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眉目

萸然一走,房內也瞬間安靜得只剩下塗山林林和肖珝兩人的喘息聲。

塗山林林驟而也突然臉紅起來,雙手拽着被褥一角,小心擡頭去看肖珝,又深覺不妥,低下了頭。

這幾十年的老臉,好像忽然間全都丢盡了。

而肖珝似也覺得方才這一番相隔無間的擁抱和未果的親吻來得有些太過于急性,也忙退了幾步,別過頭去,輕咳了幾聲:“我……”

他想了半晌也找不到什麽詞來說話,手臂上疼了一疼,才猛然想起了方才那個出現的黑衣男子,詫異擡頭:“萸然公子?”

莫非就是肖瑧說起過的那黑衣人?

“嗯?萸然公子他不是東宮裏的人嗎?”塗山林林也意識到萸然身份有異,“白大人您不認識他?”

“不認識。”肖珝沉下眼眸。

如此光天化日之下膽敢出現東宮,還現身于他面前,想來絕非是什麽泛泛之輩,只怕是有什麽不可言的秘密和身份在背後。

如今東宮已經成為了兩股勢力間的香馍馍,而他這個太子則是好些人想要處置後快的魚肉,他不敢掉以輕心。

再看着眼前這個似乎褪去了以往強悍兇暴模樣的人,他心底一片柔軟。

他想要保護她,在這東宮之中,在這天下之內,讓她能一世平安。

心中卻隐隐有點不安和傷感升起。

她既不是包林林,亦不是常人,那她這一世會否比常人一生更長,活個幾百上千年,那他早已經作古了,他如何能讓她一世平安。

突然有些嫌棄自己這無能為力的平凡之身。

容不得多想,他還是急急出了門,喚來姝岚照顧塗山林林,又連忙叫來張旦率人于東宮內搜查閑雜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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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旦領了命,又拱手道:“方才四殿下來找您,一直在書房等着呢。”

“知道了。”肖珝道。

說着,他又再回頭望進了塗山林林的房內,看到姝岚與她已經在說說笑笑了。

也不知道她講了什麽,倒也不像別的大家閨秀一般捂嘴掩唇,而是毫不顧忌地合掌大笑,完全沒有一絲顧慮。

幸好,她不是包林林。

肖珝嘴角彎了彎,才自個兒去了書房,但房內卻不見肖瑧人影。只聽童山說肖瑧等了半天等得內急,便稱要出門告辭一會兒,卻是半天都不見回來。

肖珝一時想起那個叫萸然的人,擔心起肖瑧安危,便連忙叫着童山一道出門尋人。

肖珝與童山滿頭大汗地前前後後找了好一陣子,才在偏僻一處見到肖瑧獨一人坐在廊道旁,看起來有些濃雲愁霧的喪氣模樣,大約又是迷了路找不到回書房了。

但人是無恙,肖珝放心了下來,喚了聲他的名字。

肖瑧擡頭,紅着眼,像個孩童一樣叫道:“哥哥……”

“嗯,”肖珝示意童山退下,才走到他跟前,柔聲道,“以後出門時叫人跟着吧,免得又迷路了。”

肖瑧沉默着低頭,又搖了搖頭。

“怎的,連兄長的話都不聽了嗎?”肖珝有些無奈地好笑,“在東宮內還好,我還能找到你,但若是皇城內,或京城中迷路,那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我……”半晌後,肖瑧才喃喃開口,“我又見到他了……”

“誰?”肖珝頓時擰緊了氣息,直直盯住肖瑧。

“此前我與您說過的那個黑衣人,”肖瑧擡頭,目光灼灼,“我本迷路了,想拜托他送我一程回書房,但沒料他行色匆匆,像是在躲避什麽似的,理都不理我,一轉眼就不見了……”

肖珝一怔,喃喃道出:“萸……萸然公子?”

肖瑧一下子起身,握住肖珝的雙手,那濃雲愁霧的喪氣模樣立馬轉變成眉飛色舞的歡喜模樣,激動得頓時語無倫次:“什麽?他……他是……是叫萸然……萸然公子嗎?啊……我終于……知曉他的名……”

肖珝:“……”

“這名字,這名字真好聽……”肖瑧沉醉其中,微微合上雙眼,“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名字了!”

肖珝:“……”

“大哥,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麽?你們是如何認識的?他祖籍何處家中幾口人是否已娶親?……”

肖珝:“……”

肖瑧連珠帶炮地問着,肖珝覺得耳朵有點難受,腦袋也有些疼,連忙甩開他的手,抖了抖身子,把一身莫名生出的雞皮疙瘩都給抖了下來,扯着嘴角僵硬地警告道:“此人并非是我東宮之人,善惡不辨,現在我正囑人去尋他下落,你莫離他近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來幫你尋他!”肖瑧臉上早已經笑開了花,郎朗笑聲,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去。

但拐過一個廊角,他的笑聲立刻止住:“嗯?我現在在哪裏啊?我是不是又迷路了啊……哥哥——哥哥啊——”

在一旁候在半天的張旦默默靠近肖珝:“殿下,是否要屬下去給四殿下指路?”

“不必了,就讓他在東宮裏迷路吧,免得他真撞見那萸然公子。”

“可是……”

“你派人守好東宮即可,再多派人去尋那萸然。”

張旦應下退開。

肖珝聽着肖瑧喚他的聲音越走越遠,随口也應付地回應了幾聲,便回到書房,接過童山遞來的一沓公文,粗略地翻了翻,鎖起了眉頭。

白朝轶?

肖珝翻完厚厚一沓東西,從這些雞零狗碎的文字中整理出了些許線索,額角突突亂跳了好一陣。

白朝轶身為大學士,雖然位高,但本無實權,不過是在皇帝身邊幫忙整理文書,偶爾參謀政事,順便教導皇子罷了,但這白朝轶的心思活絡,絕不僅僅只是做一個送筆遞墨的閑散文官。

皇帝無能,雖然包正平把持了朝政,但白朝轶竟然鑽着空子,默默代皇帝之名處理了幾個包正平手下的七八品官員。有官員上奏禀報此事,皇帝按下不表,包正平忙于北疆戰事也沒空處理,也不過是小官員而已,便就過了去。

約是在試探之後有了膽量,入夏以來,江南旱災,莊稼顆粒無收,餓殍遍地,白朝轶便親囑了開倉濟民,得了“活菩薩”一稱,風光無二。但在白朝轶上報的文書間,卻是暗暗指稱此事其實是二皇子肖瑤所安排,誇贊之辭就差直剌喇地搖旗吶喊出來了。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童山見狀,小心詢問了一聲。

肖珝搖搖頭,再思量了一下,讓童山去找了張旦進來,直接開口便問:“那個吞毒自盡的小太監,此前可是在肖瑤身邊的?”

張旦思索了一下,低聲道:“似乎曾服侍過二殿下一陣子……殿下您是懷疑二殿下嗎?可否要屬下去查……”

在皇子身邊盯梢何其困難,況且一不小心恐怕是會被烙上懷疑手足身子殘害手足的罪名。

“不必了。”肖珝指尖點點桌面,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宛如此時混亂心緒。

正是此時,彥行突然叩門而入,肖珝擡頭,見彥行本是要說話,卻突然将那挂在嘴邊的話給吞了下去,猛地吸了吸鼻子,像只狗似的一路聞到了肖珝身旁,拿起一卷文書又仔細地聞了好幾下,鎖起眉頭。

“怎麽了?”肖珝道,“跟白衣在一起待多了,你也要變狗跟它做同類了嗎?”

彥行翻了個白眼,又低眉仔細思索着,正要翻開那文書,張旦急忙開口阻止:“道長,這東西您不可看!”

彥行怏怏地将東西放下,正是擱在了肖珝眼前。

肖珝落目于書卷上,頓時也驚了一下,此奏折正是白朝轶上報,于是打趣彥行的心思也沒了,連忙問:“此物可是有何不妥?”

彥行見肖珝一臉嚴肅,點點頭:“這上面有異味。”

“妖氣?”張旦接了句,聲音緊了緊。

“不是,”彥行搖頭,“是香灰味。”

張旦送了一口氣:“香灰十分常見,普通百姓家也多會燒香敬神,白大人家有此味道并沒什麽奇怪的,沾染上也屬正常。”

彥行微微有些發怔,似陷入沉思,半晌才回過神來,口中有些幹澀:“是,沾染上也正常。只不過……只不過這香灰的味道卻是各有不同,此種香灰的味兒我十分熟悉,乃是我師父所做……我自小聞這味道,十分熟悉,絕對……絕對錯不了……”

一旁的張旦想了想,合拳對彥行說道:“我突然想起一事,似乎白大人膝下小女病重許久,恐怕正是請道長您的什麽師兄師弟來瞧瞧的。”

“是嗎?”彥行苦笑一句。

“自然是,道長您若是想見您師兄弟的話,不如就請殿下傳話給白大人,将人帶進宮或者您去白大人府上都可。”

“不必了,我想,他應該不願見我,而我也……也不想見他。”

彥行的聲音越發低沉,肖珝多多少少憶起當初與他初相識時,從他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他的師門中事,隐約記得他師父唯有兩個入室弟子,悉心教授,而他那個嫡親嫡親的師兄卻叛逃師門,從此天涯無痕。

他那師兄,又哪有什麽替你看病的本事!

如今想來,白朝轶的奏折上有他那師門的香灰味,只怕是與那個什麽師兄有了勾連。

可他堂堂一個高管,與道士有什麽可勾結的?難道還能做法來把肖瑤推上皇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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