她對自己一向很好,身子也敏感的很,近來睡覺睡的格外沉,腰酸腹涼。雖說還沒到小日子,腹部有涼意也正常,可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想起前世辦公室裏每日探讨的育兒經,幾個過來人談起懷孕初期的征兆,白筠筠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獎。
若是真的中了獎……白筠筠眸色微沉,後宮裏真不是個良好的育兒基地。若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又得一番腥風血雨。
南晉祖宗定下規矩,太子生母不能留,以防外戚專權。所以南晉宮中素來的傳統是,嫔妃願意生公主,願意生皇子,就是不願意生太子。
古人是智慧的,但不是所有的古人都擁有智慧。譬如說,制定這鳥規定的南晉祖宗挺扯淡。
盛一景來的很快,進屋行了禮,“小主可有什麽不舒服?剛才小路子說,您有些犯嘔。”仔細看了看她的面色,道:“面色乏力蒼白,小主請把手伸出來,臣先診脈。”
白筠筠依言伸出手臂,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她現在能躺不願意坐,能坐不願意站,能站不願意走路。在兩世的生命裏,她一向活力值滿滿,這種病西施的情況還是頭一回遇見。
盛一景診脈從未用過這麽久的時間,扶完右手脈再扶左手脈,眉間微擰。緊張的春杏直咬後槽牙,又不敢出聲問一問。
半晌,盛一景面露喜色,“恭喜小主,賀喜小主,您這是有喜了。”
“可确定麽?”白筠筠心裏有了準備,也預想了好處和壞處,一想到有個小生命此刻就在她腹中,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盛一景肯定道:“日子尚淺,脈搏不明顯。但是臣仔細診過脈,可以肯定您有喜在身。”
春杏雙手捂嘴,激動地眼淚吧唧吧唧的往下掉。再看白筠筠,面上淡淡的,十分平靜。
見她面色平淡如常,盛一景疑惑道:“小主,您……”難不成有別的想法麽。白嫔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就算有自己的打算也屬平常。
知道他在想什麽,白筠筠搖搖頭,解釋道:“就是有點擔心而已,宮裏的孩子長大不容易,比民間普通的孩子艱難百倍。”轉念一想,不容易的事多了去了。她需要做的是步步為謀,把可能發生的危險排除在外,而不是現在這般擔憂。
在吃人的地方,擔憂有個毛用。
盛一景道:“若是皇上知道,定然十分高興。”
“此事不可外傳。待到時機成熟,再說也不遲。”危險既是機會,她要把握每一次機會,将機會利用到極致。
蕭珩是很寵愛她,可是白筠筠腦子一向清醒的很——她不是他的唯一。男人的心不可測,更何況那是帝王。今天能把人寵上天,明天就能将人摁倒海底。
她能預感到,宮裏越來越不平靜。幕後黑手一直都存在,只要她稍微露頭,那只黑手随時會向她抓來。
送走盛一景,白筠筠閉目養神,繼續琢磨近來的一堆破事兒。那只黑手,就藏在微不可見的細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