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木頭人(1)

滕雨暗暗觀察了二秦一整天。

她盤腿坐在屋門口的石階上,嘴裏叼個棒棒冰再低頭看下手表,下午五點半整。

秦筝推着輪椅上的秦默在院子裏左三圈右三圈的……溜圈。

她把嘴裏的碎冰咽下去,盯着停到游泳池邊的輪椅轱辘半感慨半罵街,“我去。”

四爺從屋裏颠出來,長毛狗頭對着滕雨的腿蹭了又蹭,這爺準點提醒她要做個合格的廚子。

滕雨揉揉發空的胃,拍拍四爺的狗頭,“我說你們是一家人麽?為什麽你整天想着吃,你家那倆個主子就是不餓呢?吃了鋼鐵了他們?”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埃一溜煙跑到游泳池邊,對着正低聲交談的二秦說:“主子餓否?奴家要做飯了。”

秦默不予理睬,轉個身盯着游泳池裏蕩起的粼粼水光。

秦筝更是面無表情,他彎腰撫了撫四爺的腦袋,“乖,最近吃的不少,加油。”

四爺沖秦筝汪汪叫了幾聲。

秦筝站起來才回答滕雨的問題,“我們吃過了,你只管喂飽四爺就好。”

“胡說。”滕雨指着對方的鼻子質疑,“我今天沒幹別的。”她把手指頭移向秦默,“一整天了,專心致志研究你們兩個。今早我五點起床,去廚房做了西紅柿炒雞蛋,當時你們還在睡覺,我和四爺吃完之後你們才醒。”

秦默見對方一臉看破玄機的微妙表情,禁不住問,“然後呢?”

滕雨陰着嗓門哼哼兩聲才繼續說:“廚房冰箱裏只有三個西紅柿和五個柴雞蛋外加一根蔥,早上我把這些食材全部用光了,昨晚我把方便面也吃光了,半袋大米也被我藏起來,換言之,你們沒有可吃的東西了。今天你們倆一整天沒出門,也沒有外賣來過8號院,你們一整天沒吃飯了,又是一整天啊!”

秦筝搖搖頭,轉身對秦默說:“應該快到了,我去接人了。”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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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滕雨眼見着秦筝波瀾不驚的走了,她有點炸毛,三步并一步跳到秦默面前,“秦筝去接客了,你解釋下吧。”

秦默有些無奈的望着對方,半響後吐出四個字,“我們不餓。”言罷手心貼在輪椅扶手上打算離開。

滕雨開啓咧腿叉腰的擋路模式,“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否則我立刻馬上打飛的回北京。”

秦默唇角勾起清淺的弧度,“有錢不掙這不像你的性格。”

滕雨有點心虛,但嘴卻硬得厲害,“看不起誰啊,姐是有原則的人,姐不想掙的錢絕對不掙。”

秦默眼含深意,“以我對你的了解,如今你掙錢掙的起勁,不會離開8號院。”

一語中的,心理被戳中的感覺實在不爽,滕雨潇灑一轉身,“我現在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回了自己的看門小屋,抓起床頭上繡着刺猬的斜挎包,再四面張望,确實沒有什麽可收拾的,這一個星期掙的錢全部打□□上了,來時一個挎包走時也沒什麽可順手牽走的貴重物品,況且她不過是演演戲,不是真的要走,一天一萬,就這樣走了,傻呀。

她腳步生風路過停在院子一直看風景的秦默,就不信這貨不攔着她。當她沖到大門口時心慌了,秦土豪真不攔着她呀!

她沒出息的把腳步放慢再放慢,不動聲色轉過腦袋偷偷看游泳池邊的秦默,哎呀呀,那貨看天看地看四爺就不看她,這可怎麽回頭是好啊。

正心急如焚時,院子外并肩走來兩位男士,一個是剛剛去而返歸的秦筝,另一個,滕雨揉揉眼,我靠之,怎麽會是他。

喬澤風。

難道難道對方知道她是冒充周芷言的騙子,幾經輾轉終于查到她目前所在地,如今是來找她算賬的?怪不得這次秦默不攔着她了,肯定是覺得她是個專業詐騙犯,此種人留不得。

再秦筝和喬澤風距離她只有兩米時,滕雨忙舉起挎包擋住臉。

本來聊天正酣的倆位男士不曾注意到縮在門口的這個毛丫頭,她這一舉動倒是引起秦筝的注意。

“滕雨,你這是在幹什麽?”

“沒……沒有啊。”

“沒有?那你擋臉做什麽?”

滕雨抓緊挎包使勁往臉蛋上貼,“那個……蚊子咬了,臉起包了不好看。”

秦筝一臉的狐疑,剛才還好好的,這丫頭又出什麽幺蛾子。他見怪不怪,打算放棄追問,轉身對喬澤風說:“秦默在裏……”

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喬澤風正用一種很特殊的眼神盯着拿包擋臉的滕雨看。

秦筝覺得有戲看。

喬澤風見滕雨做出一副打算開溜的姿态,他忙湊過去擋路。滕雨心跳如雷說了聲,“麻煩這位先生讓下路。”

“你叫滕雨?”

“是……是啊。”

秦默也搖着輪椅過來,“怎麽,你們認……”

“不認識。”滕雨搶答的幹脆利落。

喬澤風嘴角一彎,緩了一會才說:“不認識。剛才聽秦筝叫她名字才知道的,我覺得這名字很好聽。”

滕雨的血壓終于降下來點,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啊,畢竟那天她是臉上貼着道具去見的喬澤風,對方應該認不出來。或許喬澤風本來就和二秦認識,他是來找二秦的,不會吧,世界這麽小?

秦筝突然問:“你拿着包,這是要出門麽?”

滕雨吱吱唔唔不知如何回答,秦默笑如春風,“這丫頭有出息,把我炒了。”

秦筝和秦默對視兩秒,秦筝”好心腸“說一句,“這是要去機場麽?要不要我送你。”

滕雨心裏直罵娘,這倆秦獸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心有靈犀黃金搭檔,她一氣之下把擋臉的包拿開,沖着秦筝吼,“謝謝,不用。”

老娘也是有氣節的人,大不了不掙你們的錢。她剛要雄赳赳氣昂昂跨出8號院子的大門,喬澤風又說話了,“我們好像在哪見過。”

滕雨呵呵一笑,“夢裏見過。”打完哈哈打算繼續開溜,剛邁了半步就被喬澤風拽住了挎包,“你的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呢?”

“咳……我大衆嗓音。”

“不對。”喬澤風搖頭,“我們肯定認識。”

滕雨使勁拽着被對方捏在手心的挎包,突然她擡起一只手腕看看手表,眼一瞪嘴一張一臉的焦灼,“撒手,要趕不上飛機了。”

一旁看戲的二秦面面相觑,這演技!

喬澤風長長哦了一聲,“看來是我記錯了。”

滕雨終于扯回自己的小包,眼下最重要的是撤,萬一被認出來,尊嚴她還是有一點的。她大步走出院子,每走幾步回頭望一下,見門口三人還沒離開,忙轉回臉把步子踢的特別正。

秦默對着喬澤風笑笑,“進屋說。”

“嗯。”喬澤風更是笑得有內容。

推着輪椅往屋裏走的秦筝好興致問一句,“她大概多久會回來。”

“超不過四個小時。”秦默說。

喬澤風是個聰明人,從剛才二秦的對話中揣測了個大概,也能從對方的肢體語言上看出那丫頭實則不想走,他插話問:“為什麽不超過四個小時她會回來?”

秦默擡頭看看已是黃昏的天空,“天快黑了,她舍不得自己出錢住酒店,又怕鬼,等街上沒什麽人了就會各種胡思亂想頂多熬到十一點肯定會回來,就是不知會找個什麽樣的借口。”

一向冰塊臉的秦筝都禁不住笑了笑,轉頭問喬澤風,“你們好像認識。”

“可以這麽說。如果光聽她聲音我不敢認,看到她的刺猬包我才确定幾分,再看她遮遮掩掩的小動作我就肯定了。”

三人行至屋門口,秦默推開右手邊的玻璃門,“哦?她對你做過什麽?”

*** ***

滕雨怒氣沖沖走進“田蜜包子”店,不是飯點,店裏沒客人,但見田伯正對着個扣着鴨舌帽子的年輕人聊的歡。

“田伯有包子沒?我需要補充能量。”滕雨選了個離門近的位置氣鼓鼓地坐下。

田伯剛站起來打算招呼小老鄉,背門而坐的帽子男轉過身來啪的一聲差點把桌子拍散架,“小雨點!”

滕雨做夢都沒想到能在千裏之外的江源邂逅土瓜,更是打死想不到田伯乃土瓜老早就認的那枚幹爹。

之前田伯跟她說有東西要她幫忙捎給北京的幹兒子,那個幹兒子居然是她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土瓜。

土瓜見滕雨吃完包子馬上殷勤的遞上一個,嘴裏不禁安慰着,“多吃點多吃點,能量充足的人不容易招鬼。”

滕雨剛要塞嘴裏的包子扔對方腦門上,“鬼你妹啊鬼,不知道我怕鬼啊還整天鬼啊鬼。”

土瓜把滾到桌子上的包子拿起來,小聲嘀咕,“交流一下心得而已,不用這麽大反應吧。”然後不嫌棄的一口把包子吃掉。

“什麽心得?招鬼心得啊。”滕雨瞪他一眼,“寫恐怖小說寫得走火入魔了吧你。”

土瓜立刻像洩了氣的皮球,“可別提小說,我現在陷入文學創造的瓶頸期,一點靈感都沒有寫不出一個字來,連載的晉江網站上更是停更了兩個星期。”他拿起一個包子捏了捏,“哎呀,真對不起我的粉絲們啊。”

一旁閑坐的田伯樂呵呵誇贊,“我看過小瓜的小說,筆名叫天殘烤瓜,內容麽,死屍啊,解剖啊,鬼附身啊,我年紀大了覺得瘆得慌,不敢往下看,但是啊我覺得我幹兒子的文筆是不錯的,吓人的文筆,我看下面好多粉絲留言,反響不錯啊。”

土瓜一個勁點頭,恨不得把帽子颠下來。

滕雨翻翻白眼,“人家叫天蠶土豆,他整個山寨名天殘烤瓜,寫一堆怪力亂神的小說後面跟一群黑粉。”

田伯見滕雨如此不餘遺力的打擊他幹兒子,心想着應該替幹兒子打抱不平可不知道該說什麽,轉臉看看土瓜,一副完全不在意打擊的堅強摸樣,還拿起屜裏的包子遞過去,“小雨點,再補充點能量吧。”

滕雨的胳膊繞過眼前伸過來的包子,親自去屜裏拿起一個,“我感覺你的手髒了。”

土瓜忙把包子放下,十指反反複複看了又看,雖然沒看出哪裏髒了,但還是積極的說:“我去洗一下再拿包子給你吃。”說完又積極的往洗手間跑。

滕雨不忘後面喊一聲,“別忘了用84泡泡啊。”

“好嘞。”

田伯打個冷顫,英雄一賤為紅顏,這個幹兒子比他女婿還沒底線。

田伯給滕雨倒了杯開衛山楂,随意聊着,“丫頭在8號院過得怎樣?”

“我已經跟那院子沒關系了,辭職了。”

“哦?一天一萬怎麽說辭就辭呢?”

“我……”滕雨端起山楂汁一口氣灌下先敗敗火,“那個,畢竟那院子不吉利,整天跟死人啊失蹤的案子打交道,誰跟那院子走的近誰倒黴,比如你女婿徐子華本來過的好好的,不就進8號院子送了回包子就差點……”

滕雨突然意識到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她賠笑着道歉,“對不起田伯,我……”

田伯擺擺手,“沒事的,畢竟是子華不對,他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覺得對不起那些失蹤多年的女孩,他跟田蜜去看過那些女孩了,聽他說除了一個瘋了,別的都沒事了。”

說到這,滕雨突然傷感了,夏小巴一家已經搬去深圳了,本來是夏爸爸工作需要,再加上夏家發生了那麽多事,夏陽一需要一個新的城市生活,一家三口就急匆匆搬走了。她收到夏小巴的短信時,小巴已在開往深圳的火車上了。夏小巴說當面離別她最受不了,不如悄悄離開,她會好過一點。

滕雨本想罵夏小巴一頓,可從秦筝口中得知紀園地下酒窖發生的一切,罵人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或許真正需要換個城市生活的人是夏小巴。

程唐隽,那麽迷人的程大叔……哎……

土瓜已把手洗得幾乎脫了一層皮才回來,一邊拿紙巾擦着手一邊問:“你們剛才說什麽?死人?失蹤?瘋了?”

滕雨本不想解釋,土瓜這貨從小就不靠譜,思維跳躍,和正常人有點不一樣,此生愛好只有兩個,一個是廣交天下英雄豪傑,另一個就是寫恐怖小說。古代現代甚至遠古時代,各種懸疑各種恐,經常大半夜不睡覺點根蠟搞文學創造。平日滕雨都懶得搭理他,可土瓜認為滕雨的不搭理是一種高冷的美,為此滕雨惡心了好一陣。可如今正是土瓜靈感奇缺的時候,需要各種原裝非原裝恐怖素材,所以糾纏着滕雨沒完沒了,就在被問煩了的滕雨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土瓜抛出殺手锏。

“小雨點,你回北京的飛的票需不需要人報銷。”

田伯給兩人倒了兩大杯開衛,滕雨心甘情願把來江源這幾天發生的事如實陳述一遍,土瓜聽得精神矍铄眼放賊光。

滕雨把最後一滴山楂汁喝幹淨,土瓜激動的拽住她的手,“走,你不是在8號院子當廚師麽,馬上帶我去,我打算在那租間房長住寫小說,小雨點,我的靈感蹭蹭的來了啊。”

“……別別別……我不回去,我都辭職了,咋們從長計議行不,別拽了行不。”

“不行。”

……

*** ***

承德,豐寧縣,巫靈村。

今天的天氣比昨天還要熱些,正是中午,太陽在頭頂耀武揚威火爆至極,可早上明明還穿着長袖,因這裏有個壩上草原,早晚溫差比北方其它地界要明顯的多。

趙家小賣部的門關着,門外的大冰櫃上貼着各種雪糕的包裝袋子,小風一過嘩啦響。趙遙遙在裏面的木板床上睡午覺。

咣咣敲門聲把她驚醒,趙遙遙眯着眼睛開門,是鄰家的小蘿蔔頭拿了張破破爛爛一塊錢來買雪糕。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門外的冰櫃前,眯着眼睛擡頭望望當空的大太陽,昨天天氣熱雪糕賣的不錯,好像剩的不多了,看來明天該去縣城進貨了。

她随手接過小蘿蔔頭的錢塞進屁兜裏,一只手掀開冰櫃的蓋子另一只手推開冰櫃玻璃門,迷迷糊糊伸手去摸雪糕。

“我記得只剩下小布丁了,要麽?”她打個哈欠。

“要。”

還沒完全睡醒的趙遙遙感覺不對勁,沒有塑料袋子的觸感,只摸到硬梆梆的東西,她低頭一看,瞪大了雙眼啊的驚叫聲着後退,連着踉跄幾步就摔在地上。

段鐵生和幾個扛着鋤頭路過的村民都過來圍觀,村民們見到冰櫃裏的一幕後紛紛吓得驚叫,丢了鋤頭連滾帶爬的跑開。

“死人啦……”

“殺人啦……”

只有段鐵生扛着鋤頭一動不動楞在當場。

老村長趕到的時候,趙誠誠的屍體已被村民平放到鋪了一地的塑料布上。

趙誠誠的雙手被砍掉,屍體上挂滿冰碴子,冰碴子因預熱漸漸化成水珠,屍體黏答答的,混合着稀薄的血水,塑料布已濕了一小片。

趙家門口圍了一堆人,醒來後的趙遙遙抱着自己的肩膀縮在門口小聲哭喊着,“中午吃飯前還好好的,我就睡了個午覺,醒了以後……誰殺了我弟弟啊,他才12歲還是孩子啊……是誰害死了誠誠啊……”

老村長蹲在屍體旁仔細看了看,趙誠誠的一只眼珠被挖掉,眼眶處凝結着黑紅的血痂,一雙被砍掉的手擺在塑料布左邊,他拿起塑料布右面的一條繩子,始終站在一旁的段鐵生說:“誠誠是被捆着放到冰箱裏的,我們擡出屍體後才把繩子解開。”

老村長吩咐着:“警察一會就趕到,你們讓大夥別賭在門口了,趕緊散了。”

段鐵生去大門口驅散圍觀者,趙誠誠的母親顫巍巍從屋裏走出來,撲通一聲跪到趙誠誠屍體旁就是一頓嚎哭。

警察法醫很快趕來。法醫細細查看且拍照,當場得出個結論,趙誠誠是被活活凍死的,死後才被挖掉左眼砍掉雙手。另外法醫脫掉趙誠誠的衣服後發現異樣。

趙誠誠的後脖頸有淤痕,應該是被重器猛烈敲擊過,而屍體後背上留着一行間雜着血絲的青褐色的字跡。

“是刺青。”其中一名警員道。

老村長湊近一些,眯着眼睛問:“我眼神不好,刺的什麽字?”

法醫低聲念出來,“123木頭人。”

段鐵生差點當場摔倒。

而誠誠母親的反應更大,布滿血絲的眼睛瞪着兒子後背上的一行字,不停往地上磕頭,嘴裏哆哆嗦嗦念叨着,“是……是金家的鬼魂報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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