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孫瑞頂着火辣辣的日頭采買藥品回來,脖子裏明溜溜地全是汗水,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進門就被叫住。

他抹了把汗,嘆息說:“別急,我緩緩。”

話音還沒落地,樓上就響起來設備報警聲。

他肩膀頭子垂下來,有氣無力地咒罵了一句。

趙雲亭擡起頭看了看他,站起來說:“我去吧。”

“啊?”他有些猶豫,“你不忙嗎?”

“在改專利,已經是四改了。田老師不急着要。”

“那行,那你上去看看怎麽回事。”

趙雲亭點了點頭,拎着小師弟從鐵梯子爬上去。

她找到問題所在,随便撥弄了兩下按鈕,警鈴就停了。又等到數值恢複穩定,這才說:“開關順序搞錯了,溫度超過設定值了。”

說着打開爐子的鐵門,涼了片刻又關上。

對方一開始比較拘束,說什麽都是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明白。

趙雲亭回身看他一眼,她也只是見過他幾次,頂多是點頭之交。這實驗本來是吳旭東負責督促的,按理說不應該他自己來做。她遲疑着,想要問什麽最後還是又忍住。

等到重新設置好數值,這便又回過身,默了半天才淡淡地問了一句:“大師哥今天确定不過來了嗎?”

“說要過來的,結果又不過來了。”

趙雲亭有些悵然,嘴上卻還說:“嗯,大師哥最近事情比較多,你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找我……也可以去問孫瑞師哥,只要是這個實驗室的,都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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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好,這幾天就多麻煩師姐了。”

趙雲亭沖他抿嘴笑了笑,低下頭收拾桌子上灑落的藥品粉末。

幾句交談下來,他覺得趙雲亭人出衆又好脾氣,自然就像雄性孔雀見了雌孔雀忍不住要開屏一樣,積極搭讪套近乎,可是自言自語了半天,一時找不到有交集的話題,只好把話頭又拉到吳旭東身上,跟在她後面說了兩句:“大師哥原本正要過來的時候嫂子好像有點不舒服,然後就不來了,說要陪着。沒想到大師哥平常守着咱們挺嚴肅的人,一換成嫂子就這麽沒脾氣啊……”

“哦……是、是啊……”趙雲亭勉強笑了笑,頓時心不在焉起來,她回身拿過來抹布,低下頭胡亂擦了擦桌子,滿是敷衍。

他探過身追問:“你怎麽了,師姐?”

趙雲亭神情恍惚,趕緊答應:“沒、沒。”

說着便後退了一步,後面是環氧樹脂臺面的實驗臺,旁面還緊挨着一座通風櫥,“嗡嗡嗡”的聲音讓人光是聽就覺得焦躁。

她腳下有些不穩,身體後傾。臺面上有一小汪不起眼的液體,細看來跟普通的水沒有兩樣,但當掌心覆蓋上去時,立馬就感覺一陣灼熱劇痛。

她低叫了一聲,反應還算迅速,趕緊撤回手,拿眼一看,這時候已經出現黑色創傷面。

趙雲亭吸了口氣,趕緊拿抹布擦了擦,劇痛還在繼續,她回身往水槽方向跑。

王寧反應也不慢,立馬想到她碰到了腐蝕性的液體,趕緊跟過去,一把打開水龍頭幫她沖洗。

沒碰到液體的那只手握住另一只的手腕,痛得有些發抖。

她額頭上涔出來汗珠,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發情況,所以還算冷靜,“是硫酸嗎?濃硫酸?”

王寧擡頭看她,神色有些愧疚,“我剛剛轉移濃硫酸的時候手沒拿穩,灑出來了一些,當時想着安裝上實驗裝置再回來收拾,沒想到後面稀釋完濃硫酸用玻璃棒引流的時候又出了狀況,一忙就給忙忘了……”

他說着就趕緊跑到實驗臺翻找東西,趙雲亭光是看他手忙腳亂的在一堆藥品裏撥弄就看得膽戰心驚,痛得不行還提醒他:“你找什麽?小蘇打?不是一直都擱在第二層櫃子裏備用?”

他拍了拍頭,懊惱地說:“對對對,我這什麽記性!來第一天大師哥就囑咐過,碳酸氫鈉全統一放在櫃子裏。”

上面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孫瑞,他跑上來時王寧剛給趙雲亭塗上小蘇打,孫瑞不放心,走近看了看她的手掌心,一只手本來就不大,輕輕松松基本就能傷半片,他覺得情況有些嚴重,趕緊說:“不輕,還是去趟醫院處理吧。”

說話間看到趙雲亭的衣角也被灼破了個窟窿,大概是剛才慌亂的時候衣服也碰到了硫酸,幸虧是衣服和手心,這要是換個地方……他這麽一想不由得有些急眼,提聲說:“你們怎麽回事啊,小心着點,是鬧着玩的嘛。”

發火也是擔心趙雲亭,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去醫院,腳步匆匆,邊走還邊對王寧說:“幸虧不是臉上……不是我吓唬你,實驗室樓下的草坪還有我不小心打碎的濃硫酸呢,那一片地方三年沒長草,土地到現在都是黑的,不信你自己去瞅瞅。”

這種傷比燙傷更嚴重也更疼痛,趙雲亭這時本來要說幾句不要緊之類的話,可是一陣緊接着一陣的劇痛讓她腦仁也跟着緊繃難忍。

實驗室看着沒有什麽,其實随時都可能發生危險。尤其是存儲着易燃易爆有毒有腐蝕性的氣液固體。

老師每月開會,強調最多的就是規範操作。因為截止目前為止,基本發生過的安全事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人為的不規範操作導致。

想到這裏,她也就忍了下去,讓孫瑞說兩句也好,畢竟以後要經常接觸危險性藥品,這次之後,估計再做實驗就不敢這麽馬虎大意了。

孫瑞的車子停在實驗樓東側的路口,一路照顧着她過去。

王寧緊跟後面出來,等趙雲亭上了車,孫瑞對他說:“我去就行,你留下吧,實驗室不能沒人。”

王寧看了看趙雲亭,滿是歉意地說:“師姐,我……”

趙雲亭這才說:“沒事,也不能全怪你,我自己也大意了,沒瞧見。”

他抿了抿嘴,拘束地不知道再說什麽。

孫瑞對他囑咐幾句,打着火,掉頭而去。

于得天進辦公室時李景鳴剛挂上電話。

李景鳴看看他,搖頭說:“我以前覺得錢比淮這人吧,太摳門了,可是最近我發現我對他認識還不夠清楚,存在誤會。別人摳門吧,是對別人摳對自己不摳,可是他這人呢,他對別人摳,對自己比對別人更摳……這就讓你沒辦法了不是?”

于得天聽了這話便笑起來,詢問李景鳴:“還是不行嗎?”

李景鳴嘆了口氣,“別得倒是沒什麽,還是錢的事,這年頭都跟錢親近,都知道錢最中用。”

“那——”于得天放下關于暫停項目的統計表,繼續說,“盡說大實話。”

李景鳴捏起來他做得表格看了看,突然站起來,“先放着。”

“李總幹什麽去?”

“外出一趟。”他挽起來袖口,打量着外頭的天色,“最近天兒也太好了。”

“熱着呢,大暑天的。”

他拿了車鑰匙就往外走,于得天見情況也往外走,緊跟上。

出了辦公室門,李景鳴見他還跟着,嫌棄地說:“嘛呢,我出去辦私事,礙眼。”

于得天這便停住,提醒說:“晚上有應酬,李總可別忘了。”

他答應了一聲,頭也不回的下樓。

剛行到步行街就塞了車,寸步也挪不動,他落下車窗探頭瞧了瞧,根本就是看不到盡頭。

天氣炎熱,人也沒有耐性。他想也沒想,直接調方向盤拐進一側的小巷子。

巷窄,一車進去就擠得滿滿的。他進巷子前雖然減了檔降了速,但是走起來也是不慢。

兩邊行人不得不靠到牆根讓路,遇到脾氣不好膽子大的,還會甩兩句污言穢語。

李景鳴肯定不會把這個放心上。只不過,繞來繞去也沒節省多少時間,反而無意間遇見熟人。

人生妙就妙在,有時候比戲裏演得還精彩。

他記得前段時間周豔芬還顯山不露水地旁敲側擊,問他最近忙不忙。李景鳴當時沒往心裏放,只不過男人都有這麽個劣根性,在女人這塊,不管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的,都想霸占着。萬一那天你發現她對你真沒那個意思之後轉身去找別人了,那你多少會覺得礙眼。

這個毛病跟小狗子撒尿占地盤差不多,歸結于獸性,雄性動物的獸性。

上次在吃飯的地方遇到周豔芬,他就明白這女人打的什麽算盤,只不過那時候他被趙雲亭吊着,吊的正是熱火朝天、抓心撓肺的時候,所以也就沒心思多去想周豔芬這檔子事。

不過今天又遇見她,而且身邊又換了人,這換人的速度連他都只能是自愧不如。他不免要想,不會跟自己膩味那幾天也同時跟別人膩味着吧?那自己豈不是成了綠王八?

剛琢磨到這裏,見周豔芬那邊就上了車,朝他這個方向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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