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璇玑大道。
陸堯從早上六點吃完早餐就已經整裝待發，随時聽候差遣。
誰知陸明易安安穩穩吃完早餐，如往常一般吩咐：“去公司。”
陸堯暗暗觀察他的臉色，沒發現什麽蹊跷，心懷疑惑地讓司機把車往公司方向開。
他想起昨晚那麽興師動衆讓美星商場推遲半個小時關門，結果在裏面包場溜達了半個多小時，陸明易愣是什麽都沒看上。
一路作陪的商場經理張嘉林神情緊張，以為老板是來微服私訪。
最後陸明易只是嘀咕一句：“她下飛機肯定沒吃飯”，轉而到旁邊的超市買了一條圍裙和一堆食材。
所以，老板現在不是應該待在家中廚房研究菜譜？還有心思上班？
早上十點，陸堯拿文件給陸明易簽字，順口提到：“我詢問過航空公司，辛小姐的飛機會晚點三個小時。預計兩點多鐘會到機場。”
言下之意是老板你可以取消午餐，改做晚餐。
陸明易看着文件，只是“嗯”了一聲。
下午一點，陸堯又進來，提醒：“辛小姐的飛機快到了。”可以出發去接機了。
陸明易只是搖搖頭，頗有耐心地說：“不慣着她。她主動來找我才算完成約定。”
陸堯恍然，卻一不留神注意到電腦屏幕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粉蒸排骨怎麽做最好吃。
下一秒，就見他合上筆記本，“車鑰匙給我。”
起身之後又說：“昨晚買的菜已經不新鮮，讓力叔重新照着買一份送到江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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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堯愕然。
剛才不是說讓辛小姐主動找他？他這不還是上趕着跑到人家家裏洗手做羹湯！
出租車上，辛蒼一句話沒說，像在想什麽心事。
歐小文給司機報了個地址，辛蒼也沒表示任何意見。
他的小腿腫得厲害，一路都在“嘶嘶嘶”地叫喚，辛蒼像是沒聽見一直沉默不語。
等車開到一片舊城區，辛蒼才問：“這是哪裏？怎麽不去醫院？”
“這是我租的房子。往裏走沒幾家有個專治跌打損傷的老中醫，聽說是中醫院剛退休的，很厲害。”
辛蒼點頭，扶他下車，“先去看傷。”
小歐感動地點頭，這一路辛蒼态度冷漠，他還真有點害怕，故意叫的大聲想讓她心軟。
老中醫正在看着連續劇吃晚飯，被人打擾有點不耐煩。
按按小歐的腿什麽也不說先給輸了兩瓶消炎消腫的藥水。
小歐看看藥水名稱，疑惑，“不是中醫嗎？”
老醫生看他一眼，翻了個白眼，“中西醫結合，好的更快。你也可以不輸，随便你。”
小歐看看已經紮進血管的針頭，立即接受了這個解釋。
輸完液老中醫說不嚴重，明天再來輸一次，讓在家休養十天，給開了接骨藥和接骨膏。
辛蒼聽着有點不靠譜，不嚴重怎麽就接骨了？再看小歐好像沒那麽疼了，也就沒說什麽。
重新回到小歐租的單人公寓，辛蒼扶他靠坐在床上，再看看旁邊椅子桌子上的灰塵和四周環境，她皺皺眉頭揉揉想打噴嚏的鼻子。
小歐幹笑兩聲，“這段時間我住學校比較多，那邊離……月色近。”
說話的同時，他肚子咕嚕嚕叫了一聲。
辛蒼沒什麽表情地點頭，“你等我一下。”
三十分鐘後，她回來了，提着個塑料袋，裏面是打包的炒飯和飲料。
小歐幾乎要哭出來，“姐，還是你疼我。這家炒飯好吃，你嘗嘗。”
辛蒼沒說話，用餐巾紙擦擦椅子坐下來。她肚子早餓了，兩人一人一盒蛋炒飯很快吃完。
把打包袋重新紮好，辛蒼把椅子拉到小歐對面，重新坐下來，兩人四目相對。
小歐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辛蒼心軟，他等下多說幾句好話多裝點可憐就是。
沉默良久，辛蒼輕聲問：“我給你的錢不夠花？”
小歐舔舔嘴唇，摳摳手指，“平常吃用是足夠了，要想再做點什麽，就……”
屋裏積了不少灰塵，辛蒼有點受不了，忍不住咳嗽兩聲，“你只是個學生，需要花多少錢？”
小歐抓抓頭發，突然有些害羞，“我喜歡上一個女孩。”
“然後？”
“我希望自己早點變成有錢人。”
“你說你喜歡一個女孩，又和另外一個……不，是一幫女孩尋歡作樂？”
辛蒼語氣嘲諷，覺得不可思議。
小歐尴尬地搓搓手，“月色是我一個哥們介紹我去的，說憑我這樣肯定來錢容易，那些千金小姐還有富婆們出手闊綽，随便給點小費就夠我買一輛車。”
辛蒼皺眉，“那個女孩讓你去？”
“她還不知道我喜歡她。我就是想掙夠一筆資金，自己開個小餐館，等有錢了再追她。
你知道我學習不好，但是廚藝還行，我十歲的時候就在院裏幫廚，蛋炒飯比今天這個做的還好吃。”
他指指桌上的打包盒，有點得意。
這話不假。從前，辛蒼在院裏食堂吃過他做的飯，因此對他印象深刻，才有了後來的事。
她想了想，終于說：“小歐，我只管你到今天。從今往後，我們沒必要再見面。”
什麽意思？
小歐擡頭，驚恐地看她，“所以，你是要抛棄我了？”
辛蒼心頭一震，因為“抛棄”這兩個字。
小歐的聲音變得悲涼，“姐，我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如果你是我的親姐姐，或者是我的媽媽，你就不會抛棄我。”
他低着頭，笑笑，“不對，也會的。因為我就是被親生父母抛棄，你也是。”
“看吧，到最後，”他笑起來，“我們同樣會抛棄別人。”
辛蒼覺得心灰意冷，一切都變得沒意義。
長達十五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以及這一下午發生的所有事都讓她頭疼欲裂。
她甚至在想，今天不去見陸明易，陸明易會不會也抛棄她？
他們這幾年沒有聯系，沒有見面，僅憑六年前的口頭約定，他會等她？
她有一瞬間想撥打那個塵封已久的號碼，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記得，手機換過，早已沒了記錄。當年就算删除也熟記于心的數字她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
果然，時間才是最可怕的。
從前正是熱戀難舍難分，才會說出約定的話。已經過去六年，再深的感情也該兩兩相忘。
她不相信他還在等她。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
她站起身，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這張卡給你。”
小歐驚訝，從眼淚鼻涕中擡起頭，“這是……餘靖瑤買你手表的錢。”
“我不是你姐姐，也不是你任何親人，所以談不上抛棄。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資助，你想開餐館還是想給你喜歡的女孩都随你。從今往後，不要再聯系。”
“姐，我不要這錢。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往後都聽你的！”
小歐是徹底慌了，知道辛蒼這是真要和他一刀兩斷。
辛蒼還想說什麽，感覺自己氣已經有點喘不上來，她捂着嘴巴開始劇烈地咳嗽，那種久違的胸悶感在襲來，并且越來越嚴重。
她伸手去包裏拿藥，忽然想起因為好幾年沒犯病她備藥也就不怎麽及時，回國前包裏藥過期她給扔了。
小歐吓得趕緊下地，“姐，你是不是哮喘犯了？”
小歐只見過一次她發病，是他五歲的時候，後來她就去了辛家。
他不顧腿疼一腳重一腳輕立即往外跑，邊跑邊叫：“姐，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辛蒼捂着胸口走到房間盡頭把窗戶打開。
喘息越來越嚴重，她費力坐到椅子上，努力想平息自己，卻一點也不管用，她已經能清楚聽見自己在呼氣時氣管裏發出的哮鳴音。
她心中苦笑，四月四號，今年的這一天還是清明，真不是個好日子。也許是冥冥中父親不願她去見他。
小歐沒費多少時間就跑回來了，辛蒼遠遠地看他還摔了一跤，心下複雜。
小歐急急拆開包裝，激動地說：“那個老中醫給我的藥，說噴一噴就能緩解。”
辛蒼喘息着看一眼，是沙丁胺醇，她以前用過。
她熟練地呼氣吸氣對着喉嚨噴了一下，憋住氣一會。
兩分鐘後，她感覺有點效果，在接下來一個小時裏，她每隔二十分鐘又噴一次，緩解很多。
在這期間，小歐在旁邊乖乖坐着，漂亮的眼睛盯着她一聲不吭，就像一只可憐巴巴快失去主人的小狗。
辛蒼閉上眼睛又休息了會，感覺沒什麽問題，準備離開。
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遲鈍兩秒才想起是自己的。
她從包裏翻出手機。
是一個陌生號碼，又有點似曾相識，下一秒她猛然記起這是陸明易的電話。
她又覺得氣悶，深呼吸一下，手抖着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
辛蒼的心一下子收緊，她努力吞咽了下口水，說：“……小歐受傷了，我照看他一下。”
“他會死？”
辛蒼沉默。
“你回答我，他會不會死？”
“不會。”
“好。辛蒼，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裏，十二點之前沒出現我們立即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