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炎炎
冬稚在國內念本科那會,大二下學期剛開學, 正值初春, 和時隔兩年未見的溫岑重逢。
學校籃球館對外開放, 經常有校外人士進來打球, 彼時聽說有個男生常常和體育系的人一塊組隊, 文學系的系花看了兩場, 對那人一見鐘情, 苦苦倒追。
別人的八卦她只當玩笑, 聽過就算了。冬稚生活的重心除了學業,另一個就是在課後兼職。咖啡館、西餐廳,這些需要現在音樂伴奏的地方,她去過不少, 長一點打工幾個月或者半年, 短一點,一個月或是兩個星期, 甚至按天算,按小時收費的零工也做過。
她還給初學小提琴的小朋友做家教, 比正式在外開班的老師費用低, 也接了不少單。
從搬到盛城開始, 霍小勤身體一好就出去找事情做。先是打了幾份短工,後來通過家政公司,找了份保姆的工作。每天做的工作和以前差不多, 只除了要照料身體不便的主家。
和許家的緣分說起來也奇, 霍小勤怕她擔心, 從不在家過多提起工作的事,冬稚那時候只想曉得,許叔因為身體不好,脾氣很差,發妻早亡,多年來照顧他起居的人換了又換,一度找不到願意去許家幹活的人。為此,許博衍一邊忙着公司的事,一邊操心家裏的老父親,十分頭痛。
霍小勤去許家幹活,冬稚心疼她每日看人臉色混這口飯吃,雖然工資高了幾倍,還是盡可能地為家裏創收,以期有一天經濟寬裕,她能負擔得起全部責任,好讓霍小勤也能在家享福。
從大一到大二,冬稚的時間都排得很滿,練琴、打工,聽見什麽誰帥不帥、誰又追誰這樣的事,根本沒有興趣。也不是沒有人追她,幾個經常一起吃食堂的同學跟她開玩笑地提過,當時學校裏的男生稱她為“小提琴專業最難搞定的高嶺之花”,一心只練琴,兩耳不聞其它。這個“其它”自然也包括戀愛。
就在第二個學期,剛聽聞文學系系花追求那位籃球男生的事情,沒多久冬稚就見到了本尊。
在學校大禮堂,她作為小提琴專業的代表,給校領導們進行彙報演出。結束後和同學走出後臺,在門口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那人背着光,叫她:“冬稚。”
她先是愣,走近了才看清。
——是溫岑。
那股懶散的氣質還是沒變,他倚着門框,從兜裏抽出一只手,笑吟吟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
苗菁是知道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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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溫岑在高三最後一段時間轉學離開,原本的三人讨論小組就此冷寂。群裏只剩她和冬稚兩人說話,有時她和冬稚找溫岑聊天,他大多時候都不在,每每都要隔十天半個月才難得出現一次。
到後來,他的賬號頭像徹底黑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再亮過。
苗菁原本以為和他就此斷了聯系,大二下學期開始前,寒假的某一天突然接到陌生電話,是消失的溫岑打來的。
他輾轉找了以前的好多舊同學才聯系上她,敘舊之後,問起冬稚的去向。
苗菁不知道他為什麽消失這麽久,他沒說,只說高中之後沒有繼續讀大學,正在自己創業經商。
冬稚和苗菁一直有聯系,從苗菁這裏,溫岑問到了冬稚的所在。
苗菁知道,後來溫岑去找了冬稚,他陪了冬稚很久,直至冬稚通過曼哈頓音樂學院的招生,離開國內飛赴紐約深造。
聽冬稚說,和溫岑在一起“一天”,苗菁有些驚訝。
很快她把這股驚訝掩下去,雖然覺得或許會尴尬,嘆了口氣,還是提了,“我和溫岑偶爾有聯系。他不是做生意嚒,公司規模擴大了挺多,經常這裏飛那裏。不過我也沒見過他,都是在微信上聯系,之前有兩次他出差到我在的城市,我們見面吃了兩回飯。”
冬稚頓了一下,“他還好吧?”
“挺好。”苗菁說,“你回來,他沒有找你嘛?”
“沒有。”
“不是知道你回來嘛,我跟他提了一句,然後他說他知道。後面就不跟我聊了。”苗菁悶悶道,“你想見他嗎?”
“他見我未必會開心。”
苗菁默了默,嘆氣,不再說。
……
和苗菁見完面後過了三天,冬稚在公寓裏,忽然接到她的電話。
那端她咋呼,稍顯激動,過後又變得躊躇,說話一頓一頓:“那個什麽,就是,你最近有空沒啊?”
“我?這兩天還好。”冬稚說,“後天要去下一個演出的城市。”
“哪裏?”
“容城。怎麽了?”
苗菁支支吾吾半天,跟她說:“溫岑問我你有沒有空,說想一起吃個飯。”
冬稚一愣。
半天沒聽她說話,苗菁問:“冬稚?”
“……嗯。”冬稚回過神,說,“可以,什麽時候?”
“我問問他啊,挑個合适的時間,也不好耽誤你工作。我等下打電話給你!”苗菁說着挂斷。
冬稚端着杯子站在窗前,對着高樓下車水馬龍的景色看了好久。
不到十分鐘,苗菁打來電話,說:“我們在容城見吧?這樣你可以一邊排練,不會耽誤。”
“你們方便嗎?”
“方便!我就當去旅游了,溫岑說他最近剛忙完,也沒什麽事,正好清閑!”
冬稚想了想,道:“好。”
事情就此說定。
……
到達容城的第二日,他們一起吃晚餐。
冬稚曾有一段時間和溫岑保持聯系,後來出國、回來,和苗菁未曾中斷聯絡,而苗菁和溫岑也一直保持通訊,但三個人一起坐在一塊,已經是許多年沒有過的事了。
一見面,彼此都很尴尬。
苗菁仍舊是活躍氣氛的那個,看看冬稚,看看溫岑,笑說:“哎呀,你們兩個,一個是藝術家,一個是大老板,都事業有成了,就我,還在整天混吃等死!”
一番話逗得另兩人都笑了。
無言對視兩秒,冬稚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溫岑比起從前穩重了不少,但熟悉的感覺也仍然保留着。
苗菁招呼他們落座,“好了好了,不要站着,坐下說!”
一張小圓桌,三個人圍着坐。
如果是溫岑和冬稚兩人單獨見面,或許會有些尴尬,但多了苗菁,氣氛便緩和不少。從分開那幾年說,到如今的近況,得知對方過得都不錯,心裏多了幾許熨帖。
飯前飯後時間基本都用在聊天上,一餐倒也飽足。離開前,冬稚去洗手間小解,出來洗手,到洗手臺邊,見溫岑等在那。
她一頓,猜他或許有話說,沒開口。
“我覺得你見到我有點緊張。”溫岑靠着牆笑,“怎麽,不會是覺得尴尬吧?”
“沒有……”冬稚頓住,默了默,無奈嘆道,“有一點。”
溫岑凝眸看她數秒,說:“你忘了嗎,我當時怎麽跟你說的。我的感情是我的事,你不必有負擔。我們只是沒辦法走到那一步,不是你的錯。”
冬稚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溫岑眸色閃了一閃,忽地道:“其實,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冬稚愣了一下,擡頭,“嗯?”
“因為你剛回國,我們三個敘舊,我就沒帶她一起來。下回有機會再帶她一起吃個飯。”
冬稚打量他的神色,看他表情不似作僞,她問:“在一起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溫岑笑說,“是個傻|比來的,一天天能把我氣死。”
他唇邊笑意和眼裏溫柔的神色,讓他周身都洋溢着一種幸福的感覺。冬稚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下,松了口氣。她彎唇:“好,下次有機會一起吃飯。”
溫岑換了個站姿,說:“在見到我之前,你該不會這麽多年一直都在覺得抱歉?”
冬稚抿了抿唇,算是默認。
“我真是服了你。”溫岑說,“別想那麽多了,都是過去的事情,現在你我還有苗菁,大家都過得好,以前的事情就放下吧。”
冬稚嗯了聲,“好。”
“這回在容城演出,我能走後門要兩張票嗎?”溫岑說,“你看到我不用覺得抱歉和尴尬了,那我應該可以去現場感受一下著名小提琴家冬老師的表演了吧?”
冬稚被他逗笑,點了點頭,“好,我給你和苗菁留前排的位置。”
……
冬稚的第二場演出在容城。因為新項目順利,許博衍覺得能談成是她的功勞,特地趕來容城給她捧場。賀儀和第一場送到華城演出後臺的一樣,精心準備,誠意滿滿。
溫岑也送了一份賀儀,苗菁得知後,苦哈哈道:“我一個做小本買賣的花店老板娘,你這樣搞得我很尴尬!”一邊抱怨,一邊将單獨給冬稚準備的禮物遞過去,讓她不要嫌棄。
他們倆先到,不多會,後臺又來了兩位。
許博衍是冬稚的繼兄,苗菁和溫岑都已經了解,互相打了個招呼。倒是許博衍身邊的那位,是個面生的。
“這位是方藹,他是華微科技科研部的員工。”許博衍對冬稚道,“他是你的資深樂迷,買了票特地從華城到這來看你演出。我們剛剛在外面碰到,我就帶他進來看看。”
“冬、冬小姐,您好!”方藹緊張磕巴了一下,伸出兩只手想和她握手,又覺得不妥,下意識往回收。
在他收回手之前,冬稚伸手,随和地與他輕握,只是覺得他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方藹鏡片下的眼睛一亮,沒想到她還記得,忙道:“對,對!上次在飯店走廊上,您剛回國的時候,我不小心撞到您身邊的人……那時候我太激動了,有點不太禮貌,冬小姐別介意。”
冬稚想起來,确實有這麽一回事,笑了笑,“沒事。我當時趕時間接電話,不方便多說。”
簡短聊了一會兒,冬稚要為演出做最後的準備,苗菁和溫岑先離開,前腳剛走,許博衍後腳就帶着方藹告辭。
冬稚給他們預備的是第一排右邊的位置,坐下以後,苗菁小聲對溫岑道:“你知道那個華微科技不?”
溫岑道:“華微?聽說過,是和央科院合作成立的公司。怎麽?”
苗菁壓低聲音:“陳就就是華微的!剛剛那個男的,說是科研部的吧,陳就也是,而且是科研部的主要負責人。”
溫岑眼神閃了閃,“你怎麽知道?”
“嗨呀,上次我和冬稚見面的時候聊了。”苗菁說,“我問她回來以後見沒見過陳就,她說見過了,具體的沒講,但是說她哥那個公司現在正在跟陳就的公司合作。”
和冬稚吃飯那天,早在問她有沒有見過溫岑之前,就先問了陳就。
苗菁替冬稚操心,一下子話匣子大開。
溫岑含笑,偶爾應和兩句,不知道在想什麽。
……
演出結束,溫岑和苗菁去和冬稚告別,再一次在後臺見到了許博衍與那位華微科技科研部的員工——陳就的同事。
許博衍和冬稚要一起吃晚飯,叫他們幾人一塊。
方藹十分不好意思,很有分寸地連忙推辭。溫岑也說不打擾他們兄妹,苗菁自然也不好單獨一個橫插一腳。
他們仨先告辭,苗菁去上洗手間,溫岑開車送她,在走廊上等。
方藹今天見了冬稚本人,滿心歡喜,喜滋滋地準備回酒店,突然被攔住。
溫岑走過來,遞給他一支煙,方藹一愣,婉拒,“不了不了,我不抽煙。”
“您在華微科技就職?”溫岑收起煙問。
“啊,對。”
“我姓溫,您姓方?”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跟自己說話,鑒于他是冬稚的朋友,方藹很給面子地和他聊:“對,方圓的方。您在哪高就?”
“自己做點小生意,經商,不值一提。”溫岑說着,話鋒一轉,“方先生認識陳就嗎?”
“陳就?認識啊,陳教授。”方藹詫異,“您也認識?”
“認識。我和冬稚是朋友,因為冬稚認識的陳就。”
方藹更驚訝了,“陳、陳教授和冬小姐認識?”
“當然。冬稚和陳就,他們認識很久了。”
“他們倆……”
溫岑不給方藹追問的機會:“實不相瞞,我以前追求過冬稚……說起來我和陳就好久沒見了,方先生應該經常能見到他?”
方藹愣愣地點頭。
溫岑笑着說:“那麻煩方先生幫我轉達一下問候,有機會我去華城,請陳教授吃飯。”
言畢,苗菁從洗手間出來,溫岑迎上她,兩人一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