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甘
元讓被送出宮去的事情,無論是在禁庭中,還是在前朝上,都鬧出了不小的動靜來。
前朝倒還好些,橫豎是太皇太後頒出來的旨意,鬧了一陣子,朝臣也就漸漸的平息了。
後宮中,自那日後,衛玉容就搬到了慈寧宮去,蕭燕華果然抱病不出,只不過元邑也從沒有過問延禧宮而已。
高令儀為着太後的叮囑,近幾日都很是安分守己,她不到處尋釁旁人了,徐明惠也樂得輕松自在,每日不過看看書,練練字,又或是去陪着元邑下下棋。
董善瑤和胡媛兩個更是不必說的,一個因元邑那日的舉動,寒了心,即便有後來他又至景仁宮好話說盡,心情也難以平複,另一個呢?親生骨肉被送到了公主府去,她自己又被禁了足,一下子從半空跌落下來,徹底沒了着落。
子然捧着一本《法華經》進小佛堂時,胡媛正面色不善的坐在外間的玫瑰椅上。
她腳下一頓,抿唇近前去,壓低了聲音:“主子,該誦經了。”
胡媛一擡頭,也不正眼看她,只直勾勾的盯着她手上的經書,須臾間,她猛然手一揚,将那經書打落在地:“我為什麽要誦經?又要為誰來誦經?子然,憑什麽?憑什麽每個人,都要這樣對我!”
她心中有恨,有怨,更多的,卻是不平。
想她胡氏一族,世代為官,往上數也是出過皇後的人家,朝廷裏,位極人臣,拜相登頂,都是有過的。
她從前也是那樣的風光,可是現在呢?
子然彎腰拾起經書,挪了三兩步,往旁邊兒的小桌案放下去,才又回到她面前來:“主子,奴才知道您心裏苦,也不甘心,可已經這樣了,您好歹顧及着自個兒。這是皇後娘娘發的話,叫您給太皇太後祈福的,您這樣子……”
“祈福?”她冷笑一聲,唇邊揚起嘲諷地弧度來,“我憑什麽要給她祈福?子然,我的讓哥兒,就是她送走的啊。我真的不明白,讓哥兒難道不是元氏骨血嗎?她為什麽要這樣對我,這樣對孩子,還有萬歲——”她右手壓。在心口,死死的攥着錦衣,面露痛苦神色,“萬歲心裏沒有我,我也不争這個,我如今活的就是讓哥兒而已,她把孩子霸占着,放在慈寧宮撫養,我認了,那現在又算什麽?”
“主子您別這樣說,”子然見她情緒激動,忙上前去,虛攬着她肩膀,“當日您給靖主兒出主意,奴才勸過您,您不肯聽,覺得這是再好沒有的法子。如今鬧的這樣……”她吞了口口水,橫下心來,繼續道,“您聽奴才一句勸吧,将來的日子還長着,這個念頭,不要再動了吧。當初小主子落生,太皇太後親自賜名,這個名兒,您難道還不懂的嗎?而今小主子被送出了宮,您想謀的那條路,就徹底的斷了啊。”
胡媛渾身一僵,手臂緩緩地垂下,落在身側,許久之後,複又擡起,抓着子然的袖口:“我恨!子然,我恨她們!”
子然抱着她,一個勁兒的安撫着,聽聞此言,猛然打了個激靈:“您恨誰?主子,日子還要過下去,您今年才多大?将來還會有小主子的,快別這樣了——”她說着,拖了拖音,“小主子被送出了宮,萬歲對您一定心有歉疚,眼看着大選的日子要到了,您眼下得先替自己考慮起來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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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對胡媛來說,簡直如當頭棒喝。
大選在即,本來這回禮聘過後,徐高衛三人入宮,對她而言就已經是很不利的形勢,這回的選秀之中,又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能夠拔得頭籌。
她恨誰?恨皇後,還是恨太皇太後,又或是太後呢——宮門口見了讓哥兒的最後一面時,慶都殿下話裏話外都提醒着她,這個主意,出自景仁宮。
她已經不想再去考慮,這位殿下打的什麽壞心思了,她只知道,董善瑤多年來僞善的一張皮,終于開始出現裂痕,裝不下去了。
“延禧宮是不是抱病了?”她吸了吸鼻子,從子然懷中擡起頭,望了她一眼。
子然颔首應了個是:“有兩天的工夫了。這兩日本來要忙着大選事宜,但是貞主兒搬進了慈寧宮,慶妃娘娘又抱病,皇後娘娘這兩天受累的不行,也是一概不見人,只悶頭在景仁宮安排事情了。”
旁的話,胡媛似乎一概沒有聽進去似的,只寒聲又問她:“她病了兩日,萬歲沒去看看嗎?”
子然卻搖了搖頭:“奴才不知道。不過聽外頭的人說,萬歲好像是沒過問來着。您知道的,這都快一個月了,萬歲對延禧宮一向都是淡淡的。”
“沒過問啊……”胡媛低聲喃喃,須臾後,她扯了扯子然衣袖,“你找個機會,給李良面前送個話過去,只說我。日漸消沉,身體也一日日的不好起來,可就是不肯傳太醫,也不肯好好的将養,日日跪在小佛堂誦經祈福,任誰勸,都不肯聽。”
“您這是要……”子然幾不可見的蹙了眉。
實際上不必自家主子回答,她也能夠猜得出來。
把這個話說給李大總管聽,大總管權衡之下,是肯定會替她傳到禦前去的。
萬歲究竟有沒有把永壽宮放在心上,只此一事,完全能夠看得出來的。
無論是上了心,還是覺得虧欠了主子,只要萬歲還肯過問主子的事情,那一切就都會慢慢的好起來,主子在這宮裏,就還是沒人敢小看的明妃娘娘。
子然面上一喜:“奴才知道了,後半天就尋個機會,去尋一尋大總管。”
胡媛臉上卻閃過疲憊,目光狀似不經意的掃過那本經書:“我自潛邸随駕入宮,經年過去,卻還要費這樣的心機,才能穩住我在宮中的地位。”她合了合眼,略平複了下,站起身來,“你出去吧,我要去誦經了,真希望我虔誠禮佛,老天爺和佛祖能夠開了眼。”
子然心頭一顫,知道她說的不是什麽好話,哪裏還敢多問多勸,只是上了手,扶着她往小佛堂去,安置妥當之後,才悄聲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