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夢境
夜色沉似水,月牙彎如鈎。平靜的湖面上,有一名身着紅衣的女子赤腳緩行,長發披在身後,輕輕吟唱着一首不知哪裏的歌謠。
白筠筠看看四周,并無人跡,心下覺得此地詭異。正想離開時,卻見那名女子回過頭來。
不是別人,正是楚繡。
楚繡凄然一笑,口中繼續繼續吟唱着不知名的歌謠。哪怕在夢中,白筠筠也知道她已經殁了,可是心中并不害怕。
活着尚且是敗者,死了有何懼?
活人永遠比鬼可怕!
“你想說什麽就說罷。”白筠筠開了口。莫名的,就是覺得楚繡有話要告訴她。
楚繡慢慢向後退去,卻伸出長長的袖子指向岸邊。白筠筠看得清楚明白,她指的——是她身後。
猛地回過身,只見林中一片黑霧,令人感到窒息。黑霧中站着一個身影,手持利刃,慢慢向她走來。白筠筠想看清他的臉,卻怎麽也揮不去眼前的黑霧。
黑影透過重重濃霧來到她的面前,白筠筠一把握住他持刀的手腕。手腕纖細有力,并不是男人的手腕,白筠筠确定那是個女子。黑影似乎沒想到她敢反抗,于是加重了力氣。
白筠筠想擡腿踹他娘的,可惜怎麽也擡不動。正着急時,天空中響了一聲巨雷,一條金色巨蟒從天而降,張開大口将林中黑霧吸了個幹淨,連持刀的黑影也吸了進去。
金色巨蟒圍着她一圈一圈的轉,奇怪的是白筠筠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親切無比,竟然伸出手撫摸他的蛇身。金色巨蟒化為一道金光進了她的身體,黑暗的夜色頓時化為朗朗青天白日。
白筠筠睜開眼睛,腦中清醒的很,一遍一遍回想着剛才的夢境。
她毫不懷疑,剛剛真的見到了楚繡。至于楚繡為何要示警,那只有一個原因,借她的手為自己報仇。
那條金色巨蟒是哪來的……
白筠筠起了身,先在房中泡了個澡,這才覺出舒爽之意。春杏來禀:“小主,按往日,您的小日子到了,還上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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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筠毫不遲疑的道:“報!就說身子受寒,見紅只有少許。”
“奴婢這就去。”春杏也不光是知道吃肉,平日做事還是很細心的。往洗衣坊送漿洗的衣物時,故意在裙擺弄了些血漬。這些都是女子常常有的,洗衣坊見怪不怪。
今年六月比往年都熱,蕭珩心疼她怕熱,将自己份例裏的冰塊撥給了她一些。為免節外生枝給她惹麻煩,命福公公悄悄地送過來。
“小主福氣大着呢,奴才還從未見皇上這般心疼人。”福公公笑眯眯的從懷中摸出一封信箋,笑道:“小主,這是皇上給您的信。”
福公公将信箋交給她,自顧自的站在一邊兒,沒有要走的意思。
得!等着要回信吶。
打開信,上面寥寥幾語,不過是囑咐她好好将養身子之類的話。唯有署名令她唇角牽起一抹笑意——蕭郎。
白筠筠潦草的畫了幾筆,将信折起放入信箋,“煩請公公交給皇上。”
福公公笑眯眯的将信箋擱進懷中,“奴才在皇上面前一定會多多提及小主。其實小主也知道,就算奴才不提您,皇上也時時将您放在心尖尖上。後宮這麽多美妙佳人,可皇上的恩寵您可是頭一份兒。”
“皇上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有公公在一旁多多提及,自然是錦上添花。”說着,給春杏一個眼神,春杏将早就準備好的金豆子放入福公公手中。
皇上身邊用了多年的貼身奴才,一等一的紅人,不是尋常奴才能比的。有時候一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帶來的作用不可想象。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多留後路一向是白筠筠的處世之道。
福公公接下金豆子,笑眯眯道:“奴才受難時,您是唯一給奴才火中送碳的小主,這份恩情奴才一直銘記在心。不用小主囑咐,奴才也願意為您做錦上添花的事兒。”
上次因着那小徒弟是細作之事,福公公挨了板子。過後,皇上冷臉了好一陣。畢竟牽扯到自己,白筠筠趁伺候皇上時為他開解幾句,故意當着福公公在時說的。
福公公回了勤政殿,将信箋轉交給皇上。“皇上,您是沒看見,白嫔小主一見到信啊,可是高興的很。還說日日思念皇上,盼着皇上去桃花塢吶。”
這話受用的很,可蕭珩就知道不是她說的,福公公再怎麽編,就是編不出她的那種……撩騷人的韻味。
那個女人若要撩騷他,哪用得着這些廢話,一個字足以。蕭珩打開信,只見上面一字沒寫,就是簡簡單單相依在一起的兩道弧形。
唇角勾起笑意,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那日,他就是這樣将她摟在懷中,兩個人安安靜靜睡了一個時辰,直至夕陽西下。他的前胸緊貼她的後背,心裏有股難言的喜悅。
蕭珩摸摸胸口,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至今猶存,令他時不時的心中發癢。
蕭珩将信箋放入匣子,裏面已經有厚厚的一層。合上匣子,扣上金鎖。“她賞了你多少銀子?”
福公公笑眯眯的自袖中摸出幾粒金豆子,“回皇上的話,白嫔小主一向大方,給奴才的是金豆子。”
蕭珩打眼一瞧,黃豆粒大小的金豆子,足足有五六顆,難怪這奴才時常為她說好話。蕭珩咳咳嗓子,“這差事辦的不錯,白嫔給你幾顆金豆子,朕也賞你幾顆,回頭自己去領。”
“奴才叩謝皇恩,叩謝白嫔小主恩德。”
蕭珩聞言笑出聲,“狗奴才!謝恩就謝恩,在朕面前還謝她做什麽。”
福公公只笑不語,一提白嫔皇上就高興,自然要多提及。主子高興了,當下人的才好伺候,何況白嫔待人和氣又大方,還沒聽說哪個奴才不喜歡她。
楚氏一案,被牽連的楚氏族人成千上萬。蕭珩仁慈,只将重要的楚氏頭領斬殺,并未牽扯更多無辜的楚地百姓。饒是如此,楚地也陪葬了數百人。
九江王聽到楚氏的指控,當然不認罪。正當衆人以為皇上會用鐵血手段之時,皇上卻是當衆宣布,他相信九江王絕不會做出此等佞事。
至于真信還是假信,只有九江王與蕭珩心中最清楚。
為了安撫九江王,蕭珩特意賜下一壇百年老酒。不講君臣之意,只慰兄弟之情。
這壇老酒是百年前最為出名的釀酒師傅留下的,先帝征戰從來都是用這種酒,如今滿天下尋不出幾壇,已經不是珍貴二字能形容。
老酒千裏迢迢被護送到北地,衆将領勸九江王千萬不可飲。九江王仰天大笑,道:“蕭珩還敢毒死兄長不成?!”說罷,衆目睽睽之下,喝下整整一壇酒。
蕭珩聞此,淡淡一笑。前世,他也曾這般賜酒,九江王也如此豪氣的一飲而盡,這次只是名頭換了而已。
二公主小滿月這日,宮中嫔妃小聚一場,皇後将宴席辦在了長春宮。
不大辦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考慮太後的心情,其二等長歆公主滿月的時候恰逢皇後生辰,那時兩件事合二為一大辦一場,正好熱鬧熱鬧,掃一掃宮裏的晦氣。
本是件喜事,可好巧不巧楚氏原先住的雲陽宮這日走了水。如此一來,小滿月宴草草收了場。
翌日,前往長春宮赴宴的柳貴人與孫采女同時高熱。禦醫用了針灸和湯藥,高熱依然退不下去,如此燒了三日。
待到第四日,柳貴人帶病給皇後請安,泣聲道:“臣妾昨日偶得一夢,天上飛下來一只白虎,臣妾不知何意,特來向皇後禀報。”
此言一出,殿內來請安的嫔妃倒吸涼氣。
白虎下凡視為災難,柳貴人的夢若是真的,豈非是神仙示警,預兆南晉有災星降臨麽。
德妃蹙了眉頭,言語中頗有幾分不滿:“柳貴人,話可不能亂說。二公主降生不過十來日,你這話是意有所指?”
柳貴人急急叩首,她素日裏就是溫吞性子,少言寡語,此時急的滿臉通紅。“臣妾不是這個意思。那日二公主的小滿月宴,臣妾回去後便起了高熱,孫姐姐也起了高熱,到現在我二人還沒好。許是臣妾燒糊塗了,這才夜有所夢。”
話一出口,更是提醒衆人她是如何得的高熱。
孫采女也在一旁道:“皇後娘娘,臣妾也是莫名起了高熱,喝了三日湯藥也不管用。臣妾覺着,柳妹妹的話是真的,有災星降臨南晉。”
這後宮就沒一日安生!
柳貴人豎起左手,向天發誓:“臣妾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天打雷劈。”
皇後蹙眉,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那幫禦醫做什麽吃的?回頭本宮命盛小禦醫為你二人看診。好了,此事就此作罷,你二人不許再提。後宮本是祥和之地,咱們都是為了伺候好皇上,誰也不許造謠生事。如若本宮再聽到什麽災星降臨,本宮定會嚴加懲處。”
“皇後娘娘,此事牽扯到南晉國運,您是否要問問皇上的意思?”德妃一向謹言慎行,這次竟然當衆逆了皇後的意思。
皇後看向她,不滿道:“德妃,這不過是柳貴人的一個夢,你還想拿到朝堂上議論一番?”
德妃毫不示弱,“皇後娘娘,臣妾往日最是敬重您,可是這次,臣妾覺得您太過偏愛楊貴嫔,有失公允。不管這夢托給誰,那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為我南晉示警,怎能不好好待之。”
眼看德妃與皇後杠上了。
多少年來,這還是德妃頭一次當衆違背皇後的意思。只是自打二公主降生以來,宮裏還真沒消停。楚氏畏罪自盡,楚地數百人血洗斷頭臺,接着雲陽宮走水,參加小滿月宴的嫔妃無故高熱,連禦醫都醫治不好。
這一出接一出的,似乎二公主還真是不吉利。
賢妃起身道:“皇後娘娘,德妃姐姐,妹妹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後看向她,眉間鎖的更緊,“賢妃有話便說罷。”吞吞吐吐的什麽勁。
賢妃看向站在一旁的白筠筠,微微笑道:“臣妾記得,白嫔妹妹曾有仙人上身,說楊貴嫔腹中乃是卯日星君。既然是星君,又如何會是女兒身?就是白嫔這句話,讓太後存了莫大的希望,又莫大的失望,以至于太後鳳體失和。”
眼看皇後生了怒意,賢妃面無懼色,仍侃侃而談:“二公主自打降生以來,宮中災禍不斷。衆位姐妹都知道的那些禍事且不說,昨日太後還與妹妹談及,南地有郡縣發生洪災,死亡上千人。今日便有上天托夢示警,有白虎星下凡。皇後娘娘,妹妹覺得此事要不然是白嫔之前信口雌黃,要不然示警之事不可信其無。”
後宮哪個不知道皇後厚愛楊貴嫔和白嫔,這是明晃晃的一把刀交給了皇後。要不然砍向楊悅兒,要不然砍向她白筠筠。
明顯的有組織有預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