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美人圖(一)
馬車一路南下,阮青蕪等人走的又是比較偏僻的路線,一路上荒郊野嶺,寂靜無人,甚至連妖也沒有幾個。
“現在靈氣日益稀少,”在随着山路搖晃的馬車裏,邱老嘆了口氣,說道,“加之鬼王改變風水格局,隔斷地脈,草木頑石等成靈者日益稀少,妖族不興,鬼族便愈強.....”
“非也。”阮青蕪搖搖頭,“邱老,妖與鬼的力量,若僅局限與此,便要受諸多束縛。”
“為何?”邱老問道。
“所謂妖王與鬼王,其實只不過是給人皇的一個說法而已,”阮青蕪侃侃而談,“在我接觸妖王印之後,發現妖王印之中,更多的是生之力。”
“生之力?”邱老有些明白了,“陛下是說,那麽鬼王所代表的,就是.....”
“就是死之力。”阮青蕪點點頭,“兩印勢如太極,互相生克。”
“那麽,”邱老憂慮的說道,“這樣一來,豈不是誰都無法打倒誰?”
“只能暫時壓制。”阮青蕪點點頭。
“可是......”邱老再次被刷新了三觀。
“簡單的來說就是,”三日月在旁邊實在看不下去了。“她的意思是,不管妖和鬼,地位上都差不多,只不過所待必有其所,不當則會造成天下大亂而已。”
“......”阮青蕪想,雖然是有這麽一點意思在裏面,不過她可沒引申過這麽多。
“......”邱老想,這明三公子果然與陛下的關系不一般。
然後他們詭異的沉默了。
“我理解的不對嗎?”三日月莫名的問道。
“不,很對。”阮青蕪說道,她試圖轉移話題,“我們快到下一個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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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地方是荍縣。”邱老說道。“說來也巧,那地方正好有我一個熟人,他擅長作畫,陛下可前往與他一晤。”
“好啊。”阮青蕪說道。
于是事情便這麽決定了。
荍縣位于大山的邊上,背後是崇山峻嶺,隔着幾個郡,又是江南數一數二的衢州城,所以很多文人雅士,世家貴族都喜歡來到此處避暑納涼。
不過這裏之所以令人趨之若鹜的原因并不只是這裏風景秀美,而是這裏住着一個人。
沈言溪。
他的畫作據說有一種令人身臨其境的力量,他畫花鳥蟲魚,但他更愛畫美人。每幅美人都各不相同,或清秀可人,或妖嬈妩媚,百種風情,不一而足。正因為如此,他的每一副畫都極為搶手。
這也正是邱老的好友。
涼風習習,伴随着春天明媚而不烤人的太陽,阮青蕪一行人來到了荍縣,那是一個春天裏最為惬意的天氣,荍縣旁邊有一大片桃花林,花香順着風悄然飄來,桃花灼灼,在遠方一層一層的盛開着,仿佛桃色的雲幕一般,放眼望去,美不勝收。
“......”然而站在漫山遍野的桃花面前,阮青蕪三人卻表現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淡定和從容。
“主上,似乎我們應該應景做個詩賞個花什麽的。”三日月淡定的說道。
“陛下有何高見?”邱老問道。
“額,找人?”阮青蕪說道。
“......”兩人恨鐵不成鋼的看着她。
“哎,有什麽好看的啊,”阮青蕪嘆了一口氣,抱着雙臂說道,“我那邊到處都是,早就看膩了,走吧走吧。”她一邊說,一邊擡腳就走。
“我本以為主上出身自那種風雅之地,會更偏好此類罷了。”三日月笑笑,跟上說道。
“.....術業有專攻,你懂的吧?”阮青蕪想了想,很委婉的解釋道。
三日月先是愣了愣,随即明白過來,阮青蕪之前提到萬花六藝,術業有專攻的話,比如種花的擅長種花,作詩的擅長作詩,那麽.....
阮青蕪是天工一脈,自然也擅長天工了。
哪怕在奇葩雲集的萬花谷,天工一脈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了。硬要比喻的話,就好像是文科生裏冒出的理科生一樣的存在吧。
像阮青蕪這樣的人,玩心大,心思重,性格多變,面對新奇的東西時,總是很感興趣,但一旦摸透了,明白了,便馬上又失去好奇心,去研究其他新奇好玩的東西了,她會寫詩,會賞詩,會種花,會賞花,會下棋,會畫畫,會了之後,她便如同玩膩了玩具的小孩子一般,把這些丢一邊不管了,閑的時候才想起來玩一玩,正常人要是如此,再精湛的技藝也會荒廢了,可是她偏不會,哪怕隔了兩三年,只要她想,再撿起來也不費什麽功夫。她又是一個實用主義者,從來不做多餘的事,拎的清輕重,擔的了擔子,玩的了游戲,可以說從哪方面來講,看上去都完美無缺。然而只有跟她相處了一段時間的親友知道,除了天工之外,她對于其他的東西興趣泛泛,只不過是學來玩的而已,加上她又懶,除非必要,能不用就不用。
而三日月則不同,他會茶道,會下棋,會刀術,他懂的欣賞,也會欣賞,同樣的,也喜歡欣賞。他來自大洋彼岸,崇尚虛幻之美與傷春悲秋的島國。性格中帶着一點消極悲觀的色彩,骨子裏繼承了平安時代貴族一貫的優雅緩慢,所以除非必要,他做什麽都不緊不慢的,并且在他看來,除非危及生命,否則哪怕再趕時間,遇到了這樣的美景如果不欣賞一番實在可惜。
所以理論上來講,這兩個人無論性格還是其他什麽,完全南轅北轍,完全沒有交集的這種。可是——
“若是你真的想看,”阮青蕪頓了頓,說道,“待我們找到人之後,再來這裏玩吧,想做什麽都依你。”
“好。”三日月笑眯眯的應道。“那我期待着主上的技藝。”
阮青蕪若是想寵一個人的話,自然不會吝啬,她也不是強迫自己遵守教條的人,相反,她很樂于改變,也善于改變,而且擅長在變與不變之中保持一個平衡。而三日月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對青蕪的寵溺接受的理所當然。
在旁邊看着的邱老只覺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哎,他搖了搖頭,心情有點滄桑。
所以他極其渴盼盡快趕到老友的家裏,解除這種電燈泡一樣尴尬的地位,然後他加快了腳步。
三日月想讓阮青蕪履行她的諾言,于是也加快了腳步。
阮青蕪不明所以,看着其他兩人都加快了腳步,于是也快步趕了上去。
于是當坐在家門口曬太陽的沈言溪看到遠處有滾滾灰塵的時候,一臉懵逼。
最近好像沒有得罪哪個土豪或者世家啊?他暗自忖度道,難道是不經意間又得罪了誰麽?就在他發呆的時候,煙塵越來越近,眼看要到地方了,還保有理智,沒有加入到競走的行列,只是默默跟上兩人速度的阮青蕪及時的後退了一步,三日月便和邱狐貍一起.....卡在了門裏。
沒辦法,沈言溪目前是一個年紀四十的單身狗,平時來訪的人也少,沒必要把大門做成兩人寬不是嗎。
他在門裏看着兩個被卡在門中的人,阮青蕪在門外。
“額,”他看着灰塵仆仆的兩個人,努力的辨認了半天,“是既明?”
“是我。”邱老有些尴尬的說道。
“原來邱老字既明,”阮青蕪在外面慢悠悠的說道,“既明且哲,以保其身,邱老的字倒起的不錯。”她忍着笑意,上前将卡着的三日月往後一拉,把兩人解放了出來。
“兩位是?”沈言溪不是很懂現在的發展,便問道。
“這二位是我朋友。”邱老介紹道,“這位是阮青蕪,這位是明三。”
又被提到這個名字,三日月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回禮,一邊隔着袖子,暗暗的掐了阮青蕪一把。即使被掐了一把,阮青蕪神色絲毫不動,與三日月一同點頭示意,說道,“閣下想必便是邱老口中的好友,沈言溪吧?”
“我是。”沈言溪認全了人,高興起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既明你很少到我這邊來,總要讓我好好招待你一番才是。”說罷他便轉身朝屋裏走去。
“且慢!”邱老雖然很快的喊出聲了,但并未阻止成功。聽着屋裏一片叮叮當當的聲音,以及時不時響起來的呼痛聲。他便有種想要捂臉的沖動。
“噗。”阮青蕪實在忍不住笑了,“邱老的朋友倒是有趣的緊。”
她本來以為邱老說的這個畫師,是個脾氣古怪不與人來往的怪人,畢竟有一技之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可沒想到真正見到了人,卻發現是個......除了畫畫之外什麽都不會的生活白癡。
“像他這個樣子,平時到底是怎麽生活的?”阮青蕪問道。
“這個啊,”邱老才說了不到半句,便有個聲音怒氣沖沖的響了起來,“你是誰?長的這麽好看,對我主人有什麽居心?”
“哦?”阮青蕪順着聲音看去,一挑眉,笑道,“怪不得,原來他有個照顧他的小畫靈。”
沈言溪的院子裏種着幾株桃花,而待客的石桌石椅位于樹蔭處,春.光爛漫,這院子裏的桃花也不例外,在枝頭争先恐後的綻放着。阮青蕪走了半日,便看了半日,心情也好,這一笑仿佛沾染上了桃花的明豔一般,讓嫉妒的畫靈姑娘生生看呆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