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雙桃花眼一直觑着她，似在确認什麽。随後陸焰嗤笑一聲，喉結微動。
方姿卻沒再看他，抱着紙箱轉身上樓。
她穿着民宿裏提供的拖鞋，步伐不緊不慢，脊背依然挺的像個戰士。然後漸漸的，聲音完全消失。
陸焰立在原地，雙手插着口袋就這麽看她走出視線。
眼中的溫度漸漸冷卻，下颚線越繃越緊。
桌上，向維和雷子一幫人還在拼酒。遠遠看到陸焰過來，吆喝他過去繼續喝。
陸焰瞥一眼，直接越過酒桌走進樓裏。
“陸哥！不喝了啊？”雷子沖他背影喊。
“喊個屁！我們陪你還不夠啊！”向維笑着罵了一句。
雷子眼睛糊了屎，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陸焰臉色黑的都快趕上鍋底了。
向維捏着啤酒罐，怎麽也沒想通。他天天坐在前臺，卻一點兒不知道這倆人什麽時候有的情況。
他這哥真是厲害了。
倪佳一直看着那邊，直到陸焰的身影完全消失。
☆
房間裏，陸焰立在窗邊，嘴上叼着一支煙。屋裏沒點燈，有光從外面透進來，光線朦朦胧胧。
下面一桌人喝的熱火朝天，遠處涼亭裏年輕男女或站或坐，舉止親昵暧昧。
他猛吸了一口，火星驟亮，煙霧瞬間升騰。視野中一切影像全部模糊。
尼古丁沖進肺裏猛烈擴散，生生将其他感覺壓了下去。
一根煙盡，煙蒂被遺棄。
陸焰側了下身子，腳步往右挪，目光準确對準某處。
那扇窗是亮的。
房間裏一片寂靜，他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那扇窗端正地立在那裏，好像透出來的光都要柔和一些。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從褲袋裏掏出手機，給鄭南風發了條信息。
再擡頭，那邊已經完全黑了。
悄無聲息。
映在他眸中，仿佛眼瞳都暗了下去。
陸焰離開窗邊。桃花眼裏的情緒看不清晰。
——
第二天上午，方姿意外地接到了李星辰的電話。得知她還在北雲後立馬表示要過來找她。
方姿跟他約好了時間地點，中午一起吃飯。
李星辰比她早到，點了幾個菜等她。
“等很久了？”
他搖搖頭，“沒有，就一會。”
方姿坐到他對面。
棕色長方木桌上放着茶壺，李星辰等她落座連忙倒茶。
方姿伸手接過來。
“過來幾天了？”
“前天到的。昨天和同學去了濕地公園。”
将手機放到桌上，她随意地問：“去看荷花？”
李星辰點點頭：“是啊。很漂亮，我一個大男人都看花眼了。”
如果沒記錯，他今年剛滿十八歲。成年了，說“大男人”也沒錯。
方姿彎了彎嘴角。
李星辰雙手在桌下一直冒汗，看見她笑了，才松了口氣。拘束少了，要說的話自然脫口而出。
“沈黛姐，上次那事你別生氣。我爸這幾年官架子越來越大，有時候我和我媽都跟他沒有共同語言。”
起初李海軍升職家裏都很高興。可時間長了他越來越愛拿官腔，好像瞪眼瞧不上別人。
其實就是X眼看人低。
不過這句話他只敢在心裏吐槽。
方姿一時沒應，李星辰忐忑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噗——”被燙的差點噴出來。
抽幾張紙遞給他，方姿說：“我沒氣。你不用因為這件事特意跑來跟我道歉。”
和方柔離開景市的時候李星辰大概八.九歲，那時候小姨姨夫對她是真的好。即便後來變成這樣，也不能抹殺之前的種種。
李星辰聽了終于爽朗地笑出來。
菜慢慢上來，兩人邊吃邊聊，氣氛始終不錯。結賬的時候，李星辰搶着買單，被方姿攔了下來。
“你以後掙錢了，再請我。”
他抿了抿唇，把錢收好。
從飯店出來，李星辰要過去找同學。方姿便陪着他走到車站。
以前是她牽着手帶他玩，如今小男孩已經比她高出許多。
豔陽高挂，他熱出一頭汗。擡手抹掉，一點不拘小節。
“高考完的暑假果然最舒服。我都快玩瘋了。”
聽這話方姿才想起來，他今年考大學。
“我準備考松城的學校。”他低頭看她，“姐，大學真像老師說的那麽輕松嗎？”
高中時，經常會聽老師說：現在好好學習，以後上了大學有的是時間玩。
那副藍圖勾畫得美輪美奂，還沒高考大家就在讨論想去什麽學校。
方姿想了想：“可能吧。”
她記得高中地理老師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高中是雞過的生活，每天起早貪黑，努力學習。大學是豬過的生活，每天吃喝拉撒，打打游戲。畢業後是狗過的生活，每天忙忙碌碌，去找工作。
那時班裏同學被這句話逗笑了，所以方姿印象很深。
可能吧？李星辰疑惑地問：“那你呢？”
不知不覺車站到了。方姿停下腳步，望着來來往往的車輛。聲音幾乎被發動機的噪音蓋住。
但李星辰依舊聽清了她說的話——
“我沒上大學，不清楚。”
——
送走李星辰，方姿也找了一趟回民宿的車坐上。
下午三點多，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她走到後面，在最高的那個位置上坐下。
陽光刺眼，她将藍色窗簾拉上。頭頂空調徐徐吹着。
半個小時後下車。大概十分鐘後走進小巷。
樹影在頭頂搖搖晃晃。方姿遠遠看見池續小小的身影立在那裏，動也不動，不知道在玩什麽。
等走近了，她一怔。
池續站在牆邊，頭鑽進了人家的防護欄裏。看見她，咧着嘴笑出來。
“方姐姐是你啊！”
他雙手抓着鐵欄杆，邊跟她打招呼邊用力晃。
方姿走到陰影下面，“你怎麽鑽進去了？”
“我們在玩游戲啊！方姐姐你看我這樣像不像在坐牢呀。”
方姿：“……”
“池續！我們都輸了，你還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幹嘛！”
一瞬間，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好幾個小朋友。圍過來七嘴八舌。
池續看到他們，擡了擡下巴，“等我出來！”
他屈膝彎腿，手上用力，脖子往下，頭卻卡住了。
他一怔，頓時慌了。連續幾次都出不來，聲音裏有了哭音，“我出不來了！怎麽辦啊？！”
已經邁上臺階的方姿腳步一頓，轉身回到池續面前，“你先別動。”
他脖子那裏已經磨紅，她連忙阻止他。然後輕聲安慰：“你乖乖站着，我去裏面找人。”
“嗚……我會不會一直卡在這裏了啊？”
“不會。”
其他小朋友看到這情況也蒙了。沒人再敢說話，瑟瑟站到一旁，有幾個膽子小的已經跑了。
隔着防護欄，池續抹了把眼淚，哽咽道：“那你快點哦！我不想長不高啊。”
此時向維正坐在前臺接電話，挂斷後就見方姿急匆匆走進來。
“跟我出去一下。”
向維一怔，“怎麽了？”
“池續卡在欄杆裏了。”
聽完他立刻站了起來：“這熊孩子！”
兩人一前一後出去。圍觀的幾個小蘿蔔頭已經散了，池續還卡在裏面，也不哭了，乖的像條夾着尾巴的小狗。
“好玩嗎？”陸焰站在不遠處，垂眼看着他。
“……還行。”
向維擡手捂眼睛。這熊孩子完全不知道什麽叫“暴風雨前的寧靜”。
陸焰中指壓着食指，彈了一下欄杆，“外婆跟你說過沒有，這裏不準鑽？”
池續咬住嘴唇，紅着眼睛不說話。
“問你話呢？”
“……說過。”
陸焰扭頭，目光掠過方姿時停了一瞬。然後對準向維，“把他房裏零食都拿出來。”
向維以為他要扔掉，正欲勸幾句，看到陸焰給他使眼色，便直接轉身走進去。
“讓他這麽卡着？”方姿蹙眉看他。
陸焰沒接話。
沒過多久，向維拎着一個口袋走出來。陸焰坐到臺階上，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巧克力，握在手裏，朝池續搖了搖。
“知道什麽叫絕望嗎？”
向維笑的肚子疼，慢悠悠坐到陸焰身邊。兩個大男人就這麽當着池續的面開始吃他的零食。
池續眼睛越睜越大，一臉震驚。待緩過來後嚎啕大哭。
方姿：“……”是人嗎這兩個？
她側了側頭，似乎覺得辣眼睛。然後擡步往民宿裏走。路過陸焰身邊時，停下腳步，沒忍住問了一句：“你多大？”
他低頭撕着巧克力的包裝紙，也沒看她：“十八厘米。”
一旁正喝AD鈣奶的向維直接噴了出來。
遠處忽然響起消防車的聲音。
方姿微怔。
消防員來的很快。陸焰放下東西走到池續面前，笑容可掬地警告着：“再給消防員叔叔添麻煩就把你喜歡的都吃光。”
那邊，向維把東西收好，看了一眼時間，“310林先生快到了，我去接人。”
陸焰漫不經心應一聲。
消防員開始拆防護欄。陸焰回頭，對方姿挑了挑眉。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焰對池續搖了搖手裏的巧克力：“大仇得報。讓你親我老婆!”
方姿別開臉：“太丢人了，我能不能不認他？！”
啊哈，有人來送人頭了，你們猜到是誰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