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朝為相

“抽丁了!抽丁了!”

兇神惡煞的,兩隊士兵掃蕩着一個又一個村莊。

那些小村子窮得叮當響,種得稻谷全部都旱死了,土地裂得一塊塊,甚至可以代替龜甲去占蔔,不用算,肯定一副大兇樣。

明明眼見着,一個男人跛了一只腳,另一個男人瞎了一只眼,還是被提着後衣領扔到充兵隊伍裏。

“俺兒子從小體弱多病啊!去了軍隊,他就活不成了!拜托大人您行行好!行行好!”

一個瘦弱不堪的母親,看着她那比她還瘦的兒子,活生生被拖去當兵,聲嘶力竭地哭嚎着。

“臭婆娘,發什麽喪!你兒子當兵,是他的福氣!”

說完,惡鬼一樣地頭也不回,徒留那母親在原地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筝。

丞相府,一道略微單薄的身影伫立在窗前,眸似秋水,凝視着遠方,她一雙素手,費勁地捏着鼻梁骨。

“這麽多年了,還是能想起當年的畫面啊……”

那背影轉過身來,逆着光,瞧見她姣好的容顏,雙眸清澈,像是這世間最純淨的溪流,眉兒斜斜地飛向兩邊,帶着英氣,鼻子小巧,朱唇精致。

世人都言說,裏朝丞相天生一副女兒相。

不過那又怎樣,出身寒門,年紀輕輕,驚才豔豔,連中三元,考入京師,節節高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宣庶民李氏上殿……喜得狀元,賜官大理寺卿,掌管大理寺一切事務。”

“草民,接旨。臣,叩謝天恩。”

那段時間,戰亂頻繁,民不聊生,朝中國庫空虛,又無可用之才,皇上下令重整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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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第一批,考核制度不嚴格,審查也不詳細,女人身的她喬裝打扮後竟無人發覺,得以順利入朝。

從那以後,便沒得到任何一絲清閑。

每日見得最多的就是王公公,死人,以及聖旨。

“大人!後宮蘇妃被人謀害了!陛下宣您入宮查看!”

“微臣接旨。”

“大人!十九公主不幸夭折!陛下宣您立即查清原委!”

“微臣接……”

“大人!禦前侍衛接連遭遇毒手,朝野上下一片恐慌,陛下宣……”

“微臣……”

快來人啊,大人吐血了!

王公公人不人鬼不鬼的嗓音,她最後都要聽吐了,那聖旨啊,每天都晃得眼花缭亂。

一日,她剛結完一個大案,坐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星星反省人生。

別人家臣子寶貴聖旨寶貴得跟金子一樣,跟她這,就像是母雞下蛋,下完一窩還一窩。

不好好存放,無視皇恩浩蕩,好好存放,她還是真沒地方。

這日子,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她倒不是嫌棄事物繁忙,主要是她現在做的工作,并不能解決她的初衷。

丞相府內陷入回憶的人搖了搖扇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再次回憶起當初。

村子裏的壯丁都被抓得差不多了,眼見着到了她的家裏。

單薄瘦小的女孩整理了一下她哥哥破舊的衣服,眼中閃爍着淚光。

“哥哥,妹妹一定會出人頭地,入朝為官,拯救大家于水火,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我。”

身材略微比她強壯些的哥哥,留戀地摸了摸妹妹的發,權當她在說胡話。

“傻丫頭,女郎怎麽當官喲。”

說完,跪下重重向父母磕了兩個響頭,走向充軍隊伍,沒有再回頭。

“大人,請用茶。”

婢女沉香的話打亂了回憶中人的思路。

淡淡瞥了一眼。

扇子一揮。

“下去吧。”

她走到桌前,捧起那碗清茶,敬向遠方月光。

“哥哥,如今妹妹已官至丞相,你又身在何處呢……”

這個永遠是她心頭上的顧慮,父母如今已經被她安置好,可是哥哥,沒有絲毫消息。

她一直在找,從她做大理寺卿開始,再到後來。

那時候戰火連天,邊陲地區游牧民族屢屢犯境,一個個草包大臣無能,甚至得力幹将也在戰場中被斬殺。

皇帝早朝上問,何人敢前去支援。

偌大朝堂諷刺地鴉雀無聲。

“臣願領旨前去。”

一道清清亮亮的聲音。

所有的目光同時集中在她身上,單薄的身軀愈發挺直。

“愛卿深得朕意,此去兇險,賜你皇姓白,名為國號裏,官升兵部尚書,領禦林軍大總管,兼镖旗大将軍,率我國師十萬,南下禦敵!”

“微臣白裏領旨聽命,定不負所托。”

這次機會,她白裏必須抓住,裏朝,決不能再戰火連天,哀鴻遍野。

不負所托,她日日嘔心瀝血,鑽研軍書兵法,冒着生命危險奮鬥在一線。

那場仗,硬生生打了兩年之久。

這兩年,有彈盡糧絕窮途末路,也有順利禦敵收複失地。

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掌握的情況下,甚至軍隊比例也少了敵方一半。

那道飄然若世的白衣身影就像是勝利的象征,承載着無數人的希望,最終整整兩年,厮殺在戰場,等到了敵國的那封歸降書。

今天,是她凱旋歸國的第七天。

歸國面聖那日,皇帝下旨,将她官升丞相,賜下一塊免死金牌,豪宅,以及無數的金銀珠寶。

兩年的殚精竭慮換來了一官丞相印,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終于可以做她該做的事情了。

端着相印,回到府邸,第一件事,就是睡了個昏天暗地。

整整三天三夜,她都窩在床上,甚至最後婢女以為她害了什麽病,請了太醫診治。

那太醫給白裏紮了幾針,眼睛是睜開了,神志還迷糊着,她起來猛幹了幾壺茶,扒了幾口飯,又重新回到榻上,再次昏睡。

徹徹底底清醒過來應該是在第五天早上,回顧了一下她當大理寺卿的兩年半,再加上打仗這兩年,她終于算是踏踏實實睡上一回了。

京師的水土還是很養人的,回來不到一個星期,皮膚已沒邊塞那麽粗糙。

她從來不需要別人梳洗穿衣,畢竟女兒身這種事情傳出去,可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

她怎麽想的是一回事,別人怎麽說又是一回事。

傳來傳去,從最開始的清清白白,行正坐端的翩翩君子,變成傳聞裏的不近女色,因天生女相,頗有斷袖之風。

斷袖,誰來教教她,她要怎麽斷??

飲下一盞茶,算了下時辰,是時候該去赴宴了,今日皇帝為她慶功,在禦花園設下宴席,後宮妃位以上,朝中官員,皇子皇女,都可以前來赴宴。

看着這陣仗,白裏心裏也幾分了然,怕是傳聞進了皇帝耳朵,慶功一層意思,賜婚可能又一層意思。

想着想着,眉頭又皺上幾分。

“大人,您該換衣服入宮了。”

沉香捧着一個盤子,裏面裝了件皇帝禦賜的衣服。

“不如,讓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媚眼如絲,以前她是大理寺卿的時候,這個沉香就對她有些企圖,現在她成了當朝丞相,她更是愈發圖謀不軌。

丞相未娶正妻,她也自知身份低賤,但即使做個側室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如果再趕着正室之前生個兒子,那還不是……

有夢想終究是好的,萬一它能實現了呢?

可惜,白裏這是不可能有這個萬一了。

“不必,衣服放那,退下吧。”

沉香憤憤地咬咬牙。

向後走的臉色甚至都有幾分鐵青,但見着很明顯的,眼裏還在籌劃着下一步動作。

白裏挑了下眉間,這不制止的話,下次直接爬榻可怎麽辦??

“到此為止吧,再有下次,別怪我這丞相府裝不下你這尊神仙。”

聲音冷冷淡淡,沒有什麽情緒。

聽到這話的沉香瞬間跪倒地上,求饒告錯。

看着樣子像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裏擺擺手。

懶得看她那副模樣。

禦賜的衣服,就是不一樣,摸着順滑的料子,上好的流雲錦,寸絲寸金。

月白色,上衣嵌着幾顆藍寶石,整套服飾上面,淺淺淡淡的祥雲刺繡,無不精致。

換好衣服,她頭戴上與之配套的抹額和帽子,英姿勃發。

拿起身邊的洞簫。

“備車,赴宴。”

該說不說,禦花園的景色,美得像是天上仙境,每一朵花都被精心地打理過,棵棵古樹參天,無不顯示着皇家至高無上的尊嚴。

過去做大理寺卿的時候,竟然忙得從未仔細看過,白裏右手持蕭,在左手手心一下一下敲着,觀望着悠然夜色,無比暢快。

“好笑啊,好笑啊。”一聲慵懶的嗓音,竟有些迷人心神。

“好笑?什麽好笑?”

白裏應聲回頭,說話的空檔,手中的蕭已經被抽去。

好敏捷的身手,她眸光一緊,看着前來的人。

一頭墨色的頭發散散地紮着,潋滟的桃花眸深邃,雙眼皮完美的褶皺更顯出幾分風流,鼻梁高挺,在月光下打出陰影,嘴唇微微抿着,帶着幾分輕薄的笑意。

一等一的長相,不過就是實在太放浪了點。

一身紅色的宮裝,卻沒有一點老土,反而将他的氣質顯得更加超凡脫俗。

上等的錦緞,考究的刺繡。

白裏默默打量着他,他也不惱,帶着滿臉笑意,盯着面前的人,再時不時看一下手裏的蕭。

她視線下移,看到來人腰上挂着一塊上好的和田玉,印着字跡,恩。

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原來是他,裏朝二皇子,恩王殿下,白景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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