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境

“林林?”也正是怒氣上頭的包正平一愣,熄滅了氣焰。

沒想塗山林林迷迷瞪瞪地坐起身來,雙眼還閉着,手卻擡了起來,直指着包正平,喃喃出聲:“你給我滾!”

在場衆人皆驚。

肖珝腦子混沌一片,無序亂響,腳下卻完全挪不開步伐。

張旦松了手中劍,莫名地好奇往內望。

直到姝岚擦過肖珝身邊而苦笑着撲向塗山林林時,肖珝才猛地回過了神兒,朝前踉跄了兩步。

她在幫他?

“林林?”包正平驚訝地又喚了一聲。

塗山林林閉着雙眼,腦袋歪了歪,埋下頭,低沉一聲:“快滾。”

房內人多,衆人平日裏見多了包正平耀武揚威,卻是從未見過他被人如此不客氣地指着鼻子罵過,機會百年難得一遇,又紛紛看向了他,眼神複雜。

想來包正平活了那麽幾十年,的确也從未有人敢如此無禮地對他說話,甚至是皇帝也從沒給過他一句話重話。

此時此刻,他完全拉不下臉來,卻也不能對他這個還在病中的小女過多計較,更何況她如今是高高在上太子妃身份……

包正平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變了半天,才一拂袖,叫上他帶來的衆人一道離開。

臨走前順便扔下一句話:“還勞太子好生照顧小女了。”

又順便扔下第二句話:“若小女有個三長兩短,老臣絕不輕饒。”

第三句話:“希望太子早日查出傷了小女的幕後之人,以為小女讨回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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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句話:“一月之內,若是殿下對此事無可奈何,老臣便會請旨介入此事。”

第五句話:“太子好之為之吧。”

肖珝覺得包正平的話實在太多了。

但待包正平一走,他也松下了一口氣,正琢磨着要如何對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妃表達幾分謝意,可只見她一仰頭,猛地躺倒在床榻上,整個人瞬時便沒了動靜。

肖珝吓得也顧不得還有旁人在場,一步沖上去将她摟起,護在懷裏,拍了拍她的臉:“喂,醒醒,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懷中的人兒只有低低的喘息,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周圍一切,嘴角本來彎起,有一絲似有若無的笑,但卻緩緩耷下,變成了苦相。

肖珝開始焦急地起來,無助地擡頭看向一旁神色緊張的姝岚,又望向了剛去通知太醫院而歸的童山,以及聞着吵鬧聲而來的彥行。

但見衆人皆是旁迷茫而不知所措,他感到整顆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連扯帶拉地也将他整個人拽入深不見底的地方。

口中泛起了從未感到的苦澀味道,嗓子暗啞:“太醫呢,宋鴻福怎麽還不來!人呢!都去哪裏了!”

聲音漸漸變成了咆哮,有一滴淚不小心沿着臉龐滑落了下來。

塗山林林看見一處盛景,花柳溪下,竹影鑲雲。遠處農家有炊煙萦繞屋頂,也有孩童嬉笑的聲音傳入耳際。

她以為自己花了眼,眼前這地兒,分明就是當初她修行的那山腳下的風光!

“我……我回來了?”她連忙揉了揉眼,又是一陣呆滞。

眼前的兩只毛茸茸的爪子,豈不就是原本屬于她的?

她連忙摸了摸臉,上下左右又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最後翹起了她那引以為榮的棕紅色長毛尾巴,用爪子反反複複地摸了許久,才确認自己還是那只不用穿衣打扮的山林野狐貍,而不再是那個成日被困在東宮結界內的太子妃。

她興奮地四爪着地,在林間飛快地穿行。

風聲在她耳邊呼嘯,樹葉輕擦過她的鼻尖落地,許久未能感受到的那種自由歡暢令她整個兒都快飛起來。

直到跑到沒了力氣,她才氣喘籲籲地歇了下來,靠在樹幹上,然後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盹兒。

一片輕盈的羽毛落了她鼻上。

她感到癢,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

而一醒來,她立馬震驚得跳起來,那震驚程度不亞于死後重生還被送入洞房這件事。

她嘴張得老大,幾乎可以活吞下一只雞——

是雞是雞都是雞!

整個林子裏全是雞!

各式各樣的雞無邊無際,層層疊疊,不計其數,宛如波濤洶湧而至,雞鳴聲也此起彼伏,浪潮般席卷入耳!

在她的眼中就是一只一只可供食用的大餐啊!

“我的……”她擦了一把口水,“這些全都是我的,這所有的雞都被我承包了!”

她撲朝前,雞群吓得四下亂飛。

但好在她多年捕雞經驗無比豐富,縱使在如此混亂的情形下,也迅速抱住了一只雞,嘴上還叼上了一只。

她一邊努力地為雞寬衣解帶拔着毛,還不忘繼續追着一個膘肥體鍵的蘆花雞。

可惜那蘆花雞的膘肥體鍵并非虛胖,應是多年在山林間倒騰出來的練家子,一眨眼就沖上的樹冠,得意地“咯咯咯”打鳴,不屑地低頭看她。

塗山林林又豈是這種輕易善罷甘休之狐,把嘴角那只雞一甩,手上沒了一半毛的禿毛雞也不要了,摩拳擦掌,雙手雙腳便貼上那樹幹上,一點一點地往樹上挪動。

但她畢竟也只是個狐貍,又不是什麽會飛的鳥會爬樹的猴,努力了半天,不過也才離開地面幾尺。

樹上那蘆花雞樂呵了:“咯咯咯咯咯咯咯噠!”

塗山林林:“你給我等着,我非親手把你的毛給扒光不可!”

蘆花雞:“咯咯咯咯咯咯咯噠!”

正當塗山林林為着一口雞肉而毫無形象地手腳亂動時,身後突然一陣涼意襲來。

只聽到雞們凄烈地慘叫聲,仿似集體下油鍋一般。

她兩個爪子抱住樹幹,用力回頭——

東宮裏那個廚子阮至正帶領着一群侍衛抓雞!

那個堅毅無情胡子拉碴的男子下手尤其猛準狠,例無虛發,屢出屢獲,豐收的喜悅挂在臉上,連那亂七八糟粘在臉上的胡子也顯得格外耀眼。

在他的領導之下,那些侍衛們也一個個得到了鼓舞,發揚起了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抓雞抓得那叫一個無畏無懼!

其中侍衛甲大叫:“把雞都抓走咯!太子妃就沒得吃的了!”

侍衛乙抱住兩只雞:“全都送給太子殿下去啦!”

“不不不不不,這些是我的……是我的——”她大叫。

但沒有人回應她的話,就像完全聽不見一樣。

阮至抱着手站在一群雞和一群人中間,擡起頭,冷冷地望着樹幹上挂着的塗山林林,嘴角慢慢彎起。

那模樣活像一只狼!

她最讨厭的狼!

塗山林林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無奈這時她的處境也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只得兩只後腳到處亂蹬着,一邊大叫道:“不可以!不能這樣!都給我滾!”

話音出口,一道白亮的光閃過眼前,她下意識地眯了一下眼。

再睜眼時,那些雞啊人啊都不見了,連站在樹冠上嘲笑她的那只蘆花雞也不見了。

但她還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姿态。

“不對啊!不是這樣的!”她眼淚都急出來了,“我是讓人都給我滾,不是讓雞滾啊……”

比起雞集體失蹤,此時更可怕的是,她的爪子和後腿已經酸軟了,大概再支撐不足一會兒,就能應聲落地了。

不出所料,她剛想到此,就迅速地應聲落地了。

狐貍屁股摔在地上,地上雖有厚厚一層枯木,但還是讓她趴在地上哼唧哼唧了半天。

她突然開始想姝岚,姝岚雖然話說嘴碎愛管閑事,但好歹把她照顧得十分妥當,她每日都可以愉快地将腦子抛到一邊,閑置不用,全憑姝岚安排。

要是姝岚見她摔到了,恐怕是會好生地将她扶起來,為她屁股下墊上厚厚一塊墊子。

當她還在“哎喲哎喲”揉着屁股時,一只手伸到了她前面。

“你是……”她驚訝擡頭,“萸然公子?”

一聲黑衣的萸然點頭淡淡一笑:“來,我拉你起來……”

“不,不必勞煩了……”她尴尬地避開他的手,自個兒扶住樹幹站起身來,這才發覺自己竟又恢複了人身。

好在一切手手腳腳還不算陌生,挺好使的。

其實變成人也是挺不錯的。

狐貍修行百年,不就是為了變成人嗎?

而萸然眼中似有一些失落,只微微笑着低了一下頭,巧妙地避開塗山林林頗有些探究的目光,輕聲溫柔問道:“怎會弄成這樣?”

塗山林林搖搖頭。

搖頭之間,她的目光從萸然的肩部掠過,只見那個什麽鬼的白大人正拎着一只烤熟的雞,一臉壞笑地款款走了過來,一開口便是:“叫你給我烤雞送到書房來,你居然自己給吃了!摔疼了吧!活該了吧!”

“你你你你你……”塗山林林哆嗦着手,指着他。

“我我我我我?我怎麽了?”這人不客氣地将手中烤雞雞腿撕下,擋着她的面狼吞虎咽起來。

“你你你你你……”塗山林林感到內心受到嚴重撞擊,口水幾乎快噴薄而出了。

但眼前這人一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打算,啃完了雞骨頭,還不忘記舔了舔指頭:“香!好吃!但不老實給我烤雞的人,這輩子永遠都吃不到了!這天下間的雞皆歸我了!”

一股血沖上塗山林林的腦袋,開口就是:“你給我滾!”

“好咧!”這人不客氣地拍拍屁股就走人,那東宮之犬白衣不知何時就去了他懷裏,懶洋洋地打着哈欠,一臉冷漠。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萸然也瞬間沒了影兒。

沒來由的怒氣再度激起,她對着那林中漸行漸遠的背影又大罵了一聲:“快滾!”

沒了雞,塗山林林垂頭喪氣地往林子外走去,周圍的景時而熟悉,時而陌生。

行至林子邊時,天色已有些昏暗不明了。

她摸了摸餓扁掉的肚子,嘆了口氣。

剛才就不應該為了那只蘆花雞而放棄已經到手的兩只雞嘛!

這所謂撿芝麻丢西瓜。

她的肚子配合地不争氣“咕嚕”一叫,不遠處就傳來了一聲嬌脆的女聲:“林子裏好像有聲音呀?”

這聲音,聽起來怎麽有點耳熟?

一個男聲接着傳來:“別怕,我在這裏呢。”

這聲音,聽起來也是十分耳熟啊!

她多出了幾分心思,踮起腳尖,悄然靠近,躲在了一棵樹後。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一對年輕男女在這林子邊私會。

兩人坐得極近,身子幾乎都黏到一塊兒去了。

她鄙夷地嗤鼻一笑。

此情此景,可不就是那傳聞中的“授受不親”嗎!

而接下來的場景,令塗山林林已經找不到超越“授受不親”幾個字的詞語來形容了。

只見那女子将頭靠在男子肩上,男子便也歪過頭去,臉頰貼在女子發上。

兩個人輕聲細語地說了好些話,女子捂嘴輕笑起來,男子則歡喜地捧住她的臉龐,嘴唇在她額上啄了一下。

塗山林林臉上跟着抽動了一下。

随即肚子也抽動了一下,發出巨大一聲“咕”……

真煞風景!

再臉皮厚的狐貍,在此情此景之下,也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

那女子聞聲望了過來。

塗山林林恰好也擡頭,然後腳下一軟,整個人往後跌了幾步,重重地撞在一棵樹上。

樹上葉子紛紛落下,落過她眼前。

透過飄落樹葉間隙,塗山林林望見那男子也轉過頭來。

塗山林林雙腿軟了下來,跌坐在地上,喃喃開口:“白……白大人?”

這什麽跟什麽啊!

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怎麽會和這個白大人搞到一塊兒去了!

居然還做了這種授受不親的事情!

就算只是模樣一致,但也是恥辱!莫大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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