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人,不好了!侯爺要打大姑娘板子!”外面一個嬷嬷沖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在躺椅面前,神情驚慌,不停的磕頭:“求夫人快去救救大姑娘,大姑娘一個女孩兒家……”

躺椅上的人眼皮子抖了抖,這才睜開眼,她并沒有看跪在面前的人,而是神色茫然的盯着虛空,在那嬷嬷的呼喊聲中,良久,才将手掌遮在眼前,掌心細膩柔軟,掌紋清晰可見,透過手掌,那初夏的陽光,好像也變得越發的強烈了。

她這是,回來了?

“你慢慢說,大姑娘怎麽了?”喬柔放下手,微微起身,看着面前的嬷嬷。原來,她是回到了這個時候嗎?她這一生,悲劇最開始的那一刻?

那個嬷嬷張口就重複了一遍兒,喬柔緩慢起身,伸手給一邊的丫鬟:“快扶我過去看看……”

話音未落,人就軟軟的滑落下來。大丫鬟是個忠心的,忙喊人:“快,大夫人急暈過去了!快請大夫!”

有嬷嬷丫鬟沖過來,七手八腳的扶着喬柔進屋。她這院子裏,七成都是忠心的,所以也不怕誰的手松了,将她摔到地上去了。只要請了大夫回來,她這一關,就算是度過了。

大姑娘的事兒不好沾,誰沾手誰倒黴。尤其是她這個當繼母的,做的好了是應當的,做不好了就該千刀萬剮。

她那會兒多傻啊,大姑娘個女孩子家,挨了板子不好,她就趕緊去攔着,那邊亂成一團,大姑娘的人來來回回的求情,侯爺的人來來回回的抓人,大少爺和老夫人身邊的人又來來回回的奔跑,誰也不知道哪個撞了她一下,生生的撞掉了她兩個月的身孕。

她原先也當是自己倒黴,和那孩子沒緣分,畢竟,誰也想不到,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那麽小的孩子,居然天生的有心眼。生怕她生了孩子,搶了大姑娘自家親弟弟的東西。

撞掉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了。

感覺被扶到了床上,喬柔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氣。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邊在心裏盤算着日後的路。說實話,她是不太想留在這府裏的。

世人都說有後娘就有後爹,但真不是所有的後娘都是惡毒後娘的。至少她喬柔不是,她能說,她是對的住自己的良心的,任誰來問,她都能問心無愧。上孝敬楚侯爺的親娘,中間善待楚侯爺的侍妾,對下費心教養楚侯爺的嫡出子女。

可最後她落得個什麽結果?

喬柔并不是那怨天尤人的,想到那上輩子的事情,心裏哀嘆一番,只發誓不再重蹈覆轍,就不再去回想了,反正也都已經發生過了,想再多,又有何用?還不如顧着眼前,将以後的日子給過好。

“侯爺過來了。”守在旁邊的小丫鬟輕聲說道,喬柔微微蹙眉,慢吞吞的睜眼,她和楚侯爺雖是夫妻,這感情,卻是普普通通。一個是死了原配偏又年輕,需要個繼室,一個是守孝耽誤了花期不得不降低标準,兩邊條件一對,這婚事就成了天造地設了。

沉穩的腳步聲從外面蔓延到床邊,年近三十的男人皺眉低頭看她:“身體不舒服?可請了大夫了?”

喬柔尚未來得及回話,身邊的丫鬟就嘴快說道:“花嬷嬷急匆匆的闖進來,拼命磕頭求我們夫人去救命,我們夫人有些吓着了,又着急又擔心,再加上前些日子有些着涼不舒服,這才暈倒了的,正請了大夫了,估計一會兒就能到。”

不是我們夫人不關心你家大姑娘,是身體不好暈倒了,沒辦法去。還有那花嬷嬷,實在是沒規矩,連夫人的院子說闖也能闖了,這膽色是誰給的?

那花嬷嬷已經溜走了,夫人暈倒,救不了她家的大姑娘,她總得另外找個救星。

楚侯爺沒言語,往日裏喬柔身邊的丫鬟都是很規矩的,這次大約是被喬柔的暈倒給吓着了,這才有些口無遮攔,為主子出頭,并不是什麽大錯。再者,喬柔的人,該她自己教導才對,別人開口,難免會下了喬柔面子。

喬柔也沒出聲,若說大姑娘是長了牙的狼,那這花嬷嬷,就是跟在後面撺掇的狽,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來着。若是沒人支招,大姑娘不過六七歲,如何知道婦人懷孕的事兒?連她喬柔自己,都尚未察覺,那大姑娘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怎麽還知道如何讓婦人小産呢?

室內沉默了片刻,楚侯爺寡言,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不會說,就只坐在床邊等着,喬柔也沒心情拉家常,索性就閉上了眼睛。

大夫過來的時候,連室內的丫鬟都微微松了一口氣。

“恭喜侯爺,恭喜夫人,是喜脈。”蘇大夫是侯府慣用的,說話向來簡潔幹脆,手指搭在喬柔手腕上片刻,就沖床邊的楚侯爺和床上的喬柔拱拳道賀。

喬柔早有猜測,但真等聽到了确定的消息,心裏還是抑制不住的,冒出一股喜悅來。嫁出去的女孩兒了,再回娘家就成了客人。楚家呢,也向來不曾将她當家人,她總覺得這世上,自己是孤獨無依的,可這個孩子,和她血脈相連。

日後,她就再不是那個孤孤單單的人了。

楚侯爺一張臉往常都像是木頭雕刻的,但現下,也微微露出些笑意,不過只片刻,笑意就隐下去,眼睑下垂,也遮住了眼裏神情。

喬柔猜測,他大約是為他那前頭的嫡子擔憂了。就算她是繼室,這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嫡出。

不過嫡子嘛,也是多多益善,楚侯爺很快就又露出喜色,一邊吩咐了人去給老太太報喜,一邊追問大夫剛才的暈倒要不要緊,是否需要開個方子什麽的。

喬柔身體好,大夫也就沒多事兒,只說靜養即可,随後就跟着丫鬟領賞去了。

楚侯爺跟個木樁子一樣站在床邊,喬柔就是想閉眼,也覺得略有些壓抑,只好無話找話說:“花嬷嬷剛才來說,侯爺要打大姑娘的板子?”

楚侯爺皺眉,順勢在床邊坐下:“眼看都是大姑娘了,卻越發的不懂事兒……”頓了頓,到底沒說為什麽要打,只給喬柔挪了挪薄被,大夏天的,有些熱,喬柔想掀開又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忍了:“到底是大姑娘了,打板子不好看,大姑娘也不過六七歲,年幼不懂事,若是有做錯的,侯爺耐心些,多勸說幾次,大姑娘靈慧,必然會明白的。”

“你安心養着就是。”楚侯爺停頓了片刻說道,喬柔點頭。至親至疏夫妻,楚侯爺像木頭,喬柔也不是那等主動的,夫妻兩年,也并沒有什麽貼心話可說,喬柔以往還想做個體貼人,現下也不願浪費自己一番心意,正打算閉上眼,就聽見外面有喧嘩聲。

楚侯爺皺眉,正要問什麽,門口就風一樣的撲過來一個人影,直奔床上喬柔。

喬柔當機立斷,立馬坐起身,正好躲在了楚侯爺身後。那人影撲到床邊收勢不及,眼看就要撞在床沿上,被楚侯爺一伸手給攬住了,不等人影出聲,楚侯爺就先斥道:“嬷嬷就是這樣教導你禮儀的?毛毛躁躁,像是什麽樣子!給我站好了!”

小小的紅色人影停頓了一下,哇的一聲張口大哭:“你兇什麽兇!剛才還要打我板子!就不許我找我娘委屈一下嗎?娘,你快看我爹,就會欺負人!”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拽喬柔,喬柔強忍着惡心沒躲開,笑着勸道:“快別哭了,好好的一個小仙女兒,再哭可就成了小髒包了,我已經說過你爹了,你爹也答應日後再不打你了,不信你問他。”

其實她憎惡的時候,也挺同情這孩子的,小小年紀,就被養歪了,日後還不知道要遭什麽罪呢。偏這孩子不信她,她就是想教,也無從插手了。

頂多,她不将上輩子的仇恨帶到這輩子來,剩下的,可就做不到了。

大姑娘轉頭看楚侯爺,楚侯爺猶豫了一下才點頭:“日後不打你板子了,只是你得聽話,再讓我知道你背後做什麽小人行徑,可不像是這次,有你娘求情,我就輕拿輕放了。若有下次,兩次的帳一塊兒算,明白嗎?”

大姑娘忙點頭,一臉乖巧,又偷看喬柔。到底年紀小,那臉色不像是感激喬柔,倒是略帶了幾分厭惡和仇恨。只可惜垂着頭,楚侯爺錯過了觀賞的好時機。

老太太已經有了嫡孫,所以并不将喬柔這肚子放在眼裏——都沒生出來呢,是男是女不确定,甚至能不能活都不保證,和已經站住了嫡孫比,當然是沒什麽大價值的。

不過為着面子好看,到底是讓人送來了些賞賜。

大丫鬟捧着托盤來問,喬柔點了點那上面的好藥材:“從明兒起就炖湯做藥膳用了吧,放着時間長了,也丢了藥效,不劃算。”那花嬷嬷手再長,也伸不到老太太的院子裏去,所以這些東西,倒是可以安心用。

就算不期待,老太太也不至于先一步害了她家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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