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炎炎炎
送苗菁到達住的酒店後,溫岑駕車離開。他倆是單獨來的容城, 他比苗菁到的要早, 酒店是分開選的。開車往自己住的地方去, 行經的路燈撒下澄黃色的光, 勻速在窗外一閃又一閃飛快晃過。
半道電話響, 溫岑戴上藍牙耳機, 接通。
“喂?”
那端合作的老友聲音帶笑:“喂, 你什麽回來啊?”
“我這才剛到一天。幹什麽, 想爸爸了?”
老友笑罵:“滾犢子!我關心關心你,這一天連個消息都沒有,樂不思蜀你是?怎麽樣,見到舊情人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
“你倒是會說。沒什麽感覺還上趕着巴巴地湊到人家跟前?怎麽的, 是不是準備要重新追求人家?”
溫岑把着方向盤笑:“你他媽……別胡說八道, 我只是來見見朋友,少拿你龌龊的心思揣度我。”
“我會信你喲。”
“不信拉倒。有事說事兒, 我開車呢,沒事就滾吧。”
“行行行我不招你煩了好吧, 我找他們喝酒去。哎等會, 我跟你說!昨晚他們那幫孫子組的局, 有幾個妹子特漂亮,我把微信推你,你看看有沒喜歡的……”
溫岑道:“用不着。”
“別介, 幹嘛用不着, 我看你挺用得着。你這又不打算追舊情人, 又不看妹子,你是要當和尚啊?”
“你要是在我隔壁尼姑庵當尼姑,我就出家去當和尚。”
“去你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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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岑笑了兩聲:“行了,挂了,有什麽事過陣子回去再說。”
輕摁一下,結束通話。
……
華微,科研部。
陳就不是愛閑談的性格,其他同事和他相處雖融洽,但很少主動找他聊天,畢竟……實在沒什麽可聊的。
所以當方藹找來,吞吞吐吐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陳就自己都不禁擡眸多看了他兩眼。
“那個,陳教授,在忙哈……”
“嗯。”
“是昨天那個部分嗎……”
“對。”
“需不需要幫嗎啊……”
“不需要。”
“……”
陳就停下手頭的工作:“你找我有事?”
“沒……也不算,其實就是……”方藹別扭地咽了咽喉,“我昨天去容城看了Dawn·Dong 的演出。”
陳就等他的下文。
“聽、聽說您跟冬稚老師認識?”
陳就睨他:“誰告訴你的?”
“就一個,一位先生,好像是冬稚老師的朋友。”方藹說,“我遇碰上了博研數碼的許總,聊了幾句,他就帶我去了後臺。”
“然後呢?”陳就好似挺有興趣。
“就在後臺遇到那位先生,演出結束後他找我說了幾句話,他說他姓溫……”
眼睫幾不可察顫了一下,陳就沒吭聲。
方藹沒有察覺陳就臉上的異色,繼續道:“就是他跟我說,教授你和冬稚老師認識。然後他讓我跟你轉達問候。”
“跟我?”陳就挑眉,“轉達問候?”
“嗯。他說有空來華城請你吃飯。”
“……我知道了。”陳就重新拿起筆,沖方藹點了點頭,“謝謝。”
“沒事,我就跟你說一下,打擾你了。”方藹笑呵呵地跟着點頭,私心裏還想跟他聊聊冬稚的事,以前從沒聽他提過,要是早知道他認識冬稚老師,說不定能早點拜托他引薦一下?
但不好影響他工作,方藹見好就收。
……
對溫岑這個人,陳就印象深刻。具體感情不必細說,被方藹那麽一提,足足有二十分鐘,他沒能集中精神在工作上。
好巧不巧,第三天,公司前臺突然接到電話,對方指名說是找他的,因說是私人事情,在統一處理時轉達到了他這裏。
“溫岑?”秦承宇正好在陳就辦公室,怪道,“誰啊,你朋友?我怎麽不認識?”
除了彭柳,沒見陳就身邊有過什麽走得比較近的人,無論男女。
陳就從他手裏接過紙條,上面寫着前臺記錄的內容,上面寫着溫岑的來意——約他吃飯。大概沉默了五秒,陳就撥通電話,聯系前臺。
“上午十點二十四打進來的電話,姓溫的先生,幫我回複,告訴他我同意了。”
電話一放下,秦承宇更好奇:“誰啊到底?”
“高中同學。”
“嗨……”
“喜歡冬稚。”
“原來是高中同學”幾個字卡在喉嚨,秦承宇愣了一下,“那……那這麽說他跟你是情敵咯?”
陳就沒接茬。
“卧槽,牛逼啊,請你吃飯!”秦承宇來勁了,“你倆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會不會打起來?!”
陳就瞥向他那雙閃着好事光芒的眼睛,“你好像很期待?”
“也……也沒有那麽期待啦……”秦承宇幹笑,勾上陳就的肩膀,“帶我去不?”
“帶你去幹嘛?”
“我去幫你撐場子!要是打架,咱倆二打一,穩穩的有贏!”
“不需要,滾。”
“……”
秦承宇撒開手,瞪他一眼,很快自己轉換心情,“你說,你加上這個姓溫的,然後還有冬稚那倆前男友……哦不對,你是一個,加上另一個前男友,你們三個要是同桌吃飯,那不得很有意思?”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心情特別好?”陳就幽幽看他,在秦承宇僵硬的笑聲中,他收回目光,一邊翻着文件一邊道,“不一定有第三個人。另一個前男友,大概就是他。”
……
許博衍在容城看完冬稚的第二場演出,隔天就回了華城。冬稚的下一場演出在下個月,在容城忙完,便也回了華城休息。
兩兄妹那天剛一起吃過飯,這才過一個禮拜多點,許博衍在家宴請客人,給冬稚打電話,讓她到時候也來。詢問過柯雅,當天沒有安排,冬稚一口應下。
除了博研數碼的幾個重要管理層,正在合作中的華微科技,也是需要款待的另一方。
鑒于是在家辦的小型聚餐,許博衍只給秦承宇和陳就發了邀請。
首先是給秦承宇打電話。
“——你好秦總,我是許博衍。是這樣,這周日我在家宴客,請了一些我公司的管理層,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我想請您賞臉來家裏吃個飯。”
秦承宇一聽,應得十分爽快:“周日?我正好有空,許總您讓助理把時間地點具體內容發給我助理,到時候一定來。”
三兩下說定,許博衍笑吟吟挂了電話。得到這邊應邀的答複後,再給陳就發去微信消息。
不是許博衍區別對待,只是當時從秦承宇手裏要陳就聯系方式的時候,秦承宇就說了:“陳教授這個人不太喜歡社交活動。”
為避免尴尬,許博衍選擇了掏出手機,給他發微信。
“陳教授,周日晚上我在家宴客,人不多,除了我們公司幾個員工,還有就是秦總,您有空的話不知能否賞光?等您回複。”
沒抱多大希望,秦承宇都說了這人不喜歡社交應酬,他猜大概率會拒絕他。
許博衍放下手機,去餐廳沖了杯熱茶,回來拿起手機一看,那邊已經有了回複。帶點詫異,他點開一看,差點嗆了一口。
“好的。”
就兩個字,陳就言簡意赅,竟然應了。
……
許博衍請的人不多,滿屋加在一塊算,不超過十個。
冬稚到的不早也不晚,博研數碼這些高管對她多少都有些了解,許總的妹妹,雖然是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妹,但年輕有為,是個出色的小提琴家。
冬稚一一和他們見禮,禮貌性地握手,許博衍陪着坐下聊了會兒,急急忙忙趕着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我的烤箱,你們坐!”
冬稚跟着去廚房,許博衍宴客,他準備自己下廚做幾道菜,但其他的主要的交給家裏的幫傭處理。
“哥你在弄什麽啊?”
許博衍顯擺地讓她看緊閉的烤箱,“地中海大蝦,焗烤出來特別香,等會好了你先聞聞。”
冬稚樂了:“什麽呀,好了不是應該先給我嘗嘗,聞聞像話嗎?”
“好好好對不起,我說錯了,你嘗你嘗……”
說笑間,幫傭傳話,前頭又來了客人。
許博衍迎出去,冬稚趿着家居薄棉拖随在其後。
還沒到門前,就聽見許博衍的笑聲:“……秦總,陳教授,歡迎歡迎!”
她一愣,那三人說着話進來,躲開已經來不及,迎頭打了個照面。
許博衍做介紹:“這是我妹妹,冬稚。秦總上次見過了。”主要是給陳就介紹,許博衍對冬稚說,“這位是華微科技的陳教授。”
陳就定定看着她,秦承宇站在一旁笑而不語,一副心知肚明但就是要看戲的樣子。
和陳就的事情,從來沒跟許博衍說過,又有之前合作出岔子的事在先,一說起來,一時半會真說不清。
冬稚幹脆将錯就錯裝傻,擠出笑:“秦總,陳教授。”
“別叫什麽秦總,叫我名字就行,秦承宇。”秦承宇說着指旁邊的人,“也別叫他陳教授了。他叫‘陳就’。”
聽出他故意将“陳就”兩個字咬重,冬稚避開陳就的視線,笑呵呵不接茬。
許博衍招呼着,領他們入內。
冬稚不知道他會來,許博衍沒跟她說,她以為只有他公司裏的人。他們一群男人坐在一起聊生意上的事,冬稚不擅長,找了個借口躲進客房。
直到上桌吃飯,許博衍都沒有察覺有異。
餐廳裏宴客用的是張圓桌,雖是圓桌但也有朝向,許博衍請秦承宇和陳就兩人坐上首,秦承宇推辭:“你是主人,你坐。”
許博衍推就不過,在上首落座。他右手邊第一個位置照理說應該給華微的兩位賓客,畢竟他們算是重要的客人。許博衍還沒開口,秦承宇先拉開椅子,對冬稚比了個請的手勢:“女士優先,冬小姐坐這。”
冬稚忙推辭,她是打算坐許博衍左邊第一個位置的,飯桌上以右為尊,圓桌一圈下來,那個就是最末座。
秦承宇不給她推辭的機會,連聲要她坐下,許博衍只得笑道:“秦總都給你拉椅子了,你就坐下吧。”
冬稚無奈,壓着裙子坐下,下一秒,秦承宇拉開她旁邊的椅子,然後把位置讓給了陳就。
“……”
“他可比我重要多了,在公司裏,我都怕他。”秦承宇開着玩笑,在陳就右邊坐下。
飯桌上其他人一一落座,也跟着笑。
開餐,冬稚安靜進食不說話,偶爾配合氣氛笑笑。陳就倒也沒有跟她有什麽互動,慢條斯理地吃着。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一開始她以為是哪道菜加的薄荷葉的香,後來發現不是。那種感覺比薄荷要淡一些,若有似無,又無法忽視。夾雜着一絲絲沉下來的煙草味道,莫名有點苦。
和以前不太一樣,那時候他總是讓她聯想到牛奶,淳淳的,甜得清淡又特別幹淨。
冬稚小口地嚼着蝦肉,明明特別鮮嫩,恍惚間一下子不知道自己在吃什麽。
全程只聽陳就說了幾句話,都是在別人問到他的時候,他回答簡短,不是“嗯”、“對”、“是的”,就是“應該”、“不清楚”、“可能吧”這種詞彙。
到後半段,大家都擱下筷子,一群人喝起紅酒聊天。許博衍知道冬稚酒量一般,給她準備了适合女士喝的甜味酒,不容易上頭,後勁也小。
說到項目裏的一處細節,秦承宇笑道:“這個我是真的不太清楚,這要問陳就。”
問話那人看向陳就,他用兩句話解釋了一下,沒落面子,對方松了口氣,順嘴就問:“陳教授年輕有為啊,不知道您是哪裏人?”
陳就說:“瀾城。”
“瀾城?那是個好地方,物産分別豐富,氣候也好……”
許博衍一聽笑了,“巧了,我妹也是瀾城人。”
滿桌齊刷刷的目光聚集過來。
“冬小姐也是瀾城人啊?”
冬稚愣了一下,笑着點了點頭,“嗯。”
許博衍說:“以前還真不知道,陳教授也是瀾城的?”他饒有興趣,在他倆面前比劃,“你們年紀剛好也相仿。”
“哦喲,那瀾城風水真是不錯啊!”桌上某位感慨,“兩位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作為,看來那裏的教育水平很高。”
許博衍問冬稚:“你當時念得是哪所學校?你跟陳教授年紀差不多,說不定還是同學。”
冬稚敷衍道:“時間太久,我忘了……”
秦承宇抿了口紅酒,冬稚只當沒看到他嘴邊的笑。
不知誰又問了句:“陳教授這麽年輕,有沒有對象啊?”
“他單身。”秦承宇放下杯子,立刻道,“這麽多年就談過一個女朋友,還是以前和他一個地方的。”
“是嘛?那怎麽不再找一個?陳教授條件這麽好。”
“沒遇到比她更好的。”陳就突然開口,衆人都愣了一下。
冬稚也愣,瞥他一眼,很快收回視線。
他端起紅酒杯,悠悠抿了一口,慢條斯理道:“戀愛談得太早,和她一起,好的壞的都經歷過了,後來再看別的,全都沒意思。”
“陳教授說到這個份上,那得是什麽人物……”
“也不是說有多好。”他說,“她毛病不少,脾氣硬,又倔,要麽心軟得一塌糊塗,要麽心狠得不像話。心思也重,活得比幾十歲的人還累,有時候根本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冬稚僵着背脊,鼻尖忽然有點酸。
衆人微愣,半晌,問起這個話題的人笑道:“陳教授這是走心了啊。”
陳就沒再回答,執着酒杯,默然不語。
……
冬稚借口拿東西躲進廚房,對着櫃子,卻愣了半晌。
背後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許博衍,忙回神,“哥你這水果叉子放在哪了……”
沒有應答,她回頭一看,是陳就。
“你……”她站直身。
陳就道:“看來你對你哥很不錯,不告訴他,是不想他擔心?”
冬稚默了一秒,“他對我好,我當然不想讓他擔心。”
“你倒是挺記他的好。”
“誰的好我都記。”
“誰的好你都記。”陳就看着她,有點自嘲,“就除了我。”
冬稚僵了一瞬,随手從櫃子裏抽出一個盤子。她垂下眼,轉身朝外走,“……沒有除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