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炎焱燚火

詹靜給的錢, 冬稚放進存錢罐裏妥善收好, 除了拿錢去修掉進河裏的手機, 其餘一分錢都沒花。

好在手機沒出大問題, 不然換個新的, 這些錢可能全要搭進去。

生日會過後第三天, 冬稚挑了個天氣好的日子出門。搭公車到目的地——天盛商場——從一樓開始一家家門店看過去。

看見有咖啡廳或是西餐廳, 她就推門進去, 到前臺找人詢問。

一連五六家店,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複。

冬稚從一樓逛到二樓, 又見一家西餐廳, 她在門口駐足數秒,深吸一口氣,做好心裏建設後推門進去。

到前臺,和先前在其它店裏問得如出一轍。

“您好, 請問你們這裏有需要寒假工嗎?”

櫃臺裏的人擦着吧臺,“寒假工?要的, 你是想應聘服務員還是什麽?”

“不是……”冬稚猶豫着, 輕聲說,“你們這裏需要給客人伴奏的嗎?就是像有的西餐廳裏, 會請人彈鋼琴,你們需不需要拉小提琴的……”

“這個啊, 不好意思。”店員立刻露出歉然的笑, “我們店裏暫時沒有招這方面的。”

意料之中, 冬稚失望了一瞬, 笑道:“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從店裏走出來,冬稚繼續提步,往下一家店去。

二樓的店鋪逛了一半,就快要不抱希望的時候,終于找到了一家咖啡廳,有收這方面的短工。

“小提琴可以的呀,不過我們店一般是請人彈鋼琴,小提琴很久之前有過好像,後來沒了,我問問,具體的可能要和我們店長談,你等等。”

冬稚喜出望外,忙說:“好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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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店員叫來店長,是個穿休閑裝的男人,看着年紀不大,十分精神。

店長請冬稚到角落的卡座坐下聊。

“你多大了?”

“過完年十八。”

“這麽小啊。才上高中吧?”

“嗯,高二。”

“你說會拉小提琴是吧?多少級呀?”

“我沒考級。”冬稚神色一凜,略帶緊張地趕緊補充,“但是十級的水平我可以的。”

店長皺眉思索,“這個……”

“我前段時間參加了小提琴比賽,拿了第一名。”冬稚忙道,“有獲獎證書的,我可以拿給您看。”她說,“如果您要是覺得為難的話,錢……錢可以少給一點,沒有關系。”

“比賽拿了第一?”店長道,“那還不錯。這樣吧,錢就不少給你,一般是多少錢一個小時就給你多少,你就多拉一會琴,三十分鐘,這樣行嗎?”

“可以。”冬稚毫不猶豫應下。

談得還算順利,想來是她那句“比賽第一名”有所加成,否則按店長先前的态度,怕是有點懸。

一切商定,只等冬稚隔天再來便是。

……

一連數天,冬稚都趁冬勤嫂不在家的時候出門,當然不可能每天都那麽趕巧。

她打寒假工的第五天,冬勤嫂就在家待着,一步都沒出去。

冬勤嫂在廳裏忙活,冬稚拎着個大袋子急匆匆從房裏出去,冬勤嫂回頭問:“去哪?”

冬稚在院子裏回答:“出去有事!”

瞧不清其它,冬勤嫂只隐約看見她拎着什麽,被她擋住了大半。不免嘀咕:“淨往外跑……”揚聲喊一句,“早點回來!”

冬稚應聲說好,接着又步伐匆匆地走了。

……

轉眼過了一周多。冷空氣來襲,低溫之下又再降溫。

蕭靜然預備會友,穿一身時髦大衣,手臂上拎一個包,從樓梯上下來,吩咐在客廳擦沙發茶幾的冬勤嫂:“一會去樓上衣帽間把我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米色大衣拿去換了,換小一碼,小票在左邊口袋裏。”

冬勤嫂說:“好的太太。”

“記住啊,別忘了。”蕭靜然叮囑完,款款出門。

陳家開了暖氣,再加上前幾年翻新,在地板下裝了地熱,溫暖得和門外仿佛處在兩個季節。

冬勤嫂忙完一看時間,已經四點多,趕緊去辦蕭靜然吩咐的事情。陳文席晚上不回家吃飯,蕭靜然不一定,陳就也不一定,動作快些,趕在傍晚回來就行。

冬勤嫂上樓,去蕭靜然的衣帽間取下大衣,拿出小票揣在兜裏,把大衣裝好,立刻出門。

店的地址小票最末行寫着,在天盛商場二樓。

冬勤嫂打車出去,給主家辦事時出門之類的,費用都由主家報銷。

五點前到了天盛商場,冬勤嫂抱着袋子進去,直奔扶手電梯上二樓。

商場裏這些什麽“A1”“A2”“B1”“B2”,着實讓她頭暈,就算電梯旁有指示牌,越看越搞不清方向。

冬勤嫂研究了半天,确定那家店的位置,一邊看一邊找過去。

經過二樓一側,見一家裝潢精美的西餐廳和一家頗有情調的咖啡廳連在一塊,她的視線随意一掃,正要繼續往前,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驀地一停,頭猛然扭回去。

咖啡廳的牆是透明玻璃,斜斜看過去,裏面靠牆的地方有一個圓臺,圓臺上放着一架鋼琴。但此時鋼琴沒有人彈,旁邊卻站着一個拉小提琴的女生。

冬勤嫂哪會認不出自己的女兒。

冬稚站在那,閉眼拉琴,偶爾睜開眼睛,視線也朝下,根本沒有注意周圍,更遑論店外。

冬勤嫂愣了半天,半晌回神,走到咖啡廳門口。

一個服務員站在門口,冬勤嫂愣愣上前,問:“那個……你好啊,我問一下,你們店裏面有人彈琴啊?那種鋼琴,還有那種手上拉的琴?”

服務員沒有不耐煩,極有職業素養,臉上挂着笑耐心道:“對的,我們店裏每天都有專門請人來現場伴奏,有的時候是鋼琴,有的時候小提琴,上午和晚上輪換。”

“你們這……這個算是打工嗎?”

“是的。有長期和短期。”

冬勤嫂一直盯着裏面看,被室內的盆栽擋住,視線仍不懈探詢。她猶豫着問:“裏面那個姑娘……”怕服務員覺得她奇怪,“我看她年紀不大,架勢挺熟練的,到這門口一聽,好像還蠻好聽的,她來了多久了?你們這環境這麽好,過年和親戚朋友來坐坐挺不錯……”

她穿一身質地明顯舊了的衣服,別說打扮,厚厚的棉衣臃腫不堪,粗糙的手指一看就是幹多了粗活,哪像是會來這種場合的人。

服務員卻仍笑着:“拉小提琴的女孩子是新來的。”

“這個,她在那一天要站多久?”冬勤嫂睜着那雙因操勞過度顯得渾濁的眼睛看向服務員。

“四個小時。”

“晚上呢?”

“都是。”

“哦,哦……”冬勤嫂愣愣謝過服務員,“那個,這家店在哪裏,你知道嗎?”假裝是來問路的,她拿小票給對方看,“我找不到,本來想過來問路……”

服務員一看,指給她,冬勤嫂再次道謝,拎着衣服走了。

走遠,冬勤嫂還忍不住頻頻回頭,差點撞着人。

……

降溫只一天,隔天就重新升溫。

冬稚依舊是下午班,收拾好,拎着東西剛要出門,一直待在房間裏的冬勤嫂突然出來。

“你去哪?”

冬稚本來想趁她在房間的時候出去,不妨她突然出來,“我出去有事……”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出門偷偷去練琴對不對?”冬勤嫂說,“帶着那個大個袋子,能裝什麽?還不是裝你那個琴盒,怕拎着琴盒被我罵……你拿這麽大袋子我就看不出來了?”

冬稚啞然,思考該怎麽說。

就聽冬勤嫂道:“我是攔不住你,說了你也不聽,怎麽說你,你還要拉你的小提琴……我也懶得管了。”她瞪冬稚一眼,“去練琴就去練吧,鬼鬼祟祟的,少來這套!出去練總比在家裏好,那個琴聲煩死了,吵得我耳朵痛。”

以為她會強行阻攔的,不想就這麽放行了,冬稚一愣。

冬勤嫂看她犯傻,又罵:“大冬天的,你不多穿兩件出去,你是要凍死是不是?凍生病了又要我給你看病,還不回房間加件衣服?”

冬稚動了動唇:“我不冷……”

“讓你加就加!穿個衣服話這麽多。”

冬稚無奈,哦了聲,回房添了件衣服。

穿好,冬稚拎着琴盒出來,桌上突然多了碗湯。

冬勤嫂拿着調羹從廚房走出來,“趕緊的,坐下把這瘦肉湯喝了。”

“煮湯幹什麽……”

“昨天豬肉買多了。”冬勤嫂頭都不擡,“多出來的只好煮湯了,省得浪費。你喝了再出去。”

冬稚覺得她今天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來。

冬勤嫂皺眉催她:“愣着幹什麽?冷了更好喝是吧?”

冬稚只好走到桌邊,坐下喝湯。

把滿滿一碗瘦肉湯喝完,冬稚拎着琴盒出去。

走到正門口,她停了停,回頭道:“媽,我出去了。”

冬勤嫂沒看她,“去吧。早點回來。”

院門開了又關,随即那一丁點聲響湮滅。

冬勤嫂把桌上的碗端進廚房,預備過會再洗,拎起買的一袋子菜,拿上盆,坐到門口摘菜。

四下無聲,偶爾有輕微的風吹過。

她動作利索地摘着菜葉,渾濁的眼一直沙沙地疼。

大概是風把細微的沙粒吹進了眼裏,也可能還有一點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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