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鳳凰
金秋八月,一早一晚有些涼意。
前不久出生的小兔子已經滿地亂跑了,阿琰喜歡得很,去挑了兩只。勤政殿後殿可算是熱鬧了,兩只兔子滿處跑,阿琰拿着一塊西瓜皮樂滋滋的追兔子,整個殿都洋溢着他的笑聲。
看着阿琰的身影,白筠筠露出一抹微笑。再不好的心情,看看阿琰,心情便好起來了。
剛才回來時,燕寧在竹林與她見面,說攜手滅了皇後。
白筠筠問原因,燕寧笑笑,說:“我比娘娘您,更希望皇後早亡。”
白筠筠問她目的是什麽,燕寧笑笑,只道她可以做得到,并且不會讓她為難。
若問信不信燕寧,白筠筠不好說。只有共同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敵人。若是皇後阻礙了燕寧的利益,那麽燕寧反水再正常不過。
燕寧還說,會尋機展現她的誠意。至于這個誠意怎麽展示,那就看燕寧的手段了。
腰有些酸,白筠筠慢慢站起身,在殿內溜達幾步,腦子裏皆是近來發生的事。皇後和南閣老絕不會坐以待斃,既然已經撕破臉,那就是從暗處轉到明處的你死我活。
她沒有直接的證據,說這場刺殺是皇後主使,楊士忠也未必能查得出幕後主使。但是她知道,皇後近日一定會下手。
對她,對蕭珩,或者對阿琰。
明日是太後的喪禮,墓地離先帝的陵墓不遠。屆時,所有的大臣和命婦都得去。
不出意料,明日必有一出大戲。白筠筠摸摸尚未隆起的小腹,唇角抿起。
太後下葬這一日,驕陽高挂,大臣和命婦們跪了三個時辰,連哭帶喊,渾身都沒了力氣。
下葬的時辰是選好的,好不容易等到陵墓封上,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因着天氣熱,故而停靈七日。若是平時,那得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入土。
七日就折騰成這般,四十九日可得成什麽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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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入土,皇上與衆大臣得祭祀先帝。命婦們不得入內,又沒有散去的旨意,故而等在外面空曠地方。
鳳老夫人年紀大了,又有恬妃的恩旨,所以有專門的轎辇可以休息。幾個命婦上前有意攀談,聊起近來的趣聞。
聽着幾個官夫人念叨“白氏女下凡”,鳳老夫人只是笑笑,并不接話。若有人逼着問,鳳老夫人只得苦笑,道:“天下白氏女多了去了,又不止恬妃一人姓白,大家可萬萬不要這般說。”
見鳳老夫人搪塞,幾個命婦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原本都是官家太太,陰謀之事也見得多,不過是想借此事與鳳家攀一攀關系罷了。人家執意不認,也不好硬說。
蕭珩領着衆人叩拜先祖,儀式剛剛結束,只聽身後的南閣老大喊一聲:“先帝啊,若您在天有靈,那就睜開眼看看。是該立下太子的時候了,南晉從朝廷到普通百姓,都盼着立儲一事能夠早日定下來,既有利于南晉基業,也利于安撫民心。”
蕭珩嘆口氣,肩膀又開始疼了。他早就知道,今日免不了這一出。前陣子南閣老與寧閣老為首,弄什麽萬人血書,簡直沒有一天安生日子。
南閣老一喊,身後一堆朝臣也跟着喊。光喊不說,還哭起了先帝。
寧閣老顫顫巍巍的年紀,老淚縱橫,一步一叩首,“皇上三思啊,老臣泣血相求,今日便立下太子罷,以安民心吶。如若不答應,老臣今日便撞死在這陵前。誰讓老臣沒把皇上教好?為了一個妖妃,居然不顧天下百姓的苦苦相求。”
南閣老自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皇上啊,這是百姓們的血書啊。今日當着祖宗牌位,您若不立太子,老臣也願意撞死在這陵前,親自去問問先帝的意思。”
皇後也道:“皇上,您真的為了恬妃,不顧祖宗規矩和南晉基業了麽。百年之後,您要史官如何評價您?難不成要與周幽王混為一談麽!”
蕭珩怒斥:“皇後切不可胡言亂語!有失皇後本分。”
皇後不再言語,捏着帕子輕輕啜泣。
蕭珩大聲道:“朕可以立太子,但是規矩得改一改。去母留子本就是無稽之談,朕決心棄之。”
“不可啊皇上,萬萬不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如何能改?您這是對先祖的不敬!臣寧死,也絕不可眼睜睜的看着皇上改了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南閣老身子胖,中氣格外足,這話竟然傳到了外面命婦的耳朵裏。
南夫人瞥一眼鳳老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一個妾,還想翻了天!
後宮與前朝,向來聯系緊密。只看此時,一幫人圍着鳳老夫人,而另一幫人則圍着南夫人。只是在場的個個是人精,都是為了自己家族長遠打算罷了。
福公公接過萬人血書,躬身交給皇上。蕭珩看也不看,狠狠掼在了地上。都是這幫人的陰謀,要逼死他的筠筠,真是其罪可誅。
偏偏還誅不得!
一個是他的岳丈,一個是他的恩師,還有朝上的重臣。如何誅?!
皇後微微低頭,對着身後的恬妃道:“若是為了皇上好,你就不該讓皇上陷入兩難之地!恬妃,你不守女德,不守宮規,白白辜負了皇上對你的寵愛。”
德妃也道:“恬妃妹妹,若本宮是你,早就一根白绫懸梁自盡。免了皇上為難,還留下個好名聲。”
白筠筠微微一笑,“德妃姐姐若是願意懸梁,妹妹有的是綢緞布匹,随便姐姐去挑。”
德妃瞪眼,“你——無恥!”
“不敢當不敢當,逼着別人去死的人才是沒臉沒皮。”
皇後不悅,“恬妃,南晉規矩歷來如此,縱使你再不願意,也不能違背祖宗的意思。”
“聖人有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皇上知道有不合适的規矩,能改便是聖人之舉。臣妾也不明白了,怎麽就在皇後眼裏,成了罪過。”
皇後又是一陣頭暈,一旁的常虹忙上前扶住。這個恬妃,論嘴皮子堪當後宮第一。多麽歪的事進了她的嘴,都能掰扯出幾分道理。
見主子受委屈,常虹不樂意了,“恬妃娘娘,沒有皇後娘娘對您的照顧,您就沒有今天。如今有了大皇子,您竟然不把皇後娘娘放在眼裏,膽敢以下犯上,奴婢當真佩服。”
春杏惱了,常虹是大宮女,她春杏也是,有什麽了不起!
“常虹,這話就不對了。皇後娘娘對我們娘娘很照顧,可是我們娘娘對皇後一向尊敬有加。再說了,對人家好,有勸人家去死的麽?你糊弄別人也就罷了,偏偏來糊弄我們家娘娘,常虹你腦子裏有屎!”
常虹是皇後身邊第一得意人,哪曾被別的宮女這般奚落過,揚手便沖着春杏扇過來。
白筠筠眼疾手快,伸手一擋,只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再加上白筠筠有意的大喊,衆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
蕭珩往這邊看過來,只見白筠筠歪在地上,春杏在一旁哭喊,還一手拽着不知所措的常虹。
蕭珩大步走了過來,命禦醫趕緊上前看看。
皇後有些懵,她剛才背着身,聽到白筠筠的喊聲才回過身,只見人已經躺在了地上。身邊的長虹攥着拳,面色驚慌。
蕭珩見皇後湊上前,心中煩躁,一把将皇後扯開,攬起了地上的人,“筠筠,筠筠。”
懷中的人面色有些發白,身子虛弱,蕭珩又氣又急。
盛一景疾步跑過來,仔細診了脈,擡頭欣喜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恬妃娘娘有喜了。胎兒兩個多月,十分康健。”
“什麽?!”蕭珩不可置信,“當真?”
盛一景答的肯定,“千真萬确,臣以性命擔保,是喜脈。”
衆人驚了,皇後也驚了。千辛萬苦準備了一場戲,沒想到恬妃此時被診出有了身孕,這要怎麽演……
幾針下去,白筠筠略微好了些,虛弱道:“皇上……”
蕭珩不顧衆人在場,将她擁進懷中,“筠筠,筠筠,咱們又有孩子了。”
皇後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入肉。憑什麽她的運氣就這麽好…若是再有孩兒,還不知皇上将她寵成什麽樣子。
“剛才怎麽回事?”蕭珩聲音極冷。
春杏可找到報仇的機會了,擡手指向常虹,“皇上,常虹她膽大包天,言語不敬,竟然敢對娘娘動手。”
常虹急忙跪在地上,為自己申辯:“皇上不要聽這個賤婢胡說,奴婢…奴婢是要教訓春杏,她對皇後娘娘無禮,理當受罰,奴婢不敢對恬妃娘娘動手,是恬妃自己碰上來的。”
白筠筠坐起身子,無意識的摸摸頭。寬大的袖子落在手肘處,雪白的手臂上有明顯的五根手指印子。蕭珩伸手撫了撫,五個指印子已經凸了起來。可見打人者當時用了多大的力。
皇後見皇上面色不愉,忙為長虹說情:“皇上要怪就怪臣妾罷,都是臣妾管教不嚴。春杏口出無狀,常虹替臣妾教訓她…”
“來人!将常虹拖下去杖斃!”蕭珩冷聲道。
常虹還來不及求情,已經被身後的侍衛捂了嘴帶下去。
皇後臉色慘白,身子晃了幾晃,被一旁的常青扶住。她明白,自己是無法為常虹求情了。今日逼着皇上立太子,皇上這是把怒氣發在了長虹身上。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所有人都明白恬妃又度過一劫,有什麽比誕育皇嗣更重要的?
萬一誰多句嘴,恬妃開始喊肚子疼,禦醫再一看胎像不穩…這人就倒黴了。皇上子嗣稀少,誰敢拿龍胎不當回事。正在衆人交頭接耳,感嘆恬妃運氣好的時候,只聽外面的命婦們一聲聲的驚呼。
大臣們尚不知為何有驚呼聲,只見遠處飛來一只五彩大鳥。
蕭珩與白筠筠也擡頭望去。好大的一只鳥,令人驚奇的是,周身羽毛是彩色。陽光下,閃着彩虹般的光芒。
人群中不知誰高喊一聲:“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