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美人圖(四)

在沈言溪的宅子裏,阮青蕪感到了一絲妖氣。

并不是邱老身上的妖氣,而是靈物堕落為妖物時的妖氣。

“這是....”三日月也感受到了,他探詢的看向阮青蕪。

“這便是我同你說的妖化,”阮青蕪聳聳肩,“你看你身上并沒有,所以安心了吧?”

“原來如此,”三日月點了點頭,“那這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啊,”阮青蕪看向裏面,“裏面有一個潛藏起來失去理智的妖物,而她不達目的不罷休。”

“目标是沈言溪?”三日月說道。

“可能是吧。”阮青蕪點點頭,說罷,她掐了一個法訣,換上了一身萬花制式的衣服,擡腳便走進去,在進門之後臉上突然挂起一副極為燦爛的笑容。“喲,讓你們久等了。”

“沒有沒有,這位......”正在跟邱老喝茶聊天的沈言溪一擡頭便看到了阮青蕪,還有她身上的筆。

在這之前,他其實并未看到阮青蕪确切的長什麽樣,一開始的時候,三日月和邱老便把她擋了個嚴嚴實實,随即他又進屋收拾東西,收拾好之後,青蕪又正好追着三日月跑了出去,這樣一來,他正好跟阮青蕪錯過了。

“我姓阮,名青蕪。”阮青蕪大大方方的說道,“久仰閣下大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啊哈哈....好說好說。”沈言溪打了個哈哈。“這個....巧的很,我也對阮姑娘一見如故,哈哈....這個....”他眼神游弋,不安的掃了周圍一眼,說道,“雖然這麽做有些唐突,不過可否請其他人暫且離開這屋子呢?我跟這位阮姑娘..哈哈,有話要說,有話要說。”

三日月訝然,看向阮青蕪,青蕪回了個眼神,三日月便馬上會意,點點頭離開了,邱老見狀,也一臉困惑地帶着畫靈跟着離開了。

然後整個室內便只剩下了阮青蕪和沈言溪兩個人。

“明人不說暗話。”等人走遠之後,阮青蕪一改之前的笑容滿面,拿出筆轉了轉,優哉游哉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在這裏的日子過的如何啊?丹青門下的沈言溪沈師兄~?”說到後來,她句尾上挑,不懷好意的看着沈言溪,“怎麽,不來歡迎一下你的小師妹麽?”她聳了聳肩,攤手道。

“......”沈言溪臉色陰晴不定,但很快便換上了一臉讨好的笑容,“阮,阮師妹,別來無恙?你怎麽也到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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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我還想問師兄你呢,”阮青蕪翹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的看了沈言溪一眼,“師兄又是如何來到的此處?”

“巧合巧合,哈哈,完全是巧合。”沈言溪搓了搓雙手,小心翼翼的在阮青蕪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的容貌堪稱清秀,最擅長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臉,加之師從畫聖門下,雖然丹青之術一般般,但是他在惺惺作态之上卻別有一番作為,這令他贏得了不少小姑娘的好感,“師妹此次前來,打算留多少時日啊?”他近乎谄媚的說道。本來谷裏愛慕他的女子不少,可他卻偏偏喜歡上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阮青蕪,然而阮青蕪卻偏偏不吃他這套,能避就避,能躲就躲,這回雖然在他鄉異壤,阮青蕪居然自己跑了過來,他不可謂不欣喜。

“留幾天啊?~”阮青蕪撐着下巴,拖長聲音慢慢的說道。“師兄看,要留幾天好呢?”

“多少天都行,哈哈,只要師妹肯住,師兄一定歡迎,歡迎哈哈哈...”沈言溪立刻說道。

“.......”阮青蕪上下掃視着他,不說話。

“師妹在看什麽呢?”沈言溪不解的問道。

“看來師兄是沒把我一開始說的話聽進去了。”阮青蕪微微一笑,“我一開始說的是明人不說暗話,師兄,老實說,你有多少本事,我差不多都知道,我還知道你也會那麽一點天工之術,而且這裏是你的天工坊,我不管你想做什麽,要做什麽,但是呢,你那些機關,要是傷到我的人,我就不太高興了。”

“既然是師妹的朋友,那我關掉就是,關掉就是。”沈言溪連忙說道。

“哈,”阮青蕪失笑,“我可是聽聞,你與邱既明之間是密友的關系?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他是什麽樣的人,怎麽能跟師妹比呢,”沈言溪讨好的說道,“師妹一來,就把其他人都比到塵埃裏了,我還嫌我這裏配不上師妹呢。”

“.......好久不見,師兄還是這樣有趣。”阮青蕪看着他,話中帶話的說道,“最近,師兄可惹到了什麽人了?”

“惹?師妹說笑了,我...我就在這畫畫啊,那個...偶爾描個幾筆,哈哈哈,怎麽會惹到別人呢?”沈言溪臉上笑容不變,說道。

“真的?”阮青蕪撇了他一眼,欲長身站起,“那就沒我什麽事了,如果發生什麽事情的話,師兄你好自為之吧。”

“诶等等,”沈言溪連忙伸手欲攔,剛要碰到阮青蕪的時候,卻被阮青蕪似笑非笑的眼神擋了回去,只好尴尬的說道,“這個,師妹,我...”他左右看了看,小小聲的說道,“你不知道,我這有妖怪。”

.......

“哦?”阮青蕪抱着雙臂,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師兄此言差矣,世上怎麽會有妖怪一說呢?”

“哎呀,你不知道....”沈言溪又搓了搓手,警惕的看了看周圍,低聲道,“你不知道,那個邱既明,就是個狐貍精...真的,我看到他的尾巴了,之前跟我喝酒的時候,他喝醉了便把尾巴露了出來,我那個怕啊,根本不敢出聲,只好擔驚受怕的跟他交往到現在。師妹你可要小心點,那可不是人呢。”

“是嘛。”阮青蕪老神在在的說道,“多謝師兄提點,師妹記下了。”

“诶,你是不是不信啊。”沈言溪着急了,“師妹我跟你說啊,你不要不識好人心,師兄我現在夜裏起來,還能聽到女人在哭呢,你不知道,那個瘆的啊.....”

“常言道,”阮青蕪一笑,室內昏暗,卻絲毫掩蓋不了她的麗色,紫色鑲邊的上衣貼合身體,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腰身,手臂上寬大的袍袖,則多了一分文雅飄逸,她本是執禮弟子,衣服自然要比只是尚賢弟子的沈言溪要來的精致,下着上看似純色,實則繡上了無數暗繡,行止之間波紋湧動,繁花似錦,煞是好看。阮青蕪本就長的白,一身黑更顯得她皮膚白皙,“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漆黑的眼眸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看着沈言溪,“師兄這麽說,是不是做了些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她眨了眨眼睛,語氣俏皮的說道。

“哪能呢,師兄我如此光明磊落。”沈言溪立刻縮回手,不自然的背在了身後,逞強說道,“那種小人之事,我才不會做。”

“哎,這時間也太長了,”阮青蕪重又坐在椅子上,狀似苦惱的說道,“不知道師兄可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什麽時候?”

這問題就問的很尴尬了。

沈言溪的臉色是真真切切的青了下來。

阮青蕪說不記得,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本是畫聖弟子,靠着兩分天賦,八分作态,成功從正意升上了尚賢,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誰料遇上了阮青蕪。

阮青蕪在他後一點拜師,跟随畫聖修習繪畫之術,凡萬花弟子都知道,林白軒有一畫試,乃是臨摹瀑布之水。當時沈言溪知曉畫試內容之後,暗自苦練五年,方才驚了畫聖,入了他的眼,成為了正式弟子,一時風光無量,然而這一切的風光,在遇上了阮青蕪之後,便截然而止。

五年苦練,比不上阮青蕪一時興起。

在阮青蕪來之前,沈言溪的畫一直被放在畫臺旁邊,供後來師弟師妹借鑒,漸漸地,後入門的師弟師妹便紛紛都以他的畫為準來完成畫試了,對于這點,他一直很引以為傲。

然而阮青蕪并不。

她進行畫試的時候,只是閑閑的掃了一眼沈言溪當時的成名之作,只說了一句“這什麽玩意兒,也值得借鑒?”便将畫扔到一邊不聞不問。看了瀑布半晌,拿起筆一揮而就。

山水畫,講究的是個意境。沈言溪苦心鑽研數年,終于将瀑布之水畫的活靈活現,然而阮青蕪虛虛幾筆,卻描繪出了瀑布的神韻和動感,将他的比了下去。

“是說畫聖怎麽見天的在抱怨你們畫的越來越差了。”阮青蕪掃了他和一群剛入門的丹青正意弟子一眼,說道,“怪不得,原來你們都去臨摹這東西去了。沒用,扔了吧。”說着,她便随手将沈言溪的畫作扔進了瀑布之中。

“阮青蕪,你!”沈言溪大怒,恨恨的看着阮青蕪,目眦欲裂,“你怎麽敢!”

“沈師兄~”阮青蕪一挑眉,“按理說,我天工門下,是不必插手你們丹青的事的,只不過,家師看畫聖太過苦惱,故而把我借給畫聖調查此事,當然,其實我畫的也不怎麽樣,獻醜了,這個也扔了吧。”阮青蕪說完,手裏拿着畫便又要扔進瀑布。

“師妹且慢。”沈言溪出聲道,他臉上堆砌起假笑,說道,“師妹畫的如此好,簡直看不出是天工門人,何不将大作留下來,以供後來人品鑒?”

“原來這是你的主意?”阮青蕪訝然的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是那個想偷懶的小輩,既如此也好辦了,你們聽着,”她對衆正意弟子說道,“從今往後,爾等切記,不可投機取巧,不可借鑒他人,丹青一事,各人皆有不同,若均都靠模仿他人而作,小成尚可,然而如果要繼續精進,可就不可能了,此間得失,你們自己慢慢權衡吧。”說罷,也不管愕然的一幹弟子,将手裏的畫扔入水中,揚長而去。

那便是沈言溪和阮青蕪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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