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見淩瑧已經下定決心, 淩文說, “那老奴這就去給家主去信,快的話,明日家主便能收到消息了。”
淩瑧想了想, 又特意叮囑他, “可叫齊叔叔放心,我定會不遺餘力護着萱萱,不叫她有什麽事。”
淩文說好,退出房去, 趕緊去辦事。
淩瑧也走了出去,夜已深沉,寒意正在夜風中滲透, 他獨自在冷風裏走着,不知不覺,就到了琳琅閣。
悄無聲息的越過值夜的丫鬟,推門進到她的房中, 再輕輕坐在她身邊, 凝神看她。
她睡得很香,床帳中彌漫着她的呼吸聲, 溫柔均勻;還有她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忽然想起那時在山上,她扭傷了腳,兩人猝不及防的第一次擁抱,他忍不住輕笑。這樣一個有趣的姑娘, 仿佛從天而降一般,那時的他從來不會想到,這原來正是命中注定的她。
伸手輕輕觸碰她的臉蛋,她輕輕在枕上蹭了蹭頭,他泛起內疚,是不是吵醒她了?可她咂咂嘴,又繼續睡了,睡得很是香甜,那滿臉無辜的樣子映入眼簾,讓他又在心間輕嘆,原本想叫她繼續無憂無慮一陣子,可為了他們的将來,也是為了她父親的大計,他将要不得不殘忍的告知她真相了。
等她知道後,會很難過吧?
他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看她,許久,輕輕為她掖緊了被子,又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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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加急,淩文此次發出的信件果然于第三日淩晨前趕到了墨城。
淩濯收到信後立刻與齊景天商議,兩人當然也能想到曹興此舉背後的用意,齊景天道:“趙頤果然已招朝廷忌憚,否則,太後等人怎會想到這樣的辦法,情願用一位公主,來換你淩家的支持。”
淩濯一笑,道:“這恐怕也是沒什麽好法子了,不然怎會想到把淩家也拉下水呢!”他背起手來,嘆息一聲,”看來少帝如今的實力還需磨練啊!”
“若是少帝足夠厲害,倒不用你我在此多費心思了,”齊景天苦笑,“随便找個由頭,也能叫趙頤不舒坦哪!”
淩濯一語道破真相,“國庫裏沒那麽多銀兩,輕易不敢用兵罷了!”複又感嘆:“忙倒是可以幫,但犯不着非得聯姻嘛,我可就這麽一個兒子的!”
一旁的齊城主輕笑着搖了搖頭,這種時候,也就只有這位老友能叫他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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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笑過之後,淩濯又皺眉道:“這時候把萱萱的身世亮出來,的确是唯一的辦法了。不過難免會招來趙頤的眼光。”
齊景天想了想,“難為兩個孩子,不過長啓說得對,眼下趙頤不敢明着動手的。”
“暗着來也不怕。”淩濯安慰他:“只要萱萱人在臨安,我保管她平安無虞,再說,經過上次北翼的事,長啓也吃一塹長一智了。放心,我們淩家會護着她。”
齊景天點頭道:“我當然信得過你,倘若來了江北,還有我在,我會親自保護她。”
淩濯見他語氣肯定,問道:“北翼的事辦妥了?”
“無非是要費些銀兩,這幫人不過是收錢辦事的殺手。”齊景天道:“都妥了。”
也是,枉他們北翼鶴山在江湖鼎鼎的大名,其實一個個貪財的厲害,誰給的錢多就替誰辦事,這反倒是最好解決的。
“只是這樣一來,萱萱免不了要難過一場了。”淩濯提到這一點,悄悄看了看齊景天。
提起女兒,齊景天情緒難以自控,又悄悄紅了眼眶,忍了一會兒,嘆道:“暫時不要告訴萱萱,我還活着……”
淩濯問,“不怕她傷心嗎?”
“我怕她知道了會露出破綻,也怕她……要來見我。”齊景天拍拍自己的腿,懊惱道:“我這副樣子,怎麽能叫她見到?”
“也好。”淩濯贊同道:“這是最保險的辦法,那就先瞞着她吧。”又安慰他道,“萱萱很堅強,放心吧。”
齊景天點了點頭,腦間又浮現出女兒幼時的模樣,已經這麽多年未見,真不知她現在是什麽樣子,心中百感交集,心疼思念齊齊湧了出來。
父女倆劫後餘生,雖然分隔兩處,這麽多年再沒相見,但無論如何,萱萱總算還活着,算是老天對他在殘忍過後的一個大大的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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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興還等着淩瑧回話,這事拖不得,兩位父親這廂拿定了主意,淩瑧便緊接着收到了回信,稍作準備後,他便要把消息散布出去了。
當然,他得先告訴阿蓉,這是她的身世,怎麽能叫她最後才知道呢?
等到阿蓉來書房讀書的時候,他特意把旁人支開,關緊房門,在她面前坐了下來,表情很嚴肅,阿蓉不禁奇怪,問他,“你怎麽了?”
他已經在心中斟酌了千萬遍,此時便直接開口,說,“關于你的身世,我有話要跟你說。”
阿蓉一愣,“你找到什麽線索了嗎?”
他點頭說,“不只是線索,我還知道你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阿蓉此時真是吓了一跳,見他表情嚴肅,也跟着肅斂起來,小心翼翼的說,“那你告訴我……”
他便一字一頓的說,“你本名叫齊萱,江北齊州人,生于顯赫名門,父親是江北巨商,名叫齊景天,母親是西蜀美人,名叫霍婉柔。”
見她一臉不敢相信的驚吓狀,他狠狠心,繼續道:“六年前,齊家遭惡人毒手,致使你家中劇變,父母雙亡,而你……應是被人護送來臨安,逃難中出了意外,不小心跌落山崖,導致記憶全失,忘了自己是誰。”
阿蓉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敢相信他所說的話,手足無措的反應了許久,才想起來問他,“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倘若這是故事,聽來都覺得驚心動魄慘絕人寰,更何況他竟然說,這故事的主角是她,阿蓉又驚又怕,甚至急出了淚花,淩瑧直覺心疼的厲害,握住她的雙手,道:“這都是真的,阿蓉……不,我該叫你萱萱……萱萱,我本來也沒想到會是你,直到看見你的錢袋……”
“錢袋?”阿蓉眸中蓄着淚,不解的問。
“對,正是那個錢袋。”淩瑧說着,從袖中拿出那枚錢袋遞向她,“這個錢袋,本是我的母親親手做的,我見到它時就認了出來,因為也覺得奇怪,所以去邵家查了一下,阿林的爹娘說,當時見到你時,你身上還有另一樣東西,而那個東西,也是我送給你的。”
阿蓉越聽越糊塗,“什麽?我的錢袋是你娘繡的?我,我身上還有你送的東西?這……這是怎麽回事?我如果是江北人,怎麽會認識你呢?”
淩瑧放慢語速,叫她更容易聽懂,“因為江北齊家與江南淩氏的家主,就是你爹和我的爹,他們是至交,在六年前,我們都還小的時候,為我們定了親。那次你随家人來臨安游玩,在這處府中住了很多日子,你跟我去玩,看見我的錢袋說很喜歡,我娘就為你,不,是為我們一人做了一個新的……”他說着,又拿出自己的那一只給她看,“你看,這兩只布料是相同的,繡功也是一樣的。”
阿蓉把他的也拿到手中,驚訝的合不攏嘴,自己一直珍藏着的錢袋,竟然還有一只這樣相似的,而且居就是他的!
淩瑧緊接着又拿出那塊缺了角的琥佩,“這個也是你當初帶在身上的,陳氏以為很值錢,趁你昏迷的時候拿去當了,我前兩天才剛找回來。”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可還是難免有些激動,“你知道嗎,這原本是我随身之物,跟了我十幾年,那時候因為我們定親,我才把它送給了你,這是我們的信物。”
阿蓉放下手中兩只錢袋,又接過這玉佩來,仔細看了又看,恍然大悟的說,“難怪你那時說要送給我新的。”
既然已經說了這麽多,淩瑧便試着問她,“你不是覺得臨安熟悉嗎?那是因為你來過,還有雷峰塔下白蛇的故事,那也是我告訴你的……萱萱,你能想起來嗎?”
這些原本就是很模糊的片段,記憶裏找不出來完整的,總是一閃而過,所以阿蓉皺着眉使勁回想,可是無奈,除了頭疼,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這真是太沮喪了,聯想到他所告知的自己那凄慘的身世,家庭劇變,父母雙亡……她忍不住哭出聲來,“我……我還是想不起來,什麽也想不起來……我的腦子真的壞了……”
眼見她這樣,淩瑧一下怔住,意識到自己還是有些急了,失憶症不是輕易能好起來,否則也不會成為疑難雜症了。
她哭的梨花帶雨,他心疼的厲害,只好把她擁進懷中輕哄,“不要哭了,不急,總會好起來的……”
原本還抱着尋親的希望,渴望有朝一日能體味到父母親人的溫暖,沒想到如今竟被告知,爹娘早就死了,而且死的那麽凄慘,希望瞬間破滅,她果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女。
她原本何其堅韌的活着,就是因為心底還存着這個希望,是支撐她的力量,可現在就這麽突然的,殘忍的忽然倒塌在眼前。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委屈,一下将她淹沒,她哭的無邊無際,簡直要溺死在自己的淚海裏。
許久許久,她累到沒了力氣,終于停了下來,依然懶洋洋的趴在他懷裏,思緒與理智一點一點回來,她忽然又意識到了一件事,一下支起身子來問他,“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呢?你剛才說你看見錢袋就起了疑心,還特意去邵家查過了,那天早上,還來我房間給我看這塊玉……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他一頓,本來看她難過成這樣,就不想再說什麽了,但她這麽快就問了……左右是瞞不了的,他硬着頭皮實話實說,“是前些天就知道的……原本怕你傷心,不想告訴你的……”
她不解追問,“那……那為什麽現在又說了?”
他點頭說,“因為有件事,叫我不得不說了……京城朝中來了個人,說太後想與淩家聯姻。”
“聯姻?”她心內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點頭說,“他們想叫我娶一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