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波瀾

秋葉落盡入了冬。

紫福宮裏溫暖如春,寝殿裏燃着兩個炭盆。春杏撥拉着炭盆裏的板栗和地瓜,一臉的笑意。

“主子,去年這個時候,咱們還在皇後娘娘的長春宮裏呢。奴婢還記得,娘娘賞給了您小半筐炭,奴婢高興得不得了。這輩子,奴婢還是頭一次見這麽好的炭。光冒火,不冒煙,怎麽燒屋裏都不嗆得慌。”稍稍一頓,嬉笑道:“奴婢差點忘了,去年咱們就烤過吃的,那叫個香啊。”

可不是?那時候還是選侍的位份,住在紅葉閣裏,兩間小小屋子和一個院落。

白筠筠倚在貴妃榻上,身着玫色芙蓉錦緞夾襖,襯的膚色粉嫩,眸子裏似是有一汪春水蕩漾。将手裏的野雲雜記合在胸前,笑眯眯的看向春杏,這個丫頭一天比一天圓潤了,去年這個時候還是個幹癟的黃毛丫頭。

“你在這吃了一上午了,板栗這東西結實,吃到肚子裏不容易消化,你小心吃多了難受。你要願意吃,好多東西都能烤,土豆、南瓜都可以。”看看她的肚子,夾襖繃在上面。白筠筠笑笑:“秋琳說,你入冬前剛做的夾襖已經穿着瘦了。再這麽吃下去,怕是長得跟福公公那般圓潤了。”

春杏絲毫不以為意,扒拉出炭火裏的地瓜。地瓜燙的很,春杏小口吹着氣,“圓潤又如何,娘娘您身子圓潤,可是依然美豔不可方物。”

這可是蕭珩每次來都說的話,竟然被春杏給學會了。

話音剛落,蕭珩掀開簾子走進來,聞着滿室栗子香,不爽的心情一掃而空。“春杏說的好,朕賞你十顆金豆子。”

春杏謝了恩,将板栗和地瓜從炭火裏扒拉出來,一盤放在桌上,剩下的拿出去給外面的福公公。

見她斜靠在貴妃榻上媚眼如絲,面含嬌嗔,壓根兒沒有起來行禮的意思。蕭珩大笑,彎腰在她的額上親了一口。

“一日不見你,朕的心裏就不得勁。”伸出大手摸摸她的腹部,“孩兒,父皇來看你了,今日可聽母妃的話?”

白筠筠滿臉笑意,嗔道:“今日動的厲害,蕭郎你瞧。”

蕭珩仔細一看,隔着衣服尚可看到肚子微微有動靜,不知是小手還是小腳在活動,不由得伸手去摸:“果然是個調皮好動的,朕猜是個皇子。”又怕這話給她壓力,轉口道:“若是個公主,也是極好的。像她的母妃一樣聰慧可人,豔冠群芳。到時候,朕親自教她騎馬射箭,保準比她母妃騎的還要好。”

“若是個公主,将來臣妾可要為她親自挑驸馬才行,免得被哪個壞心眼的騙了去。”

蕭珩大笑,坐在貴妃榻上與她挨着,嗅着發香,“那可是朕和筠筠的女兒,南晉的公主,哪個敢辜負了咱們的女兒,朕親自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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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這護犢子的!

福公公在外聽見皇上的笑聲一浪蓋過一浪,朝着春杏擠眉弄眼:“皇上今日發了好大的脾氣,還是貴嫔娘娘厲害,瞧瞧皇上,這會兒早就忘了生氣是為哪般了。”

春杏好奇的問:“皇上為什麽發火?”

福公公往兩邊揮揮手,示意宮女太監站得遠些,自己又往春杏前湊了湊,小聲道:“還不是選秀的事麽!楚王也不知怎的了,今日與朝臣一起跪求皇上大選,直言後宮人少,皇上子嗣稀薄,有損南晉根基。”

福公公一邊剝着板栗,繼續往下說:“後宮裏皇後娘娘催得緊,前朝南閣老領着一幫大臣整天鬧騰着選選選,德妃娘娘的父親寧閣老自從返回朝內,也整天拿着子嗣說事,皇上不堪其擾。伺候皇上那麽多年,還沒見那些大臣們因為個什麽事兒意見相同的,從來都是意見相左。這次選秀啊,頭一回。”

春杏撐得打嗝,拍拍胸口,“那皇上答應了沒?”

福公公皺眉:“皇上要是答應早就答應了,這不是一直沒答應,有些朝臣開始拿貴嫔娘娘說事兒,皇上這才生氣生大發了。”

“嗝——”春杏這才聽到重點,待看福公公的時候,只見他懊悔的拍自己的嘴。

“皇上命我不得說出去,免得貴嫔娘娘也跟着生氣,瞧瞧我這破嘴。”

春杏剝了枚栗子,遞給他,軟言道:“既然你都說了,幹脆說個明白,省的我家主子再讓我四處打聽。”

福公公皺了胖臉,捏着那顆圓溜溜的板栗開始嘆氣,“好幾天了這都,有人說皇上太過偏愛貴嫔娘娘,為了貴嫔娘娘才不去後宮其她嫔妃那裏。”

呸!

春杏小嘴一撅,将地瓜一股腦塞給他,“多謝福公公坦言相告。”

用完午膳,皇上去了裴昭儀的玉陽宮,說晚上還過來,讓白筠筠吩咐小廚房做些好吃的。

睡了個午覺,待白筠筠起了床,春杏将此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白筠筠道:“福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了,怎會‘不小心’說漏嘴,這是故意傳信給我呢。”

春杏給她細細打理長發,很是擔憂:“娘娘,那可怎麽辦才好?”

“能怎麽辦,自然是涼拌。”皇上的确來紫福宮裏來的勤了些,有人說閑話本來就是意料之中。不過是後宮嫔妃看她得寵得很,怕當面指責她惹怒了皇上,只得私下裏小聲議論罷了。自古以來,哪個朝代都不缺眼紅病患者。前朝與後宮相連,前朝的聲音就是後宮的聲音。

“都想再從自家選個女兒進宮,振興家族勢力罷了。說起來……”這個時代的女人真特喵的可悲。不過,她白筠筠不一樣。不管在哪裏,都要活的漂亮。振興家族,為了家族而活着,那是別人的事。

“說起來什麽,娘娘怎麽說一半不說了。”春杏笑問。

逗逗春杏是件可樂的事,白筠筠道:“說起來,哪個嫔妃有春杏這麽可人的丫頭。”

果然,春杏笑眯了眼,臉色羞紅,“奴婢覺得也是。比奴婢可人的沒這麽忠心,比奴婢忠心的沒這麽可人。”

剛梳好發髻,秋琳進來禀報:“娘娘,楊貴嫔帶着公主來了。”

“快請進來。”楊貴嫔不喜歡與嫔妃走動,就連紫福宮也甚少過來。今日到訪,只怕不是簡單的來閑聊。

秋琳打着簾子,楊貴嫔抱着長歆進了屋。春杏上了茶,又端上幾盤子小點心。

長歆正睡着,白筠筠湊上前仔細一看,心下十分欣喜。小嬰兒幾天不見就變個樣子,這一算得個把月沒見了,小家夥長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跟個白雪團子似的。

“真俊,随你的多一些。”

楊悅兒自從當了母親,性子比之前溫和了些,見白筠筠湊這麽近前看女兒,面上漾出一絲笑意,“眼看你也是當母親的人了,不必這般眼饞。”

白筠筠摸摸肚子,“記得你懷長歆的時候,腳步跟飛似的,從後面壓根兒看不出有孕。我這倒好,身子這般笨重。”

楊悅兒小口抿茶,“聽聞太後時常往你這裏送些吃食,你自己可要長個心眼兒。吃得太多,到時候生孩兒受苦的可是你。”

這話說的一點不假。這個時候難産可是要命的事,沒有什麽剖腹産這一說。孩子的營養夠上了就好,當孕婦的不能海吃海喝。

“皇上寵着你,皇後護着你,現下宮裏沒人敢惹你,可是宮外鬧翻天了,你可有耳聞?”

知道她說的便是選秀那回事,白筠筠點點頭,“略有耳聞。”

楊悅兒不屑道:“我父親最是不喜歡管這些的,選不選秀那是皇上的事,可是這幾天,已經有好幾撥人去拉動父親,讓父親也勸皇上同意選秀。”

“可是伯母讓你來說的?”白筠筠笑問。

楊夫人得知白筠筠多次救下女兒,心中無比感激。上次楊夫人進宮時拉着她的手,再三感激她對女兒施以援手。聽聞白侍郎一家子不是個東西,對她苛待,楊夫人也是個爽利人兒,數次場合上不給柳氏顏面。

楊悅兒的父親現在深受皇上重用,楊夫人也是有了诰命的人,白侍郎府比不得。建安城裏的官夫人們都會看風向,見楊夫人擠兌柳氏,她們自然也跟着擠兌柳氏。莫說柳氏,就連白侍郎也跟着受擠兌。

白梅的婚事現下還沒有着落,已經成了建安城貴女中的笑料。按照常理,白筠筠如今在宮裏紅紅火火,白侍郎一家正是雞犬升天的時候。可是皇上不給白侍郎好臉色,時不時的訓斥。白侍郎苛待白貴嫔的事傳遍了建安城,哪個還願意與侍郎府結親事。

“我母親時常問起你,說你家中沒有母親可依靠,是個可憐的,讓我多與你說些孕中之事。”

白筠筠為她倒滿茶,“既如此,也沒見你常過來。”

楊悅兒看她一眼,“皇上整日在你這裏,我來了多不合适。”她也不願意碰見他。“再說了,我懷長歆那會兒整日昏頭昏腦的,常常忘了肚子裏還有個胎兒。不是我不想多說些孕中之事,只怕是你現在知道的都比我多。”

白筠筠笑笑。其實楊悅兒是個聰明人,她倆都是被賊人惦記的。若是整日湊在一起,那太紮眼了。如此“君子之交淡如水”,甚好。

不過,朝廷裏沒有自己的人,當真是不方便,有些事不好發聲。侍郎府是不指望了,當初不仁不義,日後也不可能仁義。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過侍郎府。白筠筠站起身在屋裏溜達幾圈,如何能籠絡前朝大臣是個動腦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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