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雞蛋
第二天六點鐘周向楠就起來了,今天要去廠裏上班了,還要做早飯。
沒有像以往那樣炒兩個小菜,只煮了白粥、雞蛋,熱了昨天的剩馍馍,就着拌了香油的鹹菜。
周向楠快吃完了黃新巧才起床,也不洗漱,直接就在桌前坐下,眯着眼睛看到桌上簡陋的飯菜,立刻拉下了臉,厲聲喝道:“大丫頭,咋恁懶,連個菜也不炒,大早上就讓我們吃這些嗎?”
周向楠正抓着一只白雞蛋剝皮,聞言擡起頭道:“不想炒!”
黃新巧一聽,頓時氣的揚手打向周向楠的臉,嘴裏罵罵咧咧,“我打死你個賤丫頭,我和你爸養你這麽大,能了是吧?”
周向楠沉下臉,空着的手抓住黃新巧的胳膊,“平時我早上就吃這些,怎麽,一家人,我能吃,你們就不能吃?還是說你們都比我高貴?”
黃新巧掙了幾下沒掙開,不由得更加惱怒,想也不想的吼道:“你個賤丫頭,聽好了,我們就是比你高貴,還不快松開!”
聞聲趕來的周大同聽到妻子的話不由得黑了臉,斥道:“吵什麽吵,有話不能好好說嘛?大丫頭,先松開手。”
周向楠順着松開手,黃新巧甩甩胳膊,還沒等她告狀,周大同的話就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你說你這麽大的年紀了,怎麽腦子這麽糊塗,就算生氣大丫頭抓着你胳膊也不能話不經腦子就說出來。再說一家人哪裏來的高低貴賤,你這不是讓大丫頭寒心麽,有你這麽當媽*的嗎?以後不準再說了!聽到了沒?”
黃新巧十分不甘,但卻又不敢跟周大同明着來,想到大丫頭還沒答應把位子讓出來,她不得不忍氣吞聲的帶你點點頭,“知道了,今天是我沖動了。”
周大同又轉向周向楠,“大丫頭,你也不小了,你媽平時工作累,你多體諒些。”
周向楠無所謂的點點頭,周大同這才說道:“時間不早了,都趕緊吃吧。”
周向楠就着白雞蛋喝掉最後一口粥,黃新巧見了,眼神閃了閃,張了張嘴,欲說什麽,察覺到周大同看過來的視線,只得低下了頭。
這時候,周向東也起來了,見周向楠在吃雞蛋,也拿起一個,順便掃了眼盤子,見只剩下三個白雞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看向周向楠,“大姐,為啥我今天只有一個雞蛋?我今天有體育課,不吃飽可不行。”
平時早上煮五個雞蛋,周向楠不吃,周向東兩個,其他人一人一個。
周向楠早上照例煮了五個,她吃了一個,盤子裏還剩下四個,自然是一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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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周向東就只有一個。
他在家裏一向得寵,就算受寵的二姐都得讓着他,更別提在家裏沒啥存在感的大姐了。
但就是這個沒啥存在感的大姐,偏偏做了一個又一個反常的舉動,今天居然只給他煮了一個白雞蛋。
周大同聞聲也皺緊了眉頭,“大丫頭,沒雞蛋了嗎?”
黃新巧立刻找準時機道:“怎麽可能,咱家一共十五只母雞下蛋,下的雞蛋都吃不完。”
周向楠瞥了眼黃新巧,“這兩天我生病了,沒人喂雞,雞和豬餓的嗷嗷直叫。早上我收雞蛋的時候,就撿了五個。”
黃新巧心虛的很,但又不想讓周向楠得勢,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五個雞蛋,你不吃東東不就能吃兩個了嗎?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嘴饞的,以後去了婆家也是挨打的份兒。”
周向楠冷笑,“周向西不是女孩子,你不是女人?”
周大同眼看再吵下去這飯就真沒法吃了,趕緊打圓場道:“行了,都少說兩句,東東吃不飽,到縣裏讓你媽給你買籠肉包子吃。”
周向東立刻喜笑顏開,他一個星期只能吃一回肉包,這個星期能吃兩回了。
周向西見狀也跟着道:“爸,我也沒吃飽,我也想吃肉包。”
周大同想也不想的拒絕了,大丫頭可看着呢,他不好厚此薄彼,三個人都吃肉包子,那得一塊多錢。
周向西眼珠子轉轉,乖巧的沒有吭聲,看的黃新巧心疼不已。
周向楠懶得看這一家人的嘴臉,把空碗放回到廚房就提着她的小布包出了院子。
出門左拐是一個新鮮的麥稭杆堆,她左右看看,見這會兒沒人,貓腰在麥稭杆堆裏掏了掏,掏出一只碩大的籃子。
籃子上蓋着一層發白的舊布,看不清底下是什麽。
趁着沒人,她快步挎着籃子出了村子,抄小路去了縣裏。
一個小時後,到了縣裏,她沒有立即去紡織廠,看着眼前的分叉口,她猶豫了一瞬往東去了。
又走了一刻鐘多,就能聞到熟悉的食物的香味兒,轉過拐角,眼前的街道豁然開朗,兩側全是挂着招牌的商鋪,只是時間還早,鋪子全都關着門。
她在角落停下,從布包裏拿出一個褪色的頭巾裹在臉上,頭巾很大,一低頭就蓋在了臉上。
出了拐角,眼前就是一個攤子,做的早餐,一口大鍋裏熱油沸騰,油條快速膨脹散發出好聞的氣息。
瞥了一眼,她收回視線,越過幾個賣早餐的攤子,就是幾家賣菜的攤子了,早上摘的蔬菜還帶着露水,看起來水靈靈的,再往那邊走是幾家賣水果的,還有賣肉的。
她尋了個空位蹲下,揭開籃子上頭的舊布,露出底下圓滾滾的雞蛋。
剛把舊布收起來,一個中年婦女走過來瞅了眼雞蛋問道:“一斤多少錢?”
周向楠在食堂進貨雞蛋的價格上加了點兒,“一塊二一斤。”
中年婦女還沒說話呢,旁邊賣菜的奶奶就道:“小姑娘,你這是第一次賣東西吧,這雞蛋早就漲到一塊四一斤了。”
周向楠笑笑,她就是想要快點兒賣出去,才便宜了兩分錢,“謝謝奶奶,不過我趕時間,想賣快點兒。”
這話是特意解釋給中年婦女聽的。
中年婦女果然心動了,一斤少兩分錢,兩斤可就省出一塊兒肥皂了。
“給我來四斤!”能買兩塊肥皂了。
準備稱的時候,周向楠這才想起自己沒帶秤來,還是旁邊好心的奶奶把自家的秤借了她稱了,幸好帶了些紙袋可以裝雞蛋。
中年婦女把紙袋裝進籃子裏走了,周向楠擦把汗,擡頭發現陽光已經斜斜的挂在了半空中,他們這一片的攤子沒有遮擋,正好被陽光照着。
“小姑娘,要不給我也來四斤!”
是旁邊賣水果的攤主。
他前面的攤子上擺着縣裏少見的香蕉、荔枝等水果,水靈靈的,看着就想吃,生意十分好,攤子前的人就沒停過,等人少些了才看着這邊大聲說道。
說完,攤主走了過來,搓搓手,笑着主動跟借稱的老奶奶寒暄,“我這不前一陣子去南方進水果去了麽,家裏孩子自己做飯,舍不得買肉,餓的又黑又瘦……這不賺了些錢,雞蛋又便宜了,買點兒雞蛋回去給兩個孩子補補。”
老奶奶一邊幫周向楠稱雞蛋,一邊不住的點頭,“你們家那兩個孩子就是懂事兒,知道省,不過可得注意身體。你掙的不少吧,下了攤去割些肉,光是雞蛋可不行。”
攤主連連點頭,“是是是,您說的對,下了攤就去買。”
周向楠把裝好的雞蛋遞過去,攤主接過放在攤子底下的箱子裏,起身在攤子上抓了兩小把荔枝,一把給了老奶奶,一把塞給周向楠,“小姑娘嘗嘗,咱們這裏可不多見,反正我們家那兩個小的愛吃的很。”
周向楠接過,她知道這是攤主謝謝她多裝了兩個雞蛋。
她嫌摸了雞蛋手不幹淨,把荔枝用紙包起來塞進布包裏,打算到食堂洗了手再吃。
她總共帶了十五斤多的雞蛋,連着賣出去八斤雞蛋,筐子裏還剩下一半。
随着時間的推移,來早市的人漸多,許多人都是帶着籃子來的,吃了早飯,順便買了菜。
周向楠的雞蛋又賣的便宜,只要問過價錢少有不買的,不多會兒,就賣完了。
跟左右的賣菜老奶奶和水果攤主說一聲,她收起籃子,往縣裏的第一紡織廠走去。
因為奶奶離休前就是食堂的大廚,周向楠接班的時候也在食堂,奶奶本來找人把她調到車間了,不過後來被人截胡了,但是幫忙那人說了,讓她現在食堂做上一年,一年後就把她調到車間裏。
前世她把工作讓給周向西的第二個月,奶奶就告訴她很快就能把她調入車間了。
車間的工資稍高,沒有廚房累,說出去也體面。
可惜,她那時候太不争氣,事事順從家人,從此毀了一生。
很快就到了廠區,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周向楠感概頗多,雖然在食堂做飯說出去不好聽,但卻是她十六年來過的最滋潤的時候了。
正想着馬上就要見到食堂裏的幾個大叔和大嬸,心裏暗暗有些激動,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喊道:“向楠,來這麽早!”
周向楠回頭看到一個紮着兩條麻花辮、穿着深藍色工裝、朝氣蓬勃的女孩蹦蹦跳跳的跑過來。
看着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是誰了,周向楠莫名有些尴尬,只得含糊道:“不早了,你呢,這麽早,還沒吃飯吧?”
林美芝大大咧咧的笑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一只手往随身的布包裏摸索,掏出一個牛皮紙包來,杵給周向楠,“吃了,我奶奶早早就起來給我蒸了肉包,呶,我還裝了兩個準備加餐,送你了,趕緊趁熱吃吧!”
周向楠臉紅,她都想不起對放是誰,哪裏好意思接。
林美芝卻直接扔她手裏,“你拿着,都是鄰居,有啥不好意思的,周奶奶昨兒個還給了我一把南方的糖果呢,香蕉味兒的,可好吃了。”
周向楠福至心靈的想起了她是誰,林美芝,周家縣城院子的鄰居,不過自從周家分家,周向楠一家搬回鄉下,見的就少了。
後來周向楠在紡織廠上班,偶然碰到林美芝,兩人又玩到了一塊兒。
林美芝的爸媽是廠裏的領導,在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後把她也弄進車間了,她就是那個截了她胡的,林美芝的爸媽也就是那個許諾一年後把她調進車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